本是一场家常私宴,方芷一句让大家都食欲恹恹。
楚狸倒是没放下筷子,略带心事的戳了戳碗中的糖醋鱼,叹了口气。
大概现在还能安心吃下的,也就他身旁的团团了。
他虽一直在这秘境疗养,但外面的事情还算是知道的。
这一年,归墟仙门算是陷入低谷,一直都不大好。
四仙和世家们倒是没有蒙受什么损失,可那些山野小派就不太好过了。
柳芙洵化身柳寻生活数年,对那些小门小派尤其清楚,专挑刁钻的时候下手。
这一年间,每次赶去相救的大派门徒回来都只能带回讣告,一时人心惶惶。
他猖獗至此,倒也不是仙门未曾组织反击,自那年仙门大会柳芙洵强势压境,仙门安顿后每隔一两月都会组织人手潜入弱柳扶风总教,就是始终没什么成就罢了。
说起来这次方芷他们来此,也是因为最近一次清剿活动结束,才有了点喘息时间。楚狸能探查系统之后不是没有询问过鹤声情况,但他至今未曾能理解,为何当年柳芙洵没带人直击楚国,反而是去扰乱了仙门大会。
不过他将兵将放在哪处,对众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当下整个归墟最为企盼的,是将他再次封印。可封印柳芙洵,谈何容易,这不,这次东方墨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受了点伤。
楚狸抬眼看了看饭桌,气氛甚是凝重,他强颜张罗道:“不说他了!别愣着,都吃点吧!”
方芷当即反应过来是自己说漏嘴了,遂道:“是啊是啊!别辜负了美食。”
她瞬间换了副兴致冲冲的脸,拿起筷子飞速夹了好几块鱼儿进自己碗中。
药痴一见她饕餮行径,咋呼开了:“都成了正阳君了,还是这幅模样。”
“正阳君也要吃饭!”方芷嘟起嘴:“不跟你说了,再说没了——”
他俩这么一吵,也算是给众人一个台阶,酒桌间又开始热络起来。
楚狸虽已是兴趣缺缺,到底还是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难得一聚之后,方芷等人匆匆离开,也就留下楚瑜和东方墨二人给楚瑜打下手收拾收拾东西。齐子佩是哄团团午睡去了,当下三兄弟坐在院子里洗盘子,倒像是寻常人家了。
楚狸望了望身边搓着盘子的东方小公子,心想他也有这么样的时候。东方墨只感一道视线追随他洗盘子的手,扭头道:“大哥,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这不能。”楚狸轻笑:“你胸口的伤好点了么,用了药没留疤吧?”
东方墨还未能开口,另一边楚瑜揶揄道:“他现在把那膏药当宝贝呢,天天藏枕头下面,这要还能留下疤痕,那他还不哭成西村的花二丫。”
花二丫是啥楚狸不知,不过看着乡土气息,并非什么好的形容。
大抵是被楚瑜说的有点害羞,东方墨埋过头去继续搓洗面前盘子。
楚狸看他动作虽大,洗却是没洗干净,便说:“东方你去休息吧,我来。”
“大哥,你这是——”东方墨登时抬头疑惑道:“我还不至于盘子都洗不动吧?”
楚瑜吐了吐舌头:“不是说你不能洗,是你洗不干净!”
东方墨登时红了脸:“我,我之前还不曾——生疏而已!”
他说的结结巴巴的,看来东方小公子的确是收到了打击,惹得楚狸狂笑出声。
三人闹够了的时候,盘子也算洗完了,楚狸将它们分门别类好好归置整齐,才将二人又引回屋内。屋里的团团已经睡熟,齐子佩正坐在桌前喝楚狸前些日子才酿好的桂花甜酒,见三人进来,才气声道:“来了?”
楚狸点点头酸道:“你倒悠闲的很了!”
“那你哄他,我洗盘子。”齐子佩眼也不抬:“快坐。”
“别了,哄他睡觉我宁愿洗碗!”楚狸连连摇头,招呼道:“坐,还有正事没说呢!”
楚瑜和东方墨跟着坐下,众人这才开始说正事。
今日东方和楚瑜来,本就是为了辞别,他二人这次要跟散清一同前往弱柳扶风总教。
楚狸给他们各斟了一杯酒:“此去一别,怕是有些时日见不到了。”
二人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楚瑜道:“天缘宴的事有师叔师祖他们张罗,应该无碍。”
“恩。”楚狸点点头:“东方有伤在身,但是他精于机关,是对付机关先生不得不在的主力。”
他口中的机关先生,其实也是这几年才兴盛出头的一个,名声不小,为人隐秘。
楚狸第一次听说是从鹤声的嘴里,第二次,便是仙门兵败而归。
仙门中人素喜速战速决,一次围剿的时候聚众大半攻入弱柳扶风总部,没想到的是,被其中拦门机关给伤了大半,当时东方墨在照料楚狸,并未有幸一见。
而第二次始,留仙君便将东方墨带在了身边,依照东方墨的说法,机关先生的手法浑然天成,比他纯熟了百倍有余。可到底是同个宗源,东方墨不至于可以破解,到底还是能给仙门挽回点损失。
只是上一次,他在破解一道迷阵的时候,受了点伤,所以这次楚狸甚是担心。
”好酒!”东方墨又倒一杯:“大哥不必担心,上次是我不小心。”
楚瑜却是接话:“话不可这么说,你上次差点——”
他差点脱口而出“差点死了”,话说一半,却是捂住嘴给拦下了。
齐子佩叹息一句:“是啊,整个仙门就你能同他斗上一二,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东君关心。”东方墨轻笑:“若是不为殊途,弟子还真想与之结交。”
楚狸拍了拍他肩膀:“有缘无分,别太过苛求了。”
四人坐拢了谈了会儿事情,天色也便不早了,楚狸将两位弟弟送到秘境口,这才折返回来。
小院的灯火如同东临阁一般,他不回来是不会灭的,楚狸瞧见暖红,兀自笑笑。
他入了门房,瞧见齐子佩已经脱去了衣裳,躺在被窝里。
楚狸贼兮兮的摸进被筒,在他耳边吹气:“怎么着,东君大人来暖床啊?”
“好好睡觉。”齐子佩凉声道:“过些时日,你就睡不好了。”
“怎么的?过些时日我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楚狸伸手将齐子佩的脸掰过来:“难不成是天崩地裂我楚氏王朝要亡国了?”
齐子佩伸手撇开他的爪子:“就怕仙门大会白天你忙的找不着北,晚上还要失眠呐。”
“啧,瞧你这德行。”楚狸顿感无趣,这齐子佩人前精干人后精分的毛病,总让他十分出戏。楚狸翻了个身背对齐子佩兴趣缺缺道:“得得得,睡觉睡觉,明天我们吃辣椒炒肉!”
谁知齐子佩却是握住他的手:“等天缘宴过了,我们肯定也要出去探查。”
楚狸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二人,一人是玉虚东君,一人是东君首徒,不日,这首徒就将成为东君道侣。二人修为不差,在归墟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若不是因为今年年后天缘宴,这次弱柳扶风之行,想必也在名单当中。
的确,二人是没什么安生日子可以过了,甚至可以说,柳芙洵一日不除,二人一日不得安宁。
楚狸将头闷在被子里低声道:“若是事态紧急,不如我们晚些——”
他说了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身后齐子佩叹息:“你可以等,我等不了了。”
齐子佩隔着被子抚摸楚狸道:“你知不知道,这一年已经够久了,要再等个三年五载,我怕我先你而去啊!”他顿了顿又说:“我预感我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有一日突然飞升,留你一人即便只是二三个月,我也不放心——你知道的,师叔卜卦的结果!”
“怎么会这么快!”楚狸登时转过身与他对视:“你才弄清楚你为何心悦我,怎么就,而且你的天数?”
“是柳芙洵。”齐子佩淡淡道:“所以我要快点——”
二人沉默下来,隔壁床上团团已经打起甜梦呼噜,而这二人却是有些难眠。
这一年,楚狸的确释怀了,什么让他滞留人间的鬼话他早丢到脑后了。
他只记得自己清醒后齐子佩告诉他:“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并没有用十年,楚狸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这答案一出,齐子佩的道心终于也稳固了。
他只缺一个契机,便可逍遥九天,也缺一个斩杀天数的机会。
楚狸甚至知道自己的命数,灰鳞为他卜卦的结果,是他只比齐子佩晚上二三月份,可现在他还未破神,总觉得自己心中不安。想到这个,楚狸的身子忍不住紧绷起来。
身后齐子佩察觉到楚狸身子僵硬,柔声道:“睡吧,明日还要去北冥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