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琰回想一下,发现闻历好像对谁都挺随和,但是唯独对自己是特别随和;谁冒犯他他好像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对自己貌似格外容忍。
这种“另眼相看”令涂琰十分沮丧:谁不说涂二少温柔好相处,可实际上难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可怕么?
涂哲修的苦心好像终于起了效果,比如在这一刻,涂二少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换位思考;他想想自己之前那点黑历史,觉得如果他是闻历的话,大概早就把那个混蛋涂琰打死了。
涂琰看着闻历脸上明快的笑容,恍惚地想道,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么……但是,这关我屁事?!
涂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为什么要在意情敌先生平常到底是怎么笑的啊!不、不就是抱了一下吗!
涂琰在没人看得见的角落里,纵容着自己疑窦丛生,暗暗忧心会给人窥探到了他这离奇的困惑。
每当这种时候,涂琰就对自己严苛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连发呆时间有点长,他都欲盖弥彰地觉得不正常,便必须强迫自己找出另一桩事来掩盖一二。
然后涂琰拿出手机,点开了久违的微博。他恍惚想到上次发微博还是刚到h市的那一天,他当时兴奋地拍了宾馆的照片po了上去,并且还拍着胸脯许诺他的粉丝要给他们直播h市的美景。
……希望他的粉丝们有没有骂他言而无信。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微博下面竟然一片和谐。骂他的只有很少几个留言,催更的也催得含蓄且平和,而最多的留言,竟然是叮嘱他好好休息注意身体的!
想来是言大妖孽鬼畜声名在外,粉丝们都认为那个看起来乖巧的小鲜肉,同志怪故事里被摆在祭台上的童男童女也无甚分别。
涂琰心里觉得暖烘烘的,一群陌生人竟然可以像家人一样关心他,这种感觉真是又美好,又奇妙;涂琰想,他大概真的会爱上这一行吧。
“二少,二少?”涂琰觉得自己在虚拟世界里还没美多久,就被这煞风景的声音强行拉了出来。涂琰十分不悦,抬头一看是闻历,于是更加不悦了。
“你叫我什么?”
闻历没想到一个惯常的称呼也能惹这少爷不高兴,牙疼地闭上嘴不说话了。哪知涂琰还不依不饶。他鬼使神差地看了正在补妆准备上戏的林紫一眼,问道:“你叫她什么?”
闻历:“……林姐。”
涂琰咂么了一下滋味,似乎觉着这类称呼比二少什么的更合心意,于是痛快地说道:“以后也这么叫我。”
闻历脸上的表情放空了一秒,然后忽然变得非常古怪:“怎、怎么叫?涂弟吗——你想好了,你可比我小。”
涂琰:“比你小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闻历!”涂二少终于发觉了似乎哪里不对,愤怒地咆哮起来:“你占我便宜么!”
闻历忍着笑后退了一步:“讲点理,明明是你先提的。”
涂琰竟真的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因为他意外发觉这个时候的闻历也一样是鲜活的。然而紧接着,他海水一般无常的情绪又掀起了另一个滔天大浪——涂琰对于自己竟然这么在意闻历的事,又故态复萌地燃起了色厉内荏的怒火。
黄山的天气都没他变得快,闻历暗想。这时,孟乔的那个镜头终于过了,闻历不得不抓紧时间跟涂琰谈起了正事:“情绪酝酿得怎么样了?能拍吗?”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涂琰的脸色顿时变得更臭了。
闻历看他这倒霉样就知道他没准备好。他自认为可以理解,毕竟微妙的情绪变化那么难以掌控,尤其是涂二少这种新手,两天的功夫已经足够他狗熊似的把那点灵感当棒子扔了。但是这种话是万万不能对言湛说的,因为言湛是那种天资极好而脾气极差的人,他们这种人通常无法理解其他人类竟然能点亮“遗忘”这种匪夷所思的技能点。
闻历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下一个镜头还没开始,闻历看准了这个空档,来到言湛面前。言湛很喜欢闻历这种有天分又肯努力的新人,对他一贯是少见的和颜悦色:“怎么?你们准备好了?”
闻历摇摇头,先给言湛道了个歉:“对不起啊言导,让您失望了。”
言湛的脸一下垮了下来:“怎么回事?”
闻历:“说来还是怪我,昨天跟他闹了点小矛盾……”
言湛一下就明白了:“哦,闹翻了,就找不回那场戏的感觉了。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啊,同样都是人类,为什么有的人能把以前会过的东西都忘掉?”
闻历:“……”
言湛已经开启了“谁都是蠢货”模式:“还有你,明知道他是个脑子不灵光的新人,演技都是摸索演戏全凭感觉,居然还要惹他生气?”
闻历心想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早就想知道了。但是他已经把自己绑上了贼船,只好一条道跑到黑。他满嘴跑火车地赔笑道:“这不是一言不合,没控制住么?”
言湛面无表情:“所以说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啊,同样都是人类,为什么有些人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闻历:“……”他竟然还有脸说别人“无法控制情绪”!
闻历使尽浑身解数,连哄带骗,不要脸地说了许多昧良心的话,终于把言湛的毛给捋顺了。言湛最终决定先不浪费大家的时间,考虑一下新人主演的情绪问题,先集中拍关岱和卢翊澄不和的部分。
第一天的拍摄相对比较放松,傍晚前就结束了。整个剧组的人都很兴奋,商量着出去搓一顿,毕竟以后这种机会也不会很多了。而言湛因为要修改拍摄计划,拒绝了邀请,大概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不过言导加班不能白加,总要拖几个垫背的。
始作俑者闻历和涂琰是绝对跑不掉的。他们俩被拎到了导演房间里,不仅没有晚饭吃,而且还要间或接受一下爱的教育。
比如比较委婉的——
“卢翊澄这个人是非常聪明的,是我失误了。我原以为肉眼无法辨别智商差距,但是现在看来好像非常明显。”
以及不那么委婉的——
“快给我讲讲你怎么就演不出来了,是因为大脑没有存储功能吗?”
还有言湛自己都觉得是在骂人的:“你们两个,脖子上头那玩意真的是脑袋,而不是什么仿生学的玩意儿吧?”
……
言湛足足改了四个小时,片刻没有停下对他们的折磨,还一点都没有搞错,足见智商卓越,确实有嘲讽别人蠢的资本。然而不怎么卓越的涂琰简直要被他逼疯了。终于,言湛郑重其事地点了文档的保存键,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这样吧,明天就从初遇那个镜头拍起。”
他担忧地看着涂琰:“试镜的时候你这段表现得也不错,明天你不会告诉我这段你也忘了怎么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