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低矮阴沉,弯着身子从里边穿过去有些吃力,特别是对崔二郎这种身量高挑的人来说,更是一个考验。灌木的枝条从他脸边擦过,他要努力拨开那些枝条才能避免自己的脸被划伤,手背上的皮比较蹙,即算有枝条的小刺搁着,也不觉得疼痛。崔二郎努力将身子弯得更低一些,慢慢的在灌木丛里挪动,眼睛朝前看时,就见卢秀珍的身子已经飞快的朝前边奔了过去,她灵巧得像山间的小鹿,转瞬间便已经消失在丛林里,只能通过枝条晃动来
判断她的位置。
“大嫂,大嫂!”
崔二郎有几分着急,一边口里喊着,一边手脚并用的朝前边挪动着,生怕自己迷了路,爬过灌木丛便见不着那个身影。
“二弟,别着急,你朝前走就是。”
听到她的声音在前边不远处响起,崔二郎这才放下心来,手脚也放缓慢了些——这哪里是走,分明就是在爬。
手脚并用向前爬行了一段时间,他终于重见天日,拨开最后遮蔽的一些枝条,他看到了蓝天。那块天空是如此的蓝,蓝得就如一块巨大的宝石没有一丝杂质,透明晶莹,看上去就觉心旷神怡,崔二郎恋恋不舍将目光从天空撤回,朝前看时,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半天合不拢来。他从来都没见过这般好的风景,美得让他几乎不能呼吸,那湖水无边无际的向前延伸着,波光粼粼犹如万点金光在闪烁,无端迷了人的眼睛。湖畔之侧是一片树林,树林
的前边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正与一头小鹿在嬉戏,小鹿将头靠在她的脚边,身子躺在草地上,悠闲的伸直了四条腿,看上去格外惬意。
崔二郎不敢置信的伸手揉了揉眼睛。
那个姑娘与小鹿玩得很是开心,就如老朋友一样,小鹿不住用低矮的角蹭着她的一双腿,时而用嘴唇去舔着她的手掌,看得他都有几分嫉妒了。
没错,那姑娘就是他的大嫂卢秀珍。
似乎她跟这只小鹿有很特殊的关系呢,一人一鹿玩得很开心,就如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崔二郎站直身子朝卢秀珍走了过去,小鹿停住了脚,靠在卢秀珍身边,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不住的打量着他,仿佛有些戒备心,脊背已经拱了起来,半弯着身子,做出了
防备的姿势,似乎只要崔二郎手脚动一动,它就要飞奔着跑开。卢秀珍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小鹿的脑袋,将脸贴在它的脸孔上:“别怕别怕,那是我的家人,跟上次那个姑娘是兄妹,你还记得那大眼睛的小姑娘么,那是我小姑子叫崔
六丫,这个是她兄长,我的小叔子,叫崔二郎。”
小鹿抬起头来,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望着她,好像听懂了她说的话,慢慢的将背松弛下来,又回到那种愉快的模样。
“真乖。”卢秀珍俯下身子,笑着摸了摸小鹿的脑袋:“别担心,以后他也会成为你的好朋友,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大嫂,这鹿能听懂你说的话?”崔二郎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今日这经历实在太奇妙了,若不是他亲临其境,他简直不敢想象——一堵彷如悬崖般的岩石这边竟然还
有一条路,需要人朝岩石上边撞过去才能滚到那路上来,绕过灌木丛这边别有洞天,这边山明水秀,还有一只能听懂人话的小鹿!“我也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听懂,好像是能的。”卢秀珍将手放到小鹿柔软的脊背上,爱怜的看着它:“上次我与六丫进山采鸡枞菌,它的腿被卡在山崖缝隙里,我把它救了
上来,然后它就将我带到这里来了。”
“上回那四棵树就是在这里挖的?”崔二郎迷惑的朝树林那边看了过去,只见前边的一些花草树木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不由得兴奋了起来:“大嫂,这是小鹿在报恩呢。”
小鹿用脑袋蹭了蹭卢秀珍的手掌心,仿佛很赞成崔二郎的话一般,呦呦的鸣叫起来,叫声回旋在这幽静的山谷,听上去清亮亮的,没有一丝杂质。
“小鹿,上回你带我找到的那些小树卖了很多银子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卢秀珍拍了拍小鹿的脊背:“你真是太厉害了,能找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小鹿欢快的跳了起来,仿佛也在替卢秀珍高兴,它跳得很高,几乎要跳到了她的胸口,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快活的神色,光亮亮的一闪而过。四脚落地以后,它
咬住了卢秀珍的裤管,将她扯着往前走,小脑袋还左右摇晃两下,示意她跟着朝前走。
卢秀珍抿了抿嘴角,小鹿可真调皮。跟着小鹿走到了那片树林前边,卢秀珍蹲下身子看了看,蝴蝶兰此时的花期差不多已经要过去了,枝头只有零星的几朵花,可这也让崔二郎吃惊不小,他指着那一片花丛
,眼睛瞪得溜圆:“大嫂,这是什么花,怪好看的。”
“二弟,你看这花朵像不像蝴蝶扇着翅膀?”卢秀珍小心翼翼的托起一朵花,玫红的花瓣中间有朱砂般的红心,微风吹过,花瓣飘飘恰似蝶翼飞翔。
“像,真的很像。”崔二郎点了点头:“故此它便叫蝴蝶花?”“不,它是兰花的一种,咱们叫它蝴蝶兰吧。”卢秀珍小心翼翼的用花锄将一兜大的蝴蝶兰周围的土松开,开始慢慢清理它的根茎。蝴蝶兰是最适合拿了做盆景的,它能做
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花姿美观,让人看了爱不释手。只是,这蝴蝶兰很是娇贵,挖了回去以后要仔细培养,否则会因着种植不当而死掉,那就实在可惜了。卢秀珍跪在那丛蝴蝶兰旁边,慢慢的用花锄清理着须茎旁边的土壤
,生怕将它的根茎挖断,崔二郎拿着花锄掂量了一下,感觉自己做不来这精细活,转到了一旁开始去寻找新奇的植物。
“二弟,你去将那边几棵树挖松土,等会我来教你怎么挖这树的根部。”卢秀珍伸手指了指那边的几株树:“根茎是树的基本,可千万不能乱挖。”“大嫂,我知道了,我会当心的。”崔二郎得了事情做,很是高兴,扛着锄头朝树林那边走了过去,走到树的旁边,他有些惊讶,这不就是上回大嫂挖回来的树么?他回头
看了看卢秀珍,心里激动得砰砰乱跳,这都是银子啊,银子!可不能乱来,必须小心仔细些,崔二郎学着卢秀珍的样子,先小心翼翼将树下的土壤给挖松了,然后拿着花锄开始慢慢的将那些土壤一点点的掏了出来,这可真是个细致活,他在那里淘澄了好半日,才挖了小小的一块,抬起头来时,卢秀珍已经将那几株蝴蝶兰挖了出来,培上一些土,用草绳将它的根部缚住,这才直起身子来拍了拍手掌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弟,挖得怎么样了?”卢秀珍走了过来,俯下身来看崔二郎的进展,她的身子才挨近,一种淡淡的清香便传了过来,崔二郎心神有几分紊乱,手下的动作慢了些,花锄
差点砸到手。“呃,快了,快了……”崔二郎一颗心跟擂鼓似的,他能感觉到卢秀珍的身子就在自己身边,可他却没有勇气抬头来看她,低着头,一只手握紧了锄头,眼睛盯住了自己的脚
尖,只觉得全身燥热,汗珠子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怎么了,二弟?”卢秀珍有些奇怪,为啥崔二郎这般热呢?她方才将一丛蝴蝶兰都挖出来了也不见有那么热啊。她关切的蹲了下来,仔细打量了崔二郎一番:“是不是身子
不舒服啊?唉,你到家里呆着就好了,不该跟我过来的。”
“大嫂,没事,没事。”崔二郎愈发狼狈了,有她在身边,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忽然一阵发软,他竟然坐到了地上。
真是丢人丢大了,崔二郎深深痛恨自己,在这要紧关头,咋就能在大嫂面前出丑呢?
“哎呀,二弟,你这是怎么了?”卢秀珍慌忙伸出手作势想去探崔二郎的额头:“是不是发热?”“大嫂……”崔二郎将头朝旁边转了过去,心里一阵发慌,口干舌燥,就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她误会自己了,可他却竟然盼望着她就这样误会着,多说几句关心他的话儿
让他觉得心里头高兴。卢秀珍将手触到了崔二郎的额头,有些烫,可并不是她想象那般发烫,可能是在太阳下头晒多了发晕吧?看着崔二郎的脑袋耷拉到了一边,她愣了愣,忽然想起她所处的
时代——叔嫂之间好像不宜这般过分亲近,难怪崔二郎要将头给撇开呢。
她看了崔二郎一眼,讪讪道:“二弟,我只是想看看你额头有没有发热……”“大嫂,”崔二郎转过头来,哑声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