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顾云飞所言有些匪夷所思,可是联系到顾碧笙的作为,倒不是不能相信。不过领事还是摆出一副不相信的姿态,笑着同顾云飞说:“我理解司令的爱儿之心,但是您也算是一方藩镇了,如何口出戏言呢?”

顾云飞两道眉毛挑一挑:“戏言?那我也有个问题请问领事,如果我没记错,石野村是日籍商人?”

领事听到顾云飞这句话,眉头就是一跳,忽然发现自己好象踏进了顾云飞的陷阱。

果然,顾云飞接着就问:“如果他是一个日籍商人,那请问他家里怎么备有机关枪?这样的枪械也是一个守法商人该有的吗?!如果不是我儿墨笙命大,现在死的就是墨笙!如果他另有身份,那我更要请教领事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上海滩混在场面上的,没私藏枪/械的少,不过大多是把小手/枪,顶多搞支□□,就是清帮这样的团伙也是没有有机关枪的。顾云飞这句话问出来,领事就知道这个看起来带着晋人习性的司令是个精细的,也强硬了起来:“司令治下,清帮横行,守法公民,人人自危,他一个守法商人,经不住黑帮骚扰,备点武器保护自己也是应有之义!”

顾云飞一笑:“领事馆卫队下属有几支机关枪?”

领事一步不退地讲:“领事馆不是司令治下,您无权过问。”

顾云飞点头:“那么石野村总是平民罢,既然是平民总是我管得着的。他是何年何月何时从何人手上买的机关枪,是打算自卫还是打算违法乱纪,我总有权利查个清楚明白。”

领事一心咬住顾墨笙,也是为了从顾云飞手上得些好处,现在看到顾云飞态度这样强硬,又扬言要细查,石野村做了些什么,领事哪有不清楚的,多少有些心虚。

石野村名义上是个正当商人,做些进出口的贸易,实际上为关东军采购一些军需以外,暗中还收集情报。如果顾云飞深挖,很难掩藏住,就算他没查出详情来,以他的地位,要栽赃一二也不算是难事,到时倒是真正的外交事件了。为了这么一个色令智昏的混账把领事馆,外交部拖下水,大概他这个领事也做到头了。可如果就这样退让,岂不是叫中国人小看?

这个时候领事也不能退让,站起身,带些昂然地说:“司令要查石野村尽管查。不过我听说令公子已经痊愈出院了?请令公子跟我回领事馆,配合调查。司令看如何?”

顾云飞也站了起来,两手撑在办公桌上,身子往前倾:“领事先生以为我是粗人就可以愚弄吗?请问领事先生是以什么身份带走我儿子?你是日本领事,在中国算是法外之人,我管不了你,不过,你也管不了我们中国人!就算是我儿子犯了法,也是由中国法律来制裁,不牢领事先生费心。”

顾云飞身材高大,足足高过领事一个头还多,倾身过去时,几乎与领事脸贴着脸。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讲话的说话口沫溅了领事一脸。

领事踉跄后退,摘下眼镜摸出帕子来擦脸:“司令,你太无礼了。”

顾云飞直起身,瞥了眼领事:“领事先生,你要带走墨笙,最好是带着我国政府的拘捕令来。不过到时候,我也想面见贵国大使,请教大使些问题。送客。”两个警卫一左一右过来,对领事行了个军礼:“领事先生请。”

领事的面孔涨得通红,知道想接着顾墨笙的事叫顾云飞答应他把势力发展到日租界以外是不可能的事了,现在最好的路子是照着顾云飞划出的路子走,石野村因为觊觎顾墨笙的未婚妻林嫮生,所以绑架了她,顾墨笙救未婚妻心切,闯入石野村住宅,因为石野村有机关枪,逼得顾墨笙不得不自卫伤人。所有事情,不过是石野村自作自受。

虽然有了这个认知,可是顺风顺水惯的领事怎么咽得这口气。惹出事的石野村已经死了,顾墨笙他是肯定不能动的。顾云飞摆明了要护着这个长子,动了他,顾云飞这个粗人还不得发疯。

领事就将一口怨气都出在了顾碧笙身上。

首先,如果不是顾碧笙过来检举顾墨笙和林嫮生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他不会上去白白叫顾云飞羞辱一场。其次,一个连自己家国父兄也出卖的人,已经不配称之为人。最要紧的是,顾云飞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混账死了出头。只可恨这个混账走得太快。

慢着。顾碧笙既然对父兄心怀恨意,恨到枉顾大义小节,又怎么可能不亲眼看着顾墨笙的下场就走?什么回法国去,不过是□□,他应该还在上海!

领事精神一震,点手叫过领事馆的武官,命令他在上海各大酒店暗访顾碧笙其人。

顾云飞这里看起来坦然自若地应付了日本领事,可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就怕日本领事拼着自己前程不要也要拖他下水,治墨笙个杀人罪不说,再告他一个治军不严,怎么把警卫交于不在军中的儿子调动。

直到看到领事退缩,顾云飞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没心思再在司令部呆,立刻就回到顾公馆,点名顾墨笙来见他。

顾墨笙倒是在家,听到顾云飞召唤就往书房来,才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顾云飞脸色铁青地站在书房中,看到他进房也只是一抬下颌:“关门。”

顾墨笙关上房门的瞬间,就听顾云飞脱口一串山西方言的怒骂,几乎是字不加顿,直骂得口沫横飞。

等顾云飞一圈骂完,顾墨笙才问:“父亲,出什么事了?”

顾云飞这才把顾碧笙的作为讲了一回,一边讲还一边笑:“我竟不知道我养了这么个出色的儿子。为了些私怨,连做人的底线也可以出卖。东洋人的野心难道他不知道吗!简直是禽兽不如!”

顾墨笙虽然也知道顾碧笙恨他,但是没想到会恨到这种程度,竟然会向东洋人出卖他,脸色也阴了下来,倒还记得向顾云飞道歉:“父亲,都是我没考虑周全,一时冲动,以致留下这样大的把柄,连累父亲。”

顾云飞吐了几口气,摆一摆手同顾墨笙讲:“也不能全怪你,人生在世要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不能保全,还算什么男人!现在是怎么处置那个小畜生!”

顾墨笙想一想,在这件事情上,他和领事倒好说个所见略同,也认定这个数典忘祖的畜生既然要害自己,在没看到自己下场之前是不可能轻易离开中国的。之所以说他归国,应该是为了他继续潜伏放的烟雾。

但是如果顾碧笙看不到自己被抓,他生性狡猾,应该知道情况没能按照他的计划走,那么以他对这个家庭的恨意,后头肯定有后招。所以顾墨笙抬起头,看着顾云飞:“父亲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顾云飞敲敲桌子:“我想听你预备怎么办。”

顾墨笙回答:“如果我是顾碧笙,我知道我做下了这样的事,父亲必定不能容我。今生今世我肯定是不能再回国的了。那么如果目的达成也就算了,如果没达成,父亲,如今民间对东洋人的反感情绪日益强烈,我只消再放点消息,说您和东洋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您的前程自然是保不住了,也许一世英名都要付诸东流。”

这些话正讲到顾云飞心里去,顾云飞脱口又是一顿怒骂,转头就讲:“原先我还想着虎毒不食子,虽然他性子狭隘自私,也算是我的儿子,能放他一条生路就放他一条生路。现在看,留不得了。”

讲完这句,顾云飞原本笔挺的肩背一下塌了下来,面孔上也显出苍老来。顾墨笙上来想劝几句,顾云飞又抬起头:“你不用管了,也不要告诉你母亲知道,省得她,”省得她得意,“出去。”

顾墨笙劝了顾云飞几句,退了出去,回身带上门以后叹了口气,头一抬,看见顾玉笙一脸惶恐地看着他,顾墨笙心里一动,点点顾玉笙:“跟我来。”带头往自己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顾玉笙心里别别跳,看着顾墨笙点点沙发,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坐了,头也不敢抬。

顾墨笙坐到书桌背后:“说说,你担心什么?”

顾玉笙咽了口唾沫,眼睛转了转。

顾墨笙又讲:“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们,不然我猜猜,大概是你对顾碧笙说了什么吧?”

虽然顾碧笙做的事,顾玉笙还不知道,但是今天她往顾碧笙住的金门大酒店走了一趟,得到顾碧笙已经退房的消息,心里就有些不安。一回家,正好撞上顾云飞在书房大发雷霆,虽然骂的什么她听不清楚,可是还是带顾碧笙的名。

顾玉笙再单纯,也知道顾碧笙是做出了什么事,再想到顾碧笙的不告而别,立刻就害怕起来,偏巧还叫顾墨笙撞见了,现在听到顾墨笙也点了顾墨笙的名,一下子抬起头,用一副你怎么晓得的表情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