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琰表演完失恋之后,就跟真的失了恋似的,回到家就窝在沙发上长吁短叹了一晚上,连晚饭都忘了吃。

遗憾,失落,干巴巴的往事蒙着灰尘纷至沓来,层层剥落,最终定格在那一天蒋绎将他推出火海时的目光灼灼。涂琰的记忆忽就错乱了,他就像一个重度妄想症患者,误以为那目光里真的有爱恋。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涂琰就这么坐在黑灯瞎火的客厅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胃部涌上的不适填充了他空落落的心脏,将他拉回现实。涂琰呆滞了几秒钟,表情有点苦涩。他点不明白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失恋吗?

就好像真的恋过似的,涂琰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他拿出手机打到韵安饭店,心不在焉地叫了一顿夜宵。

这个小区的物业还算不错,起码在安全方面一点都不马虎,晚上十点之后门禁卡得非常严。所以外卖小哥费尽口舌也没能进门,而涂琰只好亲自下楼取宵夜。

然后他就被自己的外卖体积惊呆了。

三个硕大的袋子,看起来好浪费啊。

以及,他要怎么拿回去?

外卖小哥还补了个刀:“您没叫个朋友一块下来啊,这么多您拿得了吗?”

涂琰底气不足地胡扯了一个理由:“我朋友看家。”

结果小哥更惊讶了:“来俩就行了,看个家一个人还不够?”

涂琰:“……”

涂琰目送着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一骑绝尘,回手就把其中一袋外卖送给了保安。然后他一手一个袋子,开始吃力地往回走。

袋子格外沉。涂琰在口味这方面年纪轻轻就开始向老年人靠拢,他十分爱好清淡的菜品,尤其是带汤水的,这里头唯一一道重口的菜还是水煮鱼。涂琰站在楼下,给他的新朋友孟乔打了个电话:“……嗯,上来吧,不小心点多了。不用不用,我有酒。”

孟乔一进涂琰的家门,首先热切地赞美了涂琰的公寓。

“你家真是精致!我还是第一次见楼上的房子,跟我们的宿舍果然不一样,好羡慕你啊。”

涂琰淡淡一笑:“都是一栋楼,一样的户型,有什么不一样的。”

孟乔撇撇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来公司,不知道吧?我们八层以下就是宿舍而已,更别说我这二楼了,都是给新人的,我还是运气不好的新人。你住的次顶层是最好的位置,都是留给红人的,你隔壁,见过吗?大红啊!”

涂琰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我没见过我的邻居呢。”

孟乔顿时兴奋了:“你不知道?去年特别火的那部仙侠剧,你知道吧?住在你隔壁的就是那个男二!啧啧,千草奖最佳新人,还有最佳男配的提名,其实也才出道两年多而已。”

涂琰八百年没看过电视,并不知道“特别火的仙侠剧”是哪一部。孟乔一点都不在意讲话没有得到回应,他笑了笑:“没关系,下周有一个试镜,如果选中了,我也能换一个宿舍了,不,也许能自己买个小房子也说不定呢。”

孟乔笑得一脸志得意满:“我也能过上最好的日子,靠我自己。”

一句话说得涂琰也有点感叹,他咋嘛了一下滋味,笑了:“是,靠我自己。”

美食和啤酒很容易将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亲密,半罐啤酒下肚,孟乔的脸上染了一抹酡红。他冲着涂琰笑了笑,脸上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今天的菜太好吃了,谢谢。”

涂琰:“不用谢我。”

孟乔眨了眨眼:“对对,你是要招待什么人吗?爽约了?哈哈,那我还要谢谢他,要不是他爽约我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涂琰愣了愣:“没有啊,一不留神点多了而已。”

孟乔耸耸肩,拉开了第二罐啤酒。灌满液体的金属容器在半空中相碰,发出悦耳的脆响;落在心头,仿佛就开启了一段酒肉朋友关系。几杯酒下肚,孟乔便愿意对他的新朋友说些更加推心置腹的话题了:“你不知道有个烦人的室友是什么感觉。真羡慕你,一个人住,多好。”

涂琰没觉得他的房子有多好,倒是有点好奇有个室友是什么滋味。涂二少哈哈一笑:“这么想自己住,要不我们换换?”

孟乔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又笑了起来:“谢了哥们儿。不过,你以为公司是你家开的,说换就换?”

嗯,居然还真让他说对了。

孟乔喝多了。涂琰把他送出门,看着他进了电梯,对着自己露出两排愉快的小白牙。可涂琰的心情可算不上愉快,虚假的笑脸在电梯门缓缓闭合的一瞬间迅速垮塌。

果然找人喝酒聊天也并不能缓解什么。

涂琰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准备回家。可是风比他更快,大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无情地关住了。

涂琰:“……”他没带钥匙!这运气得是差成了什么样啊!

涂琰的表情空白了一秒钟,然后认命地往电梯走去。他得给夏晔打电话,让她等一下自己去拿备用钥匙。走到电梯口,涂琰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出来得匆忙,手机也没带。

正在他进退维谷时,电梯发出“叮咚”一声脆响,电梯门从两边分开,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男人走了出来。

涂琰赶忙迎上去:“先生您好,我是住在1502的涂琰,我忘记带钥匙了,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给我经纪人打个电话?”

“涂琰?”

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孔。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并且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狭路相逢。

涂琰之前无法驱赶的郁郁一扫而空,全都变成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那个“演仙侠剧的很红的前辈”,竟然是闻历!

闻历跟涂琰是旧识,不睦由来已久。因为他跟涂琰一样,暗恋蒋绎未遂。

闻历喜欢蒋绎的事当事人可能不太知道,但是涂琰却是一清二楚的。他难得这么敏锐,大抵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影子的缘故。涂琰对闻历有一种奇异的竞争意识,尽管这种“竞争”以前没有机会开始,以后也毫无意义。

涂琰意难平,却没底气跟蒋家那个作威作福的正室愤愤不平,只好转而欺负欺负一样跟自己暗恋未遂的闻历。他既不讲情面又不讲道理,“迁怒”这事做得炉火纯青,这几年可没少无缘无故地折腾闻历。

闻历天性宽和,人家对他好他能记一辈子,对他不好他却转眼就忘了。涂琰当年帮他牵线才当了演员,尽管涂琰当年做这件事完全是为了讨好蒋绎,他也一直心存感激,也就不大把涂二少幼稚的小恶作剧放在心上了。

……但是,鉴于涂二少的前科过往,闻历很难对他忽然搬到自己隔壁这个噩耗保持一颗平常心;但凡他有一点被迫害妄想症的倾向,都会认为这是个阴谋。

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闻历掏出手机,抓在手里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递给涂琰。他试探地问道:“你……还要用吗?”

涂琰气鼓鼓地瞪了他一会,总算决定大丈夫能屈能伸,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情敌的好意。

而闻历警惕地注意着涂琰的一举一动。

涂琰把手机拿在手里,要拨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记住经纪人姐姐的号码,只好挫败地再次向情敌求助:“那什么,闻历,你认识夏晔吗?”

闻历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警惕地反问道:“做什么?”

涂琰:“找我的经纪人,拿钥匙。”

闻历被“经纪人”三个字震惊了:“你说什么!”

涂琰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什么什么?啧,一言难尽,你快把号码告诉我。”

闻历迟疑了一下,为难地说道:“夏姐今天开了四个小时车,这会可能才刚歇下……”

涂琰一时语塞,听说夏晔这么辛苦他当然不想再麻烦她,可是那他怎么办呢?

闻历见涂琰态度松动,赶紧趁热打铁:“你今天可以在我家凑合一晚上。”

……然而闻历刚刚说完这句话,就恨不得回到十秒钟前,抽死那个嘴贱的自己。

他平时不招惹涂琰,涂琰说不定还要找他麻烦,而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竟然想把这瘟神请回家!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手动拜拜。

不过按照这位少爷一贯的尿性来看,他很有可能只会奚落一番自己,然后去住酒店。

可惜闻历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涂琰竟然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看起来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骑虎难下的闻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闻历就这么带着一只巨型宠物回了家。他主动把主卧让给了涂琰,并帮他换好了新的床单被罩,自己则搬到了客房。倒是涂琰有些不好意思,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点,对闻历说道:“要不我去客房吧。”

闻历更惊悚了,他见鬼似的看了涂琰一眼,然后夹着枕头灰溜溜地关上了客房的门。

涂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