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娥初初以为还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愣了几秒后不得不又恍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司马子如定定看着她,表情认真到近乎严肃,一字一句道,“丞相欲废去高澄世子之位,改立五公子高浟。”
英娥身子微震,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脸色更是变得如雪一般苍白,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阿惠要怎么办?师娘又怎么办?不行,这是不行的!”
说着她用力摇了摇头,咬牙道,“我要去找他!现在就和他说清楚,我的阿浟绝不会要这个世子之位!”
脚下才迈了一步,就被司马子如迅速扯住了衣袖,他那无奈又熟悉的语调同时传了过来,“英娥,你又冲动了!”
英娥猛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悠远而澄澈,除了她自己的倒影,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双眼睛,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就如同以前有他在身边时一样。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更加冷静,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可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遵业。为了阿浟,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不是我,而是我们当然得做些什么。”司马子如说到这里忽然收住了声,目光似乎有些游离,接着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英娥,你或许也明白,丞相的志向绝不局限与此,他和高家还有更大造化,将来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我想先问你一句,英娥,你想为阿浟争一争吗?”
听到最后这句话,英娥明显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我从来没想过!”她的眼睛微微发红,低声道,作为单亲妈妈,将阿浟带到这个世界已非他所愿,我只希望现在他能远离那些纷繁世事,远离那些谋划算计挣扎,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说着她下意识地拉住了司马子如的衣衫,面露焦虑,“帮我,遵业,你一定要帮我!”
司马子如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嘴角翘起的弧度形成一种淡淡的伤感,“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英娥动了动嘴,空荡荡的心蓦然被填满,涨得全身晕乎乎的,却偏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突然的静默让时间仿佛也停顿了下来。
原来他……还记挂着她……
在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还是英娥先开了口,“遵业,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阿惠是师父早就选定的继承人,就算是有什么错,不是应该先查清才对吗?可师父什么也没查,听了两个侍女的话就给阿惠定了罪,岂不是太草率了吗?这完全不是师父的性子!”
司马子如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纠结,心里竟莫名冒出一种你对他的性子倒是熟悉的念头,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又很快平稳了心绪,“此事确有蹊跷,按理说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内眷不忠,尤其这对象或许还是是自己最器重的嫡长子,一时气昏了头口不择言也是可能。他沉默了一下,“但依我看来,这并不像是冲动之举。”
话传入耳中,英娥的脸色顿时暗了几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司马子如,“我呢,会在那两个婢女身上下手,想办法让她们反口,而你呢,若是丞相什么也没说,就按兵不动。若是丞相来告知你更换世子一事,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回答。”
英娥听得眼前一亮,又有点不确定道,“这样会有用吗?”
司马子如唇角微露了一点笑意,“放心吧,会有用的。”
她有些贪恋地多看了几眼他唇边的笑意,忽然又轻轻开口道,“真怀念还在北秀容的日子呀。要是大家从来都不曾改变,该有多好。”
司马子如刻意压抑着眼底的暗涌,不由回想起占有自己大部分记忆的,好多好多个不同的英娥。生气的,喜悦的,狡猾的,机灵的,带着笑的,嚎啕大哭的,记忆中的每一张面孔重叠在一起,丝丝缕缕的色彩凝成了自己全部感情四季的风云雨雪。
他清楚的知道,这辈子自己就只能喜欢她一个人。这样子疼痛的喜欢,这辈子也都只会有一次。
“殿下!这时只见侍女神情复杂地抱着小高浟走了进来,“殿下您看,小公子身上的这个胎记有吗?好像颜色还深了几分。”
英娥赶紧接过高浟,也顾不得司马子如在场,撩开了高浟的衣衫,只见那个蝴蝶胎记果然相当醒目。
司马子如的目光落在那个胎记上,眼神微凝,却也没说什么。他看了看英娥,又端详了一下高浟的面容,双眼微微不觉眯了一下。
“此事丞相可知道?”
英娥点了点头,师父请了太医令来看过,说不过是胎记而已,并不大碍。只是,她停顿了一下,这个“胎记时有时无,我总是觉得有点奇怪。而且这个胎记一出现,我总要加倍小心,怕阿浟生了病。”
司马子如看着她和孩子,心里不由又涌起一股酸涩,喉咙发干。为了掩饰这种难言的心虚,他急忙道,“这里我也不便久留,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也会通过其他方式告诉你。”
说完,他也不再看英娥一眼,匆匆离开了。
英娥一直一直他离开的方向,直到那个单薄清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是梦吧?
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有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