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寿宫在皇宫东面的洗烟池畔,十分静谧。贺玉菡跟在刘郢的身后,进了天寿宫的正殿慈恩殿。
走到大殿门前,她便听见殿内传来一阵“哈哈”的爽朗笑声。她抬眼一看,只见殿内正位上坐着一位穿着织金丝绣牡丹云锦衣裙的中年妇人,显得贵气逼人。之前贺玉菡曾随母亲进宫来过,因而,她知道此妇人便是刘郢的生母邓太后。
邓太后出身不高,乃扬州一个七品小官之女,入宫的时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不过,她姿容出众,一进宫便被先帝看中,从此百般宠爱,短短三年时间便升至皇贵妃之高位。她也争气,先后为先帝育了两子一女,在宫中的地位更牢不可撼,要不是先帝元配史皇后贤慧无错,不然,她位至中宫也未可知。
刘郢是邓太后与先帝的长子,因史皇后无子,刘郢便被先帝立为太子。先帝过世之时,刘郢九岁,如今已经出嫁的彭城公主当年只有六岁,蜀王刘祁才三岁。而史皇后悲痛过度,没几个月也随先皇去了,留下邓太后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朝堂上独自拉扯着三个孩子,也是很是不容易。因而,刘郢一向对母亲极其孝顺,不仅加封了外祖家,而且不管自己多忙,每日下朝后第一件前,他都要来天寿宫向母亲请安。
贺玉菡想着,自己作为刘郢的妻子,以后可要替他多在邓太后面前。离家之前,父亲曾说过,自己进宫来,就是要让他不用操心家事,才能在朝堂上有大作为。
她眼波一转,看见在邓太后的右边坐着一位穿水蓝色流云纹宫装的年轻女子,相貌极其出众,惹得贺玉菡不由对她多看了几眼。在邓太后的左侧,则靠着一位身着石榴红如意衫、月黄色水仙衫裙的少女,正拉着邓太后的手说着什么话。看情形,这女子与邓太后之间极为亲昵。此女虽然没有先前那蓝衣女子长得出众,但也很是娇美。
虽然不认识此二女,不过,贺玉菡也猜到,这两位应该就是刘郢新册封的两位妃子。正与邓太后亲热地说着话的那红衣女子,应该就是邓太后娘家侄女,江阳侯邓简之女,被封为惠妃的邓乐菱,而那貌美的蓝衣女子应该就是两浙节度使上官藩之女,淑妃上官映雪。
虽然邓乐菱与上官映雪是与贺玉菡一道被册封的,但她们却比贺玉菡早一日进宫,所不同的是,贺玉菡是乘着凤鸾从皇宫的正大门嘉阳门进的宫,而邓乐菱与上官映雪却是坐着宫辇从旁边侧门的安平门进的宫。
后为妻,妃为妾。这邓乐菱与上官映雪都是簪缨世家的贵女,如今进宫为妃,也不知她们心里会不会觉得有几分委屈呢?
正在这时,邓太后听见声响,抬起眼皮,看见刘郢正与贺玉菡踏进门槛进了殿来,嘴一抿,笑着说道:“哟,元郎与皇后来了!”
坐在邓太后两边的邓乐菱与上官映雪一听,引颈望来,看见刘郢与贺玉菡正走进来,两人赶紧起了身站在一旁。
刘郢上前两步,来到邓太后面前,躬身对着邓太后行了一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阿元,快起来吧。”邓太后笑道。
“谢母后。”刘郢起了身。
贺玉菡赶紧上前,对着邓太后伏身拜了下去:“臣妾见过太后,祝太后福寿安康。”
邓太后细细看了看贺玉菡,然后笑吟吟地开了口:“皇后不必多礼,也起来吧。”
“谢太后。”贺玉菡对着邓太后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邓太后转过脸,对着邓乐菱和上官映雪笑道:“慧妃,淑妃,还不快来见过皇帝、皇后。”
闻言,邓乐菱兴冲冲地跑到刘郢跟前,娇俏地行了一礼,笑道:“乐菱见过元哥哥。”说罢抬起头来,冲着刘郢调皮地挤了挤眼。
刘郢笑了起来:“起来吧,乐菱。”
听见刘郢与邓乐菱如此称呼彼此,贺玉菡便猜着这两人平日关系应该便比较亲密。也是,邓乐菱是邓太后的嫡亲侄女,想必平日经常出入宫闱的,她与皇帝应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
这时,上官映雪也红着脸走到刘郢身前,伏身一礼,道:“妾上官映雪见过皇帝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听到上官映雪那柔柔细细的声音,刘郢将脸转了过来,对着她温润的一笑,说道:“淑妃,快快请起。”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上官映雪的声音如黄莺在婉转地鸣叫一般,十分悦耳。她站起身来之后,带着一丝娇羞的笑容退到了一边,如同含苞的桃花一般娇柔,看起来着实惹人怜爱。
这时,刘郢转过脸,又对着邓乐菱说道:“乐菱,你看看淑妃多懂规矩,我看你要好好向她学学了。”
“元哥哥,乐菱哪里要向淑妃学了?”邓乐菱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地望着刘郢。
刘郢笑了笑,轻声说道:“你还未向皇后行礼呢。”
听了刘郢的话,邓乐菱一怔,然后看了贺玉菡一眼。
贺玉菡一脸笑意,未吭声。
邓乐菱嘟了嘟嘴,然后怏怏地到贺玉菡面前,伏身拜道:“妾见过皇后娘娘。”
这邓乐菱可是邓太后嫡亲的侄女,刘郢的表妹,深得太后的疼爱,贺玉菡哪敢怠慢她,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笑道:“惠妃不必。”
“谢皇后娘娘。”邓乐菱站起身来,抬眼看了看贺玉菡,眼中透出一抹厌恶之色。
见状,贺玉菡心头一惊,又细细看了看。她确信,自己看的没错,邓乐菱的眼中确实有一抹厌恶之色。
见状,贺玉菡心头不禁有点纳闷。自己之前从未与邓乐菱交道过,怎么就会惹了她厌?不过,她心头虽有些不快,但面上未露半分。见刘郢坐在了邓太后的左手边,她便也准备站在刘郢旁边去。
正在这时,只听邓太后开了口,对着贺玉菡说道:“皇后,你也到哀家身边来坐。”说罢,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右边的位置。
见状,贺玉菡微微一怔,随即对着太后恭敬地笑了笑,应道:“是,太后。”然后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坐到了邓太后的右边。
邓太后抬起脸,对着邓乐菱、上官映雪说道:“慧妃,淑妃,你们也坐下吧。”
听太后发了话,邓乐菱与上官映雪一起谢了恩,然后赶紧跑到刘郢身边坐了下来。上官映雪顿了顿,坐在了贺玉菡的下边。
贺玉菡看见邓乐菱坐下后,便轻轻拉了拉刘郢的衣袖,轻嘟着小嘴,不满地说道:“元哥哥,我进宫都两日了,你怎么也不来看我啊?”
刘郢偏过头,对邓乐菱轻声说道:“我这不是还没空吗?待过几日……”
贺玉菡正尖着耳朵听刘郢与邓乐菱之间的墙角时,这时,邓太后突然伸手,将她的手拉了过去,握在手中。
贺玉菡一惊,赶紧转过眼来,望着邓太后,一脸恭顺的微笑,叫道:“太后。”
邓太后却并未搭话,只抬起眼,仔细打量着贺玉菡。
被人这般看着,贺玉菡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敢表露出来,便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
见贺玉菡如此,邓太后笑了起来,说道:“以前皇后随贺夫人进宫来的时候,哀家便说过,贺司马家这姑娘不仅明理孝顺,模样长得也美,也不知谁家儿郎有福气能娶得如此美娇娘。”说到这里,邓太后回脸望了一眼刘郢,说道,“没想到,贺司马的掌上明珠却被我儿子看上,嫁进我们家来了。”
听到邓太后如此说,贺玉菡面色有几分娇羞。
邓太后瞟了一眼贺玉菡,然后又对着刘郢说道:“阿元,你与皇后刚新婚,情深意浓,母后也明白的。不过,皇后毕竟一直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娇娇女,身子柔弱,你若是对她的雨露厚了,母后怕她禁不住。”
听到邓太后在这个场合居然如此说,贺玉菡不禁有几分惊愕,只觉得羞得要死,索性便一直低着头不吭声。
“儿子有分寸的。”刘郢笑着开了口。
“有分寸?”邓太后抬眼看着刘郢,似笑非笑地说道,“食髓知味,母后会不知道?”
刘郢被邓太后说得一哽,尴尬地笑了笑。
邓太后又说道:“这慧妃与淑妃,说起来比皇后还先进宫,阿元你还没去看过他们呢,不知今晚你就去慧妃或淑妃那边,也好让皇后好好歇几晚。”
听到这话,贺玉菡一愣。原来,邓太后前边说那么多,结果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未待刘郢说话,邓太后转过脸,对着贺玉菡问道:“皇后,你说,哀家说的对不对?”
听邓太后叫着自己,贺玉菡知道自己装死也不行了,连忙抬起头来,对着邓太后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太后说的是。”
邓太后见贺玉菡如此通情达理,一脸欣慰笑了笑,然后又转过头,对着刘郢说道:“阿元,皇后都说母后说得是,你说呢?”
刘郢微微侧过脸,看了贺玉菡一眼,然后对着邓太后淡笑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的。”
听刘郢这么说,邓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见刘郢答应了邓太后去邓乐菱和上官映雪那边,贺玉菡心头不由得一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便涌了上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是皇帝,他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丈夫。你是皇后,你一定要大度,一定要母仪天下的气度。想到这里,她僵笑着抬起头来,不想正好对上了刘郢的目光。她一怔,随即赶紧对着他露出一个贤慧的笑容。
刘郢微微一愣,随即对着她也笑了笑,似乎表示他对她今日的表现也很满意。
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她不知道对继续对着他贤慧的微笑,还是要与他说些什么。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邓乐菱又拉了拉刘郢的衣袖,然后对他说着什么,他便又偏过头去与她轻声说话。看着他与邓乐菱喁喁私语,她赶紧将脸转了开去,心头长长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