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得失之间(一)(1/1)

“这话倒是说的奇怪了,”曾国荃惊讶的说道,他对着边上当陪客的垂垂老矣似乎马上就要死掉的张师爷笑道,“他们这几个两广的财神爷,说起来,家里的吃穿用度只怕都比得上红楼梦里头的贾府了,怎么今个倒是奇怪,说是生意难做,要来找我这个门外汉帮忙了?我可是有自知之明,这经济之道是半点不通的,不然我老早去佛山公会赚银子去了。”

张师爷低着头不说话,不搭理曾国荃,也不说话来打圆场,曾国荃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朝着梅会长等人干笑:“这是先兄庄献郡王给本座留下来的师爷,年纪有些大了,素日里爱打瞌睡,别的不碍事,各位不要嫌弃才好。”

“不敢不敢,”梅会长摆手说道,“今个小的絮叨,把这缘由说给督台大人听一听,咱们这佛山公会的煤铁行业,之所以能够兴旺发达,靠着两广本地的出息,是不够的,要知道两广本地,这铁矿和煤矿有一些,但都不算上佳,更别说都在深山沟沟里,运出来这成本可实在够贵,大人是知道的,佛山公会的煤矿和铁矿,可都是从越南运出来的。”

红河的下游和两岸有着丰富的铁矿和煤矿,红河水泛着红褐色就是明确的表明这是有铁矿的标志,红河平原上露天的煤矿更是比比皆是,沿着红河水一路顺流而下,再运过琼州海峡,顺风顺水,不过两日就可以到达佛山,交通便利,挖掘方便,更加上越南地方收费低廉,这就造就了佛山公会的庞大,但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被北越煤铁矿喂饱的佛山煤铁联合公司根本无法接受马鞍山运来的高价铁矿石和开滦运来的煤矿石,虽然在江西的萍乡也发现了不错的煤矿,但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这一年巨额的吞吐量,不是一个新开的矿藏可以用来够消化的。

“法国人没有到升龙府之前,这生意是好做的,云贵运出来的矿石,经过红河这么顺流而下,反而比从陆路上运过来要便宜快捷,刘永福盘踞在保胜城,做事倒也公道,抽税之余,不会乱来,云贵的矿石也运来的极为方便,但是法人一来,不仅阻断了红河的航道,更是把越南上头的矿山尽数收了归法国的商行所有,这倒也罢了,横竖这北越的矿山都是露天也不需购买什么机器,他们把价格抬高了,再对越南运出来的铁煤矿加了之前十倍的税,大家伙勒紧裤腰带倒也能过活,只是这如此,”梅会长朝着穿着马甲的年轻人一伸手,年轻人连忙把今日的《两广商报》献上,“他们倒还不满足,贪心不足蛇吞象,又逼着越南国王签了这样的条约——越南一切矿产由法国商行经手经营。这这,这实在是太可恶了,越南方面已经传来了消息,说北越一切矿山都要由西贡的法国工厂进行加工售卖,中国人若是要买,可以,只是价格怕是较之法国人自己购买要贵上十倍有余,大人是知道的,佛山公会的生意为何如今能够做大,除了督台大人的鼎力支持之外,咱们的钢铁,和煤炭,都是比洋人们便宜的,这之所以便宜就是靠着越南的矿山近,这矿山大都都是自己挖的,如此才能够不仅应付这南方几省之用,更是能够卖到外国去,卖给新加坡兰芳或者吕宋等地。可若是北越的矿山被法人占去,他们如今可不是要赚我们的钱,更是要断我们的根本了,”梅会长站了起来,朝着曾国荃跪下,身后的人也连忙跪下,把那个报纸举过头顶,“请大人看在佛山公会上下十几万人衣食住行的份上,解救一二,小的们感激不尽。”

“请大人搭救。”几个人也连忙拜服,说道。

曾国荃接过了那份报纸,假模假式的看了起来,这个报纸还是他一手办的,上头有什么内容他会不知道?只是这样应付的看一看,摇摇头叹气,然后又请梅会长等人起来,“这是做什么?别动不动就跪下来,你们几个都是省内有数的富商了,身上又捐了官儿,身份都是极高了,怎么老是跪,叫人看不起!”

“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梅会长身后第一个白面胖子连忙说道,“我们这些人心里是明镜儿似的,没有大人的一力主持,我们几个绝没有今日,佛山公会也不会有如此这样泼天的富贵,知道轻重,才会懂得尊卑,故此我们也不去找别人,宁敲金钟一下,不捶烂鼓三千,这成败都由萧何,在这样国与国之间的大政之上,我们这些商人实在是无计可施,所以只能来求老大人解救吾等了。”

“本座也不过是天南一总督而已,如何能够干涉朝中之国策啊?你们啊把我想的太了不起了,”曾国荃摇摇头,“若是这左近那个省份的人不开眼,我径直上折子弹劾就是,绝不能委屈了你们,可是这和法国之事,岂是我的这小小的总督能够决定的?你们也太高看我了。”

“法子不是没有,”梅会长犹豫的说道,他抬起头看了曾国荃一眼,“只是怕老大人不肯帮忙。”

“这话说的,”曾国荃不悦的冷哼道,“我曾老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我可是被学堂里头那些学生讽刺说成是佛山公会圈养的一条猎犬了,你们到现在,”他把手里的报纸啪的一声丢在长条案上,发出了闷声,几个商人又连忙俯下了身子,“还拿这样的话来激我不成?什么招数,你说来就是,我若是能办,自然会帮着你们办,佛山公会好,我也才会好嘛,起来回话。”

“小的们不敢,”梅会长站了起来,“小的几个原本也是不敢有所奢求的,这毕竟不仅关系到越南这个藩属国,更是干系到了法国人,法国人如何骄横小的们都是瞧在眼里的,若是在以前,我们是必然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