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野村眼中林嫮生不过是个娇滴滴的离不开人保护的小姑娘,就那夏继祖的事来说,前后两次,如果没陆凌桓和他,只怕早已经出了事。就是摆平《新闻报》的新闻,虽然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可林开愚尽管是史学大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脉手段,更何况章丽娟不过是个家庭妇女,更加不可能是她。所以林嫮生叫记者们一围,自然手足无措,这时候他出来,不说叫章丽娟林嫮生母女对他另眼相看,至少也能加些分数。

可哪里想的到事态的发展远远超过石野村的意料,林嫮生面对记者的时候真好说一个举重若轻,还不等石野村想出应对的办法,记者们已经从林家铩羽而归。

看着林家的大门就在他面前关上,就是石野村再有涵养,面色也有点异常。也幸亏阿珍粗心,完全没注意到门边还站着个石野村,假使她看见了石野村,只怕要吓一跳。石野村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两只眼睛盯了林家的大门看了好一会,才转身走向弄堂口。

司机看见记者们一个个出来,神态轻松,互相之间认识的还一边走一边讨论,倒是大部分都在说林嫮生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机智聪明,长得还漂亮,家世也清贵,等她阅历再丰富点,整个上海滩的电影圈没人玩得过她,以后采访她的时候要小心点,轻易不要得罪云云。

因为石野村打的算盘没有和司机交代,所以司机看见石野村脸色正常地出来,只以为同林家讲得不错,一边给石野村开门一边笑吟吟地把记者们讲林嫮生的话学了几句给他听,还拍马屁:“先生,难得听见记者们都夸一个女明星聪明。”

石野村正要上车,听见司机这句话就对他看了眼,一句话也没讲就钻进了汽车。看见石野村这个动作,司机心就往下一沉,可是回头想想又想不出自家刚才说了什么话能惹得先生不高兴,再想想石野村一贯的阴阳怪气,倒又觉得正常起来,石野村要是满面笑容才是怪事体。

石野村计划受挫,当时难免有怒火,可等到石野村回到家中,把自家关进书房,看见那两幅画像之后,一口气怨气又淡了下去,坐在画像前面,轻声同画上的人讲话:“你总是这样,别说对我笑了,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不过没关系,你还不懂事呢,等你明白谁对你最用心的时候,你就会对我笑了,没关系的。那个许艳晴,你不喜欢她是不是?你不喜欢的,我就不喜欢,你放心,我早晚给你出气,乖,等一等,很快就好。”也实在是石野村的书房是禁地,除了他哪个也不能进来,不然看见他这幅模样,不把他当疯子也要以为他是神经病。

再说许艳晴在记者们面前向林嫮生道歉时真的是一时冲动,讲话的时候还以为出气,等上楼吃了杯茶以后倒是更加得意起来:她这里算计了林嫮生叫记者们逼不得不接受她的道歉,林嫮生那只小妖精气量狭小,她的姆妈又凶得像只雌老虎,吃了这个亏,怎么肯善罢甘休呢?不管是林嫮生自家还是她姆妈那个凶女人,只要有一个人找她的麻烦,她都可以继续找记者哭诉,不怕记者不觉得林嫮生虚伪。

许艳晴越想越是得意,可是得意的时候没个人诉说,也是难过,所以许艳晴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转得焦嫂头也昏了,只以为许艳晴怕林嫮生不原谅她,就过来劝说:“小姐,等在化妆间再碰到那个林小姐,小姐再和她打声招呼,林小姐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当着公司同事的面,难道她还能不原谅小姐吗?只要她当着那些男演员女演员的面说了原谅小姐的话,难道她还能反悔?”

焦嫂虽然对许艳晴也算有忠心,可惜这番话讲得实在不伦不类,更没有说到许艳晴心里去,就叫许艳晴脸色不太好看。焦嫂看见许艳晴不太高兴,想了想,终于讲了句许艳晴喜欢听的话:“小姐,你放心,我觉得林小姐一定会接受你道歉的,她要不接受,就显得她气量小了。”

焦嫂一语成谶,第二天来采访过许艳晴和林嫮生的几家报社基本用的都是林嫮生的原话,都是在说许艳晴利用媒体逼林嫮生原谅她,偶尔有一两张没提这事的报纸,也是全部含混其词地表示了许艳晴的心机深。利用记者为难小姑娘。许艳晴看到这几张报纸的时候,好比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冷得手脚都僵了。

而顾墨笙那头把许艳晴推到前台用来转移市民的注意力之后,防备着有些报纸为了销量别出心裁与主流的舆论唱反调,继续为难林嫮生,所以时刻留心着新闻。没想到许艳晴这个女人居然自作聪明到在记者面前向林嫮生道歉,而林嫮生也给了他个惊喜,竟是借着许艳晴这个动作反将一军,估计许艳晴吃着这个教训,短时间内不敢再有动作。

因为有了许艳晴这个挑衅的动作在先,倒是彻底把林嫮生放在了受伤害的位置上。所以顾墨笙就给林开愚去了电话,表示前段时间不方便和林先生林太太吃饭,现在由他请客,算是道歉,希望林开愚林太太林小姐能拨冗前来。

顾墨笙的话讲得十分客气,再说到底是林家欠了他的情,所以林开愚自然不能推脱,还不好意思地讲:“本来该是我们请顾先生的,倒叫顾先生破费。”

顾墨笙听林开愚这句话就知道他答应了,就笑说:“应该的。何况我妹妹顾玉笙叫家里人宠坏了,做事说话没有章法,十分任性,以前有冒犯嫮生的地方,这次一事两便,就当玉笙向嫮生道歉了。”

顾墨笙这么安排是怕他和林嫮生来往不多,到时候万一冷场没有人打圆场,彼此就尴尬,他既然打算追求林嫮生,自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而顾玉笙和林嫮生从前是好朋友,后来虽然有不开心的地方,但是也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把话说开,顾玉笙就是个好陪客。

林开愚不管是作为教会大学的教授还是林嫮生的爸爸,都见过顾玉笙,隐约知道她的为人,虽然脾气不是很好,本性倒是还不错,没听过她仗着自家是警备区司机女儿的身份欺负人的事,尽管好感不多可也没什么恶感,更何况是顾墨笙请客,他开口给顾玉笙打圆场,他也不好说不,所以就笑说:“嫮生那孩子叫我和太太宠坏了,从来不肯吃亏的,不好全怪顾玉笙一个人。”

顾墨笙就讲:“林先生不用客气,我妹妹是什么样的脾气我清楚,这回的事情不能怪嫮生。林先生,您看明天晚上,金门大酒店怎么样?如果您没意见,我这就订房间。”金门大酒店自从二十年代落成以来一直是上海滩上上流社会聚会用餐的首要选择,顾墨笙选在这里,足见诚意。

顾墨笙这里同林开愚敲定见面,回家之后就把顾玉笙叫到了书房,顾玉笙从小就怕这个大哥,听见顾墨笙叫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一进书房就看见顾墨笙难得地没坐在书桌后,而是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进门就讲:“坐。”顾玉笙一句也不敢问,规规矩矩地在顾墨笙对面的沙发上坐好,背挺得笔直。

顾墨笙把顾玉笙看了看:“不用紧张。”

顾玉笙进门前以为是上次和钟欧梵一起笑顾墨笙年纪老大还打林嫮生主意,当时钟欧梵在,顾墨笙不好发作,现在秋后算账来了,没想到顾墨笙没发火,顾玉笙眨了眨眼,稍微放松了些。

顾墨笙问:“你和林嫮生还不开心吗?”

顾玉笙又眨眨眼,倒是反应过来,自家大哥为林嫮生用了这些心,可是林嫮生一点不晓得,岂不是等于富贵还乡的时候偏偏是锦衣夜行,所以要借自己的口传话给林嫮生?面孔上当时就露出笑容来:“大哥,我明白的。你尽管放心。你为嫮生摆平了新闻的事,她还不知道吧。大哥这个身份,怎么好亲自和她说呢?岂不是落了下乘,大哥放心,我一定把话给您传到,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么。”

顾墨笙叫顾玉笙这谄媚的表现逗得笑了笑,十指在胸前交叉,上身后仰往沙发背上一靠:“这事她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那叫她来做什么?尽管顾玉笙知道自家讲话的确没给林嫮生留余地,叫她难堪了,可林嫮生不也没给她留面子,这件事上大家都有错。所以听到顾墨笙要她明天去向林嫮生道歉,顺便做陪客之后,顾玉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可因为顾墨笙积威深重,顾玉笙拒绝的话就不敢说出口来。

顾墨笙自然知道顾玉笙心上不情愿:“不过是吃顿饭,说句对不起,我相信你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