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打理妥当的四阿哥,茹蕙一下软倒在自己的被窝上。

见怪不怪的寻冬将一盘点心摆放好,倒上奶茶,“姑娘,吃点东西。”

茹蕙不情愿地哼哼几声,到底还是起身坐到小桌边,低头吃自己的早点。

奶茶这玩意儿煮好了其实很好喝,寻冬这会端上来的便是她亲手煮的,用牛奶加茶煮,可解油腻,助消化,是游牧民族的日常饮品,(如同南方家家俱喝绿茶一样),茹蕙喝过几次便喜欢上了,此后每日早上必要喝一碗才觉胃中舒坦。

吃饱喝足,茹蕙下意识准备收东西,手刚搭在被褥上,才想起来如今已到达目的地,不必如此前十几日一样天天赶路。

连续忙了半个月,突然一下闲下来,茹蕙一时有些茫然,现在该做什么呢?

“姑娘不如去跑跑马。”

茹蕙想了想,最后还是将这个诱人的想法踢出了自己的脑海。

为安全计,还是睡觉养神吧。

……

四阿哥得到许可进入皇帝的御帐时,皇帝正笑眯眯与几个蒙古王公笑谈。

抬手叫起四阿哥,皇帝笑着对其中一个王公道:“你看我这儿子如何?”

那王公大喜:“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康熙也不跟四阿哥多解释,只道:“你自随厄鲁特王公前去。”

那名唤厄鲁特的蒙古王公哈哈大笑着自座位上起身,走到四阿哥身边,“四皇子,麻烦您了。”

于是,莫名其妙的四阿哥在一屋子奇妙目光的注视下被那王公厄鲁特拉出了御帐。

厄鲁特王公走出御帐,便自有他领来的旗下人手将两匹俊马牵了过来。

看着厄鲁特王公打算直接要拉着自己走人,四阿哥不由有些无奈,只得开口:“王公说说到底何事?”

显然,四阿哥不打准备打无把握的仗,想着还是先问问吧,以免稍后出丑。

“四皇子,这事儿吧,劳驾您亲自跑一趟确实有些……”厄鲁特王公估计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伸手薅了薅自己的胡子,又看一眼明显如果他不说出点什么便不准备合作的四阿哥,不由苦笑:“……小王的小女儿今年十一岁,自打去年随着小王鄞见时遇到了几位京中女眷,回家后就再不肯出门……”

厄鲁特王公说到这里,一张脸已苦得能拧下汁子了:“……她不出门儿倒也没事儿,正好收收那野疯了的性子,只是这一年,她还成日用了京里来的胭脂水粉抹脸,把一张脸抹得……”

说到这里时,厄鲁特王公的一双豆豆眼肯见便要落下泪来了:“方才与陛下说到这些,陛下说您家里也有小女一般大的女儿,还心善的为养着旗下旗民的女儿,奴才想着您对这般大孩子一定有办法,就想着请您教教我家那个女儿,让她、让她就放过她那张小脸。”

……

茹蕙一脸不敢置信看向四阿哥:“那蒙古王公的女儿熊,他自己管不住,就找圣上帮他管,圣上甩手丢给你,你对付不了一个叛逆的孩子,把我推出去顶缸?”

四阿哥一脸淡然转身背对茹蕙:“你们差不多大,定能说得上话。”

对着四阿哥宽厚高大的背影,茹蕙咬牙切齿:“她是蒙人,我是汉人,我们语言不通。”

四阿哥清咳一声,“苏培盛通蒙语,爷把苏培盛拔给你。”

为了把手上的烫手山芋推断,这位爷直接把自己的贴身小太监都卖了。

茹蕙还欲抗辩,四阿哥却完全不肯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就这样吧,稍后爷让人带你去厄鲁特王公所居之处,嗯,为了安全,爷会再拔一个侍卫随你前往。”

说完,这位爷根本不等茹蕙回复,飞快步出了自己的帐篷——如同被狗撵了一下。

茹蕙与寻冬面面相觑,“我这是被赶鸭子上架了?”

一旁一直默默缩在一角的苏培盛抬头瞄了一眼一脸怒气的茹蕙,低下头:“蒙古王公说,因为主子爷养了旗下旗民的女儿……”

茹蕙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苏培盛:“难道这蒙古王公还能是因为我才找上四爷的?”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王公说这事儿是圣上告诉他的。”

苏培盛的话茹蕙在脑子里转了两三圈,才终于弄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顿时一脸生无可恋:“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圣上万岁爷居然知道?上达天听这殊荣怎么会落在我的头上?!”

这根本不科学!

苏培盛不说话。

寻冬抬头看看茹蕙,也低下头。

没等茹惠理出头绪,那个四阿哥承诺的侍卫已到了帐外,苏培盛掀开帐门走了出去,两人低语几句后,苏培盛再次走了进来。

“姑娘,厄鲁特王公派人来接了。”

……

围着御帐外的,是各位皇子的帐篷,皇子们外面,是随驾的亲近大臣,大臣们外面,便是蒙古各部落的王公贵族。

茹蕙低着头,跟着两个老嬷嬷,带着寻冬、苏培盛以及侍卫查郎阿穿过一层层大帐,走进厄鲁特王公所部的地盘。

在一个门前停放了一辆饰花马车的蒙古包前,两个老嬷嬷示意茹蕙四人稍待,便推开了那个蒙古包的门走了进去。

默默等了一会儿,蒙古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说了一句蒙语。

苏培盛轻声告诉茹蕙:“姑娘,郡君请您进去。”

茹蕙在心里撇了撇嘴,什么请,应该是“唤”才更准确吧。

肚内虽腹诽,茹蕙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到外面,她顶着的可是四贝勒府的脸面,她若失礼,会给四阿哥丢脸,没办法,四阿哥现在可管着她吃穿呢,可不好拆他的台不是。

秦嬷嬷三个月的集训,此时便是检验结果的时候了。

抬起头,挺起胸,踩着平缓的步子一步步踏进了蒙古包。

乌兰今年十一岁,父亲被大清皇帝封为贝勒,做为贝勒唯一的嫡女,她一生下来,就得到恩典,得了郡君的封号,她十岁之前,一直过得无忧无虑,直到去年随同父亲鄞见大清帝国的皇帝,随驾见着了大清的贵女……

茹蕙进入蒙古包,打断了乌兰的回忆,她抬起头,看向那仿佛自光中走来的来自大清皇子府坻的同龄姑娘。

“真美啊!”看着越走越近的茹蕙,乌兰情不自禁自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是腾格里的眷属吗,比草原最美的花儿还美的姑娘,你能带给我同样的幸运吗?”

被拉住手的茹蕙顺势行了一个平辈相见的执手礼,虽然听不懂这位蒙古郡君在说什么,却不妨碍她一脸赞叹地看着蒙古郡君的眼睛笑言:“郡君的眼睛,比草原最清澈湖水还要明净,但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便如浸清泉,心灵亦会得到洗礼,有这样美丽眼睛的必然是上天眷顾的好姑娘,茹蕙能与天眷之人相见,实感荣幸。”

苏培盛快速将茹蕙的话翻译成蒙语。

乌兰一脸惊喜看着茹蕙:“真的吗?我的眼睛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听着苏培盛的转述,茹蕙面不改色:“每一个善良的姑娘,都必然美丽,她的心灵之光不只照耀自己,亦温暖周遭众人,你我虽只初见,却不妨碍我从你心灵的窗户里窥见那美丽的灵魂。”

“心灵的窗户?”乌兰疑惑,一边拉着茹蕙坐了下来。

茹蕙笑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乌兰一下乐了:“茹蕙,我喜欢你。”

茹蕙笑叹:“郡君,茹蕙也喜欢你——发自内心的。”

确实,不得不说,这位小郡君虽然将自己的一张脸抹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以至唯有一双没有修饰的眼睛能看到一丝她本来的模样,但比起京中那些各式笑里藏刀的美人,茹蕙真的发自内心的更喜欢这样率直的女子——相处起来,真的轻松很多。

两个年龄相近的女孩,心性都不差,又互相带着善意,当她们真心想要成为朋友时,真的不难,即使她们语言不通。

从最初的一字一句都需要人翻译,到一个时辰后,连比带划,能用简单的语言交流,乌兰在茹蕙的引诱加劝导下,就解决了厄鲁特王公头痛了一整年的难题。

看着洗掉了一脸脂粉的乌兰,茹蕙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十一岁的小朋友,真的很少有不好看的,乌兰,你根本不需要脂粉,那些东西反而会遮盖住你的光芒,你看草原上那些花朵,它们的生机勃勃,本身就是一种美,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装饰,它们迎着太阳,吸收雨露,在草原上肆意绽放……谁能忽视它们呢?”

听着茹蕙发自内心的夸赞,原本还有些懦懦不安的乌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快乐地在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茹蕙,真的吗?你这么美的姑娘都在夸我吗?”

“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乌兰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黯淡:“……阿母和兰贞格格都说我丑,还说我举止粗俗,走出去就给阿爸丢脸……”

茹蕙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这位小郡君的心结,而会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又是什么人?。

“没有一个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女儿丑,另外,那个兰贞格格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