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空间转换,并不是说楚谨然在藏书阁中发现了很厉害,厉害到可以掌控空间的法术,而是他与苏彻签订的契约中自带的功能。

这算是对他的一个补偿。

近些日子以来,不知为何,他的身子上经常出现细小的伤痕,有时是瘀伤,有时是皮肤被划破,涓涓的流出血来。最近也是最严重的一次,是他背后豁出个口子,从左肩头一直绵延到右腹,狰狞的伤疤骇人眼球,更如吸血蛭般拼命的吸食人血。

他尽管到了筑基期,然根基未稳,尚且会十分痛苦,何谈苏彻?

楚谨然初次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疤时,便想到了他强行与苏彻签订的生死契,契上说,若苏彻受伤,他则会承受六成的伤害……此时他没憎恶那项条款,反而由衷的感激它。

不然小小少年怕是会吃更多的苦罢。

这般想着,楚谨然立马便想将苏彻强掳过来,可惜现在天光大亮,司诡师兄在自己身边目光灼灼,他不仅不能实行自己的想法,便是连有半分分神也不行。

许是看出了楚谨然的心不在焉,司诡关心的笑道:“小师弟这是怎么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即便楚谨然常年保持着一张面瘫脸,可司诡还是敏锐的从他深潭一般的眸中察觉出了担忧的情绪。

楚谨然回过神来:“我无事。”

司诡也不多问,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等你根基再稳一些,我就可以教给你一个玉牌啦。”

楚谨然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玉牌?”

司诡却不先答那个,而是问道:“小师弟这一个月以来都没有出过泠雪宫吧?”他微笑着答出了楚谨然心中所想:“而这玉牌,就是可以让你出宫的物品。”

“伪天级宝器?”楚谨然问道。

“不,不。”司诡笑着解释:“外人进来才需伪天级宝器,小师弟如今基本可以算是半个泠雪宫的人了,是以,仅需这个玉牌保护你不受严寒就可以了。”

楚谨然沉吟:“非泠雪宫的人不能用这个玉牌?”

“是呢~”司诡笑眯眯的夸赞道:“小师弟真聪明。不过这仅是一件事而已,第二件事,便是到了筑基期,小师弟必须下山做任务去。而你第一次下山做任务,肯定会有诸多不惯,是以,到时师兄会陪着你去。”

楚谨然点头:“多谢师兄。”

司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到时小师弟你可以带一个人下山。我记得你参加试炼时是和另一个小少年在一起的吧?”

楚谨然沉默一会儿,方道谢说:“……多谢师兄。”

“哎呀~年轻人真是好,”司诡感慨说:“像我这样老的人,连爱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谨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

是夜,楚谨然返回聆雪殿。

几近是他推开高大橡木门进殿的那一刻,幽幽蓝光便立时亮起。

千百座威武冰雕现出。

若在往常,楚谨然会好奇的一一打量他们,但他今夜有事要做,楚谨然便熟练地穿过重重冰雕,径直回屋里去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弯折走廊的那一刻,切切私语声顿起。

“主人这是怎么了?”一只冰大虎委屈的说:“明明就该到仔细看我了的。我连姿势都准备好了……”说着,冰大虎由威风凛凛的蹲坐改为了攻击姿势。它头刻意低下。血口大张,露出凶猛獠牙,两只虎眼刻意瞪的跟铜铃一般大,当真是好个……逗比的模样。

“说不准他还能摸摸我呢……”冰大虎说:“我连我高贵的头颅都低下了!”

旁边的胖棕熊不屑:“你可拉倒吧。就你那熊样儿,主人会看上你?”

“你骂谁熊样呢?”冰大虎起身,瞪着他:“说的好像你不是头熊似的。”

胖棕熊闻言,立刻要撸袖子干架。

“好啦好啦~”这时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成功的吸引住了一熊一虎的视线。见虎熊二兽看来,那头狐狸方说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在看守主人的房间,到时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主人这么不高兴就好了。”

胖棕熊立刻赞道:“狐狸小姐,你真聪明。”

狐狸闻言,娇羞的叫道:“熊大哥~”

熊胖子骨头都酥了:“诶~~”它应道。

一旁的冰大虎郁闷的趴下,用爪子划拉碎冰石,自己嘀咕道:“我知道狐狸小姐说的那个金甲侍卫,说话老‘哩’‘哩’的……”

这厢,老哩哩的金甲侍卫得到了狐狸小姐的消息,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点门缝,以便观察门内的情况。

“你干什么呐!?”右面的金甲侍卫斥责他:“你这是偷窥主人私生活!”

“你拉倒吧你。”哩哩侍卫不屑:“里面那么多冰雕呢!”

右面的还想说什么,忽听门内传来声响,也不斥责哩哩了,赶紧把身子弯下扒拉门缝。

哩哩不爽,拍了下他脑壳说句低点儿,也赶紧蹲下扒拉门缝了。

却见屋内,楚谨然已念完了口诀,擎等着小小少年到临。

他坐在晶莹剔透的冰床上,过一会儿,忽见旁边的冰床泛起了波澜,紧接着,熊熊火焰蹿跳而起,冰床却奇异的未损分毫,过了很少很少的时间,小小少年便由炙热的火焰托到床上来了。

火焰逐渐湮灭。

楚谨然却无暇他顾,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小小少年占据了。

他看起来很不好。

双眸紧闭,脸颊苍白,不复红润。

背上有个狰狞伤口,从左肩贯穿到右腹,此时正汩汩的流出血来。

楚谨然的心,忽的疼了。

他轻柔的不能再轻柔的翻过小小少年的身子,看着浓到深红的血濡湿他的衣衫。

他小心地,再小心地用小刀割过黏在他伤口上的染血布衣。

他如有所感,背后也隐隐作痛。

可小小少年不吭一声,连轻微的嘶声也没有。他许是被痛意惊醒,从昏沉的意识深处睁开眼,看到楚谨然,也没有丝毫惊讶,仅是用那双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我杀了人。”他说。

楚谨然帮他包扎的动作一顿。

“我不是故意的……”苏彻将自己的脸埋起来,声音里充满悔恨:“他拿刀砍我,我想夺,结果匆忙中不小心划到了他的脖子……然后他就死了。”

楚谨然摸摸他的头。

小小少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小小的微笑。

他怎会悔恨?事实上他对自己杀了人这事没有任何感觉。

苏彻抬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会讨厌我么……?”

楚谨然说:“这不是你的过错。不过,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冷?”

“……我没敢回去,怕被他们发现。一直在森林里待了很久。”他说,用一种很迷茫很无措的眼神看着楚谨然:“如果他们发现是我杀的人怎么办?”

实际上,他将那莽汉的尸体拖到森林中,在他身上割开好几个口子,以便吸引野兽。再之后,他站在树上,默默看着莽汉的尸体被一分不落的吞食,方才放心。

他这么说,无非是想看那人的想法。

“……”楚谨然沉默了会儿,忽然俯下身,动作笨拙的环住了少年的身子:“我会护着你。”

众所周知,凌霄宫是绝对容忍不了杀了自己同门的人的。

即便是为了什么理由,杀了自己的同门,唯有被赶出门外这一条路。

苏彻的手悄悄环住了他,只是眼神并非感动,而是纯然的冷。

他这般做,只有一个目的,博得那人的同情,博得那人的好感。

再在最后,撕下自己的面具,肆意的羞辱他,嘲笑他曾经同情过一个何等卑劣的人。

想着他痛苦,如同自己之前一般痛苦,苏彻便止不住的快意。

只不过这般抱着他温热的身子,便不想再放手。

苏彻有些沉醉。

被夜露染湿染冷的身子,在那人的怀抱下,已经变得暖融融的了。

他心里想,到时,不知道他的尸体抱着是否和现在一样暖呢?

苏彻忽然又不想去想。

“你刚才看见我,怎么没有半分惊讶?”楚谨然一面挣开了苏彻的钳制,一面说道。

苏彻有些低落,但还是回答道:“我感受到了。”他漆黑的不可思议的眸子专注的看着楚谨然:“我感受到你了。那火里有你的气息,有你的温度。清冷的,温暖的。”

饶是楚谨然再如何迟钝,也感觉到了稍稍不自在。

他嗯了一声,又抚慰似的摸摸少年的头:“这几日先在我这里住下吧。有妨碍的么?”

苏彻摇摇头,有些寂寥的笑了:“反正他们不会在意我。”

楚谨然一顿,随后又动作柔软的抱住了他,这回要熟练很多。

他在小小少年耳边轻声说道:“我在意你。”

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