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笙也不着急,慢慢地等罗春分考虑。

也不晓得从哪里吹来的风从罗春分背后掠过,他上半身都叫水淋湿了,被风一吹,冷得抖了两抖。

顾墨笙开了口:“三月十四号,你们运了两车车棉花到一个山下岚的东洋人的公司,这不是第一次。山下岚名下没有纺织厂,要这么多棉花做什么。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旺盛,想知道车上到底装了什么?”

罗春分听到对面的男人时间人物地点都点出来了,再看看身边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晓得再不老实是要吃苦头的,挣扎着在地上蹭了蹭,勉强抬起上半身,先一叠声地叫起苦来:“少爷,少爷,老板,我一个开车的瘪三,哪里会晓得东洋老板做什么呢?您找我没用的呀。”

顾墨笙笑一笑:“石野村和山下岚做的五次生意中,有四次你是司机之一,也只有你是四次。”说了这句以后对洛城点了点头。

洛城把匕首往后腰一/插,在罗春分、身边蹲下,扯住他一支手臂往上一提,伸手一捏,也不晓得捏在了哪里,半边身体酸麻痛得罗春分张着嘴叫不出声,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整个人在地上扭来扭去,想要挣开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可是那只手像铁浇的一样怎么也甩不脱。

一直到罗春分张着嘴喘气不再挣扎了,顾墨笙才示意洛城拿开手:“罗先生现在想起来没有?”

罗春分哭得鼻涕都吹出了一个泡泡,不断地点头。

顾墨笙示意手下把罗春分拎起来,甚至还搬了个小凳子来给他坐,罗春分哪里敢坐,叫洛城用力往小凳子上一按:“快回答大少。”

罗春分一边哭一边讲:“也没什么,真没什么。”眼梢里瞟见洛城的手又要伸上来,连急忙讲:“是云南白药。我车子上装了一箱,还有辆车子我不晓得。”

云南白药活血化淤、抗炎止痛,能促进伤口愈合,是伤科圣品,就是用在枪伤上也是很有效的。虽然不好以一箱白药就肯定关东军那边会有异动,但是如果石野村正正当当做药品生意,贩卖点白药也是正常的,何必放在棉花里掩人耳目?所以顾墨笙面色就冷了下来:“你肯定是白药?”

罗春分不住地点头:“本来我也不知道的。不过我看见一袋袋棉花中间有个皮箱子,箱子没锁,我就趁人不注意拿了一包,转手卖给药房了,真的是白药。”又怕是自己偷窃的事情叫石野村知道了,所以派人来查问,又哀求,“老板,先生,我就拿了这么一次,真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墨笙没再问下去,对旁边一侧头,就上来两个人把罗春分嘴巴一堵拖了下去,一边的警卫问:“大少,还有两个司机要不要也请过来?”

顾墨笙站起身往外走一面吩咐:“那两个司机不要动,免得打草惊蛇。洛城留下来看住他,其他人跟我走。”几个人领了吩咐,各自行动。

一辆汽车停在仓库背后,漆黑的车身藏在阴影里,就是从仓库边走过,如果不留意观察也察觉不到这里停了辆车,车灯忽然亮起,象一直巨兽苏醒过来,咆哮着奔入了黑夜。

回到顾公馆,顾墨笙先来见顾云飞,先汇报审问罗春分的结果,又讲:“父亲,我建议立刻拍电报给张大帅。”

顾云飞点头,顾墨笙当场拟了一张电报的底稿给顾云飞过目,得着顾云飞赞同,就拨了内线电话叫来话务员,连夜发了封加密电报给东北军统帅张奉天。

张奉天张大帅的奉天军就驻扎在东三省,如果关东军有动作,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部队。虽然张大帅手下有人有钱有枪,对上关东军一直是赢多输少,但是关东军要是发起突袭,多少要吃点亏。大家都是中国人,为的都是自己的国家,叫他早点做准备也是应该应分的。

张奉天和关东军对峙多年,早知道这支部队的狡猾狠毒,本来就加了小心,现在收到上海方面去的消息,自然更加小心。他也是读过兵法的,明松暗紧地露出破绽,引诱关东军提前发起冲击,全歼关东军一支支队,连支队长也死在了关内。

关东军那边吃了这样一个亏,自然怀疑有人泄露情报,而身在上海,又是中日混血,还不是军队中人的石野村是他们第一个怀疑对象,当然这都是日后发生的事。

现在先讲顾墨笙这里,他拍了电报通知了张奉天之后,就叫来顾玉笙叫她打电话给林嫮生,等佣人喊来林嫮生,电话这头已经换上了顾墨笙。

顾墨笙一听林嫮生的声音就讲:“嫮生,我知道你父母不太想我们联系,你就当和玉笙在说话。”顾墨笙一世人几时这样体贴周到过,这种待遇,就是顾云飞和田慧珠也没有享受过,叫一旁还没有走开的顾玉笙听得目瞪口呆。

林嫮生听到这句,眼睛就往旁边一瞟,果然看见章丽娟已经坐了过来,只好说:“玉笙,找我有事吗?”她对章丽娟盯人的举动不太满意,所以语气里带了点委屈,听在顾墨笙耳朵里象是在娇嗔一样,叫本来是要和她说正经事的顾墨笙心里一酥,放缓了语气把对石野村的调查所得讲了一遍。

听到石野村果然是在和东洋人做军需生意,林嫮生怎么能不急,声调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那你们还放他在外面啊?”

顾墨笙笑着安慰:“你不要急,我们已经通知了东北军。所以不能打草惊蛇,你明白吗?”

林嫮生垂下眼睛,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我懂的,不过你们也小心点,万一他给你们捣乱呢?”

顾墨笙叫林嫮生关心了这句,眼睛里都是笑,高兴地答应了,又说:“好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你更要加点小心。一个连自己母国也肯出卖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和他见面,知道吗?至于订婚的时候,大哥也应该能出点力。大哥说过要保护你的,是不是?”

订婚的日期越迫近,林嫮生心里越不安,叫顾墨笙说了这句,眼睛都红了:“不用麻烦了,你们自己也很忙的,不要为我操心了,我知道怎么应付的。再说,阿哥说过要我相信他的。”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林嫮生把陆凌桓推了出来,讲完又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章丽娟听到现在,叹了口气,对林嫮生招了招手:“囡囡过来,玉笙讲点啥,弄得侬介勿开心。”

林嫮生往章丽娟怀里靠了靠:“姆妈,你也知道玉笙爸爸顾云飞的,手下有人有枪的,他说要问他爸爸借人来保护我,可是他们家矿上的事还没解决呢,我怎么好意思呢。”

章丽娟敏感地觉得女儿没说实话,可是她拒绝顾家人的帮忙是亲耳朵听到的,所以也不追究,还摸了林嫮生的头发讲:“囡囡乖。凌桓个小鬼也算难得了,现在还天天往侬面前来,样样啥看侬面色,等侬帮凌桓订好婚,姆妈也就放心了。”林嫮生伸手抱住章丽娟的腰:“姆妈。”

吴妈急匆匆地进来,先看了看林嫮生又看了看章丽娟:“太太,小姐,花篮又来了,这趟还有水果。”

送花篮和水果篮的是石野村。现在石野村的心思都在怎么阻止林嫮生和陆凌桓订婚,每天换着花样的往林宅送鲜花送水果。

因为林嫮生说服了章丽娟和林开愚,在订婚以前稳住石野村,所以他送来的花照收,打来的电话林嫮生也接,一次次地忍受石野村在电话里神经质一样的呓语。

但是当石野村提出和她见面,林嫮生就出各种理由来推脱。

石野村第一次提出见面的要求,林嫮生就说爷爷奶奶过来了,她和两个老人好几年没见过面,要好好陪陪。石野村为了在林嫮生面前表现出自己是讲个道理的人,理解她,一口答应,甚至还送了老年人喜欢吃的乔家栅的各种年糕来。

林嫮生第二次的借口是虽然外公外婆没来,可是大舅舅来了,舅舅呀,在中国人传统里舅舅是很有身份的,怎么可以冷淡呢,做外甥女的也要接待。石野村想叫林嫮生觉着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再次答应,又问明白大舅舅是抽烟的,还叫人送了两条骆驼牌香烟过来。

是第三次,林嫮生就说是表兄妹们来了,拉了她逛街啊,怎么可以抛下表兄妹们不理呢。石野村这个时候已经觉得林嫮生在骗他了,可是叫林嫮生讲了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只好表现出大度来,反过来劝林嫮生不要冷淡亲眷。

今天的花篮自然是送给林嫮生的,那一篮子什锦水果是给林嫮生表兄妹们吃的,里头除了香蕉提子西瓜以外还有难得的山竹。

这也实在是来参加林嫮生订婚宴会的亲眷们没到的没到,到的也住在外面的酒店里,要是在林家,看到都要订婚了还有别的男人这样献殷勤,大概多少对林嫮生会有看法。

因为有了顾墨笙的关照,林嫮生对石野村更有戒心,连忙叫吴妈收进来,又问:“送东西的人呢?”

吴妈小心地讲:“放下东西就走了,哦,还关照了句‘叫你们小姐放心,先生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这句话讲得人固然心惊胆战,就是听的人也魂飞魄散,石野村这个疯子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