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嫮生听到要叫陆凌桓过来吃饭,完全没想到问题的症结在她身上,还在电话里同陆凌桓讲:“阿哥,侬是不是做啥坏事叫姆妈晓得了,严肃是严肃得来。”正在上楼的章丽娟正好听见,回头拿手指点了点林嫮生,到底上楼去了。

陆凌桓一向纵容林嫮生,听到她这样讲还笑,同林嫮生讲:“那我早点来赔罪。”当天果然五点钟刚敲响,陆凌桓就到了林宅。

吴妈给开的门,一看是陆凌桓格外提高了声音:“太太小姐,陆先生来了。”陆凌桓就把手里的草蒲递给了吴妈。吴妈顺手接过去,看见草蒲滴滴答答还在滴水就问:“陆先生,这是?”陆凌桓一面往里走一面回答:“嫮生喜欢吃的白水鱼,下半天刚刚送得来,还是活的,夜里添菜吧。”

章丽娟已经听到声音,看见陆凌桓进来就讲:“侬自家屋里送回去了伐?”陆凌桓一看是章丽娟,连忙站住:“师母放心,已经送过去了,也吩咐厨房晚上就蒸。”章丽娟这才点点头:“侬坐,我去叫囡囡下来。”记牢林嫮生喜欢吃什么固然是好,可是假使只记住了林嫮生,倒把生身父母放在一边了,这样的女婿她也不敢要。

还不等章丽娟上楼叫林嫮生,就听见脚步声,紧接着林嫮生的声音传了下来:“煤球,这个项链不是给你的玩呀,放下来,还给我。要是扯断了,我就拿你抵债还给顾墨笙,听到没有啊,笨煤球,放下,听到没有!”陆凌桓本来一面孔的笑,听到顾墨笙名字的时候,笑容淡了淡。

原来煤球也算机灵,从它床头椅子上的窝里爬到了林嫮生的床上,再从床靠背那里爬到了梳妆台上,顾墨笙送来的那根珍珠项链,因为林嫮生预备着顾墨笙一回上海她就还回去的,所以放在台面上也没收起来,叫煤球连盒子推到上,里头的项链也跌了出来,被一起滚落的煤球衔了去。林嫮生自然追着它要还,可煤球却以为林嫮生是它玩,逃了个不亦乐乎。

章丽娟点了点楼上:“凌桓,侬也听到了,现在侬应该明白,师母请侬来做啥了。”

陆凌桓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往下沉,虽然林开愚和章丽娟都同意了他和林嫮生订婚,但是订婚仪式还没有举行,还是好随时反悔的。比起顾墨笙来,他只是占了年纪轻一点的便宜,但是比起家庭背景势力来他还比不上。如果顾墨笙也来追求嫮生,林开愚和章丽娟起了动摇,也是可能的,何况还有林嫮生那句“姆妈严肃是严肃得来。”

陆凌桓忽然间对自己毫无信心。

楼上的林嫮生已经抓到了煤球,并从它嘴里抢下了项链,拍了拍煤球的头:“坏狗!我说过要还掉的呀,你还拉着不放,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的项链,那我就把你和项链一起还给他好了,笨狗,听到没有。”

陆凌桓听见林嫮生口口声声地要还给顾墨笙,就觉得自家一下子活了过来,抬头同二楼的林嫮生打了声招呼:“嫮生。”面孔上已经带了笑。

“我去看看鱼杀好没有,凌桓,侬自家坐。”章丽娟叹了口气,往厨房里走,林嫮生只小鬼头嘴巴刁,虽然喜欢吃白水鱼,可是从来只肯吃中段,连头蒸非要说腥气,还不许用料酒,放了一点点都闻得出,做反一样不肯吃饭,所以每次蒸白水鱼都是章丽娟亲自上。

客厅里只留下陆凌桓和林嫮生两个,陆凌桓想问顾墨笙是什么时候来的,送的又是什么项链,可是每次话到了嘴只是讲不出来,变成了:“今天的白水鱼他们用浸透水的草蒲包的,倒是条条都是活的。”

林嫮生哪里晓得陆凌桓起先的看法,听到这句还笑着问:“那你自家要要留几条的。我觉得爷叔老喜欢吃的,一次好吃一条呢。你留了没有呀?”一面讲一面拿手比划了条鱼的长短。林嫮生能记得他父母喜好这件事叫陆凌桓高兴得眉开眼笑,拿手去捉林嫮生的手:“知道了,不会忘记的。”

没想到煤球本来趴在林嫮生怀里,一看到陆凌桓手伸过来,呜呜了几声,竟是连牙齿也露了出来,还没咬上陆凌桓的手就叫林嫮生一把拍了下去:“煤球,我讲过多少次了,你是阿哥送来的呀,不好对阿哥凶的,再凶阿哥,不给你吃晚饭,听到没有。”

煤球倒是听得懂林嫮生的教训一样,从鼻子里哼着气从林嫮生腿上滚了下来,爬到沙发另一端,把头往两条腿中间一放,要不是两只乌黑的眼珠子露在外头,简直就像是一直毛线球。陆凌桓反过来还要劝林嫮生:“煤球是狗呀,不懂事的,你不要生它气,不值得。”

林嫮生倒是不好对陆凌桓讲,他买的狗看见顾墨笙倒象是看见了主人,只好点了点头。陆凌桓看林嫮生点了头就又哄她:“要是你不喜欢煤球了,我再给你买只猫好不好?临清市狮子猫,鸳鸯眼的。”一听见鸳鸯眼林嫮生就高兴了:“好的呀,可是煤球我也喜欢的。”陆凌桓自然顺从她:“你喜欢就养。”

章丽娟也叫厨房里处理好了白水鱼,解了围裙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讲话,煤球倒是趴在老远的地方,看到她出啦才抬起头呜呜了几声,倒像是吃着很多委屈一样。章丽娟哪里有心情理煤球,直接坐到了两个人对面,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说:“这件事我还没有帮林开愚商量过,不过我想他一定同意的。”

林嫮生和陆凌桓两个同时看向章丽娟。

章丽娟点了点林嫮生:“凌桓,侬也晓得的,当时我和侬老师同意你们在一起,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嫮生,侬也是情愿的,侬爸爸姆妈也是同意的,对伐?”

陆凌桓握紧了林嫮生的手,简单地点了点头。

章丽娟却是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阿拉先把订婚的消息登一登报,我看下个月二十六号就蛮好,侬回去帮侬姆妈爸爸商量下,假使同意,日子就定下来。尽快登报,侬看可以伐?”

要是今天顾墨笙没到林家走这一趟,章丽娟倒还不至于这么早就叫林嫮生和陆凌桓订婚,这种事总要男方着急才好。可是今天顾墨笙的态度叫章丽娟不安心,就算照他自己同林嫮生讲的那样,他老家出了事要赶回去处理,在那样要紧的事前,还要赶着过来赔礼道歉,顾墨笙怎么可能是这样轻重不分的人。唯一的解释是,他看利用自家的事叫林嫮生心软,放他进门。

而且顾墨笙和林嫮生说话的时候,虽然章丽娟不在,可是吴妈在,吴妈转头就把两个人说的话都学给了章丽娟听,那句“需要你的祝福”,叫章丽娟险些把手里的梳子扔出去:一个老男人这样花一个小姑娘,要不要脸!

偏偏林嫮生只小鬼,看起来聪明,做出的事体戆是戆得要命,趁着顾墨笙人不在把项链还回去,依照顾墨笙的聪明,自然明白他是叫林嫮生拒绝了,还啥要当面还,这不是给顾墨笙制造机会吗?

章丽娟开始叫陆凌桓来是要他看看好林嫮生,后来考虑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不如让两个小囡直接订婚算了。林嫮生虽然心思活络点,但是还是懂道理的。再说那个顾墨笙,总不会不要面皮地抢人未婚妻吧。

章丽娟讲完自己的决定,再一眼看过去林嫮生好象要讲话的样子,叫章丽娟把手一指:“侬太平点。”林嫮生挺直的腰身又软了下去,咕哝着讲:“订婚不问我,订婚时间不问我,那到底是谁订婚啦。”

尽管陆凌桓听到章丽娟定了订婚的时间满心喜欢,要他推迟订婚也是不情愿的,只好从别的地方弥补:“那礼服首饰地点宾客都由你做主,好不好?”林嫮生正想说句不好,叫章丽娟拿手一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而等林开愚回来,一听章丽娟说定好了订婚的日子,起先有点疑问,正要问做什么这样急叫章丽娟踩了一脚,也就点了头。由此,陆凌桓和林嫮生订婚几乎好算板上钉钉,唯一有变数的是陆父陆母对日期的看法。

陆凌桓的爸爸虽然瘫痪在床,可是脑子倒还灵活,晓得自家这个儿子一颗心都挂在了那个叫林嫮生的小姑娘身上。林嫮生这个小姑娘身世好,长相好,脾气性格也不错,如果他和邓秀英没病倒,和自家儿子倒是好算十分相配。可他们老夫妻俩,瘫痪的瘫痪,疯掉的疯掉,已经好算是陆凌桓的拖累了,现在人家小姑娘还肯嫁,父母也不反对,自然是要尊重女方意见的,当然一口答应,还同陆凌桓讲:“人家嫮生嫁给你算是委屈了,你不能欺负她。要是她提出什么条件,差不多的你都答应她,知道吗?”

陆凌桓面孔上都喜色:“爸爸,你放心。我怎么会欺负她呢,她这么懂事孝顺,我宝贝她来来不及。”就把林嫮生叫他要把白水鱼送回来的话学了一遍,“虽然不用她说我也会做,但是,爸爸,毕竟是她主动想得到你们的,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很懂事了。”陆父本来就对林嫮生满意,再叫陆凌桓这样一宣传,自然更是喜欢满意,就催着陆凌桓去拟订婚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