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们放弃委托,回到洛克拉克去?”封尘一惊,“这怎么行?”
“是啊,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大型委托,大家和潜口龙鏖战了一场才勉强留下来。现在峯山龙还没有到,怎么能这样就离开呢?”艾露黑炭也不解道。
“不……”被一众猎人围观着,陆盈盈的面颊赤红,却是激动所致,“我不是想让大家回洛克拉克,而是直接回到金羽城,离这片沙漠越远越好。”
自挑战祭之后,女孩就和渡血给他的龙人卢修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尽管机理还不清楚,但不论相隔多远,小书士都能感觉到特选猎人正在经历,甚至即将经历的危机。在有过几次经历后,陆盈盈就摸到了些许的门道,甚至能藉此多次在小猎团出行狩猎前进行预警。在场的众人除了黑炭小哥、封尘和漫云外,对此都已经不再陌生了。
“有这么严重吗?”秦水谣拄着下巴,“你现在感觉如何?”
“很糟糕……”陆盈盈低声道,“这次的程度……从狩猎祭结束以来就不曾有过。”
“怕不是因为昨晚的潜口龙群吧。”贾晓沉吟了一番,“小猎团从成立算起,昨夜的凶险程度都能排在前列。”
“那就没关系了。”大熊长舒一口气,“潜口龙已经被杀光了,就算有什么危险,那也是昨天晚上的事情,现在已经结束了。”他半是安慰半是炫耀地说道。
“不,还没有。”陆盈盈使劲摇摇头,又悄悄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卢修。后者尴尬地笑了笑,“不要看我,血是我的不假,但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懂,它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
没有得到想要的支持,小书士咬了咬嘴唇,解释说:“在见到卢修……见到你们之后,我的危机感仍然很强烈。大家和潜口龙的战斗,昨夜里我也感觉到了,不过很遗憾,和接下来的危险相比,这只能算是微不足道。”
“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封漫云叉手靠在墙上,只听得云里雾里的,“还会有更大规模的兽潮吗?”
“陆姑娘的感应不是这么回事。”猫猫小声地为白衣猎人解释道。按照女孩自己的说法,从卢修血液中得到的能力并不是什么超人的预知,更像是艾露一族的战斗直觉。在视线以外存在危险时,成年的小兽人们毛发就会不由自主地倒栗起来。龙人的血脉中大概也有类似的功能,只是卢修本人还未学会,却抢先通过血脉传承给了女孩,而且从陆盈盈的表现上看,龙人族的危险预知能力,着实要强出艾露族太多。
“我很担心……”猎人们没有一个动容,女孩又加重了些语气道,“这一次你们要面对的可是一头古龙种。和大沼泽的那时不同,这只不但已经成年,而且曾经多次和人类交战过。不要说你们个个都伤成这副模样,就是完好无损地面对它,也不会有半点与之对抗的实力。峯山龙迁徙到这里来以后,你们哪怕引起它分毫的注意……”
“陆姑娘……”不待小书士继续说下去,贾晓抬起胳膊,生生压下女孩的话,“我们相信你。你警告过我们很多次狩猎中的危险,大多数时候……”他换了一个说法,“每一次都证明你是对的。土质采样那份委托,大家被几十头跳龙追出近百公里,如果没有你的事前提醒,我们中可能就要有人折损在密林中了。就算不是猎人,我们一样视你为小猎团的第八名成员,这间屋子里每一个人,都不会将你的话当作危言耸听。”
“大家是我的同伴,我当然不能看着你们遇险,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听到这番话,小书士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却仍然关切地望着沙屋内的猎人们。
“但是……”少年歉意一笑,“我们总归是猎人,这个身份本来就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我们不能逃避,也不会逃避。如果只是预知到危险就退却的话,整个新大陆所有的猎人都要失业了。”
“放心吧,在这片营地落脚的不止有小猎团,还有金羽城三个大型猎团的联合队伍,甚至连飞空艇都有一艘。怪物来了,有他们在前面周旋,我们跟在后面远远地打打秋风就好,不会惹上麻烦的。”封尘也帮腔道,女孩的关切溢于言表,但这并不能成为小猎团放弃一次触摸猎人世界顶峰机会的理由。
“可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听到对方明显的回绝意味,女孩又急了起来,“继续待在沙海,你们要面对的就是比潜口龙群强出十倍的危险,是会死人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团长一眯眼睛,“比起劝说我们来,你还是先行一步回到洛克拉克去吧。我知道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但猎人从来不会拒绝接触古龙种的机会,你恐怕无法说动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与你同去。继续待在这里,等到战斗开始的时候,莫说是我们,就是联合队伍的飞艇,恐怕也分不出人手来保护你了。”
“可是……”小书士还想说什么,但面对着一众坚定却带着些不忍的眼神,她再不知该如何开口。猎人们受过小书士多次的恩泽,没有一个人愿意驳了她的意思,只能用目光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了。
“罢了……”陆盈盈叹了一声,“临行前我就知道,无论在这个时候怎样奉劝大家,你们也不会肯回洛克拉克的。既然这样,你们稍等,我去牵马进来。”
…………
“绷带、冷饮、干粮、信号弹……”陆盈盈从行箱里将东西一样样翻倒出来,小小的沙屋登时被琳琅满目的补给品占满,“这些回复剂是临走前特雷索尔大师亲手交给我的,”女孩将墨绿色的小瓶在空中一举,“据说比制式的药剂效果要强一些。不需要省着,早些养好伤比多少金币都重要。”
“真是要多谢大师了。”卢修在一旁忙不迭地接过去。
“说什么呢?”秦团长一瞪眼,“该要谢谢陆姑娘才对,洛克拉克那么远,能一路赶过来就已经是莫大的困难了,更别提还带着一整箱的补给了。”
“没有那么夸张……丰收祭在即,驿道周围已经被撤退的猎团肃清了。我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怪物。”女孩摇摇头,安慰地一笑道,“就是赶路时枯燥了些,看来做猎人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有趣。”
小书士说的轻松,但顶着漫天的黄沙、时时可能出现的沙漠风暴和剧烈的昼夜温差,就算是小猎团的成员们从洛克拉克来到这里也着实脱了一层皮。更别提陆盈盈从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体质更是远远不如猎团的任何一个队员了。眼前的女孩不时从鼻孔吸着气,说话时也瓮声瓮气的,怕是已经感上了风寒。注意到这一茬,在场的一星猎人们对未能听从她的劝谏,心中的愧疚又增加了几分。
“谢谢你……”小龙人再道,语气中已经多了些异样的东西,两人交接道具的手一触即分,女孩别过头去,掩饰着什么般急促地说道,“还有……”
她从箱底掏出几只模样怪异的机关,一个个码放在地上:“这些是大师嘱咐我,要交给封尘的。”
奇异机关和小猎户身上“飞人”的爆炸机关模样相近,却没有连接着甲胄。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条弹性束带,看样子只要作为挂件,手动束到猎装上就能立刻发挥作用。
少年的沙龙王一役,让特雷索尔看到了“飞人”身上更多的可能性。烈性爆药既能用以辅助,本身又是威力强大的一次性武器。早在封尘的升阶委托结束时,他就提出过要加入能将推进机关单独拆解下的卡扣。
不过龙人匠师想得更远,几日的时间,他已经彻底将“飞人”从猎装上分离了下来,制作成了能在任何猎装外附带的挂件。这样既方便了猎人按照自己的狩猎习惯对机关进行调整和增减,又能在关键时化身为制式爆弹数倍威力的战术道具,起到扭转战局和一锤定音的效果。
“这真是……太好了!”
封尘的眼睛激动地盯着改版后的“飞人”,从头至尾参与了这项工程的测试和改进,少年自然能一眼看出这些小机关的神妙。改造后的机关虽然比镶在猎装中时臃肿了不少,不过仍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机关表面因为赶制匆忙而没有仔细抛光过,但粗糙的加工痕迹中却透着一股野性和暴力的美感,让人丝毫产生不出怀疑它们战时表现的念头。
一星猎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将小东西们揽入怀中,若不是双臂仍然软垂无力,他恨不得现在就装载上去尝试一番。封尘上臂的机关已然在先前的战斗中烧毁,这套补给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现阶段只有他自己的猎装经过特殊的隔热和防爆处理,周遭的同伴们就算眼馋也是无济于事。
“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带上这些。”掏空了一整个箱子,小书士仍然忧心忡忡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用这种方式才帮得上猎人们的忙。她黯然地叹了一声,像是在做最后尝试一般,又劝言道,“真的不能回去吗?光是潜口龙的报酬已经足够大家应付好一阵了。猎人世界从来不缺委托,想要冒险的话,至少先将伤养好不行吗?”
话音刚落,就像约好了一般,小屋内“腾”地一声,靠在墙边的封漫云,蹲在地上收拾补给的卢修和搂着“飞人”机关的封尘同时挺直了身子。
“怎么了?”陆盈盈吓了一跳,“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吧?”
“不是你……”卢修站起来,将女孩挡在身后,一只手虚按着小书士,眼睛却朝着门口直直地望去,“别动。”
见三个同乡的目光齐齐朝向门外,其余同伴不明所以,也向外看去。
“发生什么了?”猫猫的耳朵侧向门外,却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
“我不知道……”白衣猎人留下一句话,抄起立在身边的太刀果断地夺门而出。封尘和卢修紧随其后,也冲出了窄小的沙屋。三人站到房门外,皆是警惕地望向远处。午后的沙海一如往常,拴在桩上的驿马正不安地磨蹭着蹄子。骇人的血腥味没有散尽之前,营地里连掠食的蚊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么声响。
“你们三个突然发什么疯?”熊不二也跟出来,看到四周并无半点异状,这才不耐烦地骂道,“我还以为是怪物来了呢。黑炭小哥和猫猫都没有反应,你们以为自己比他们还要强吗?”
“是来了。”龙人转过脸来,神色严峻地对熊不二说道。
“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封漫云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没想到是真的……”
“你们在说什么……”
“你没有看见吗?”封尘朝远处一扬头。
“看什么?太阳?”壮硕少年焦躁地手搭凉棚,将目光投向远处,却除了惨黄的地平线外并没有看到别的。
“是沙暴!”艾露的感知果然异于常人,刚一踏出房门,猫猫就失口叫道,“居然来的这么快!”
地平线附近,一抹异样的昏黑掩盖了往日的惨黄。微风蠢动,将地上带着血味的沙砾和木屑卷起。午后正是沙海中温度最高的时刻,屋前的猎人们居然从迎面的风中感受到了丝丝的冷意。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听从陆姑娘的话了。”封尘苦笑了一声,“那边是东边,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不止是东方!”猫猫两步攀到屋顶开阔处,眼睛圆瞪着朝四下望去,“该死,沙暴……为什么到处都是?”
几十公里外,猎团联合队伍的飞艇上,观测员一脸震惊地从望镜台上走下来。镜头的另一侧此刻已经被漫天的黄沙所占据。沙尘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有灵性一般,用狂风和怒沙在雷鸣沙海中心铸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牢笼。西戍和它周边上百公里的猎场,被尽数围圈在里面。
“飞艇不能再升空了……”老船员对三个队长恳切地说道,“现在降落,就地迎接沙暴,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