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元子攸像是有了什么感知般突然睁开了双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他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英娥纵身跃下这一幕,当即只觉心胆欲裂,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噩梦般的画面强烈冲击着视线,让他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忘记。他想冲过去接住她,双腿却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他的唇闭闭合合,终于嘶哑着喉咙竭力发出了凄厉的声音,“不!!!!”
英娥根本没听见元子攸说什么,她的耳边只有风吹过呼呼的声音,整个身子都失去了重心,直直地往下坠去……
司马子如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下落的方向,迅速移动脚步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英娥离地面只有咫尺之遥。说时迟那时快,司马子如已估算出了最准确的距离,退后两步以便有适当缓冲,双手伸出稳稳地接住了她。由于一股巨大的冲力,两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一连滚了好几滚才停了下来。
司马子如顾不得自己周身疼痛,连忙查看她是否受伤。之前落地时他用自己身体护住她,因此她除了轻微擦伤外,大体却是无碍。见她无事,他的眼中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欣喜和不自知的浓情,再也克制不住心底涌动的情潮,紧紧抱住了她,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是完好无损的。
“看,英娥,我说了我一定会接住你。”他微笑着看着她。
英娥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人,他的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头发上沾着尘土,面上有污渍伤痕,和平时的风神俊朗大相庭径,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所有的惊惧惶恐和紧张都在他的笑容中化为乌有。
周围一切仿佛瞬间消失,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和他。
莫名的,她恍然想起了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不远处,元子攸怔怔地看着两人,凝结的呼吸像是在胸口压了一块大石,让他有种心脏快要裂开的痛楚,他忽然有种无比心悸的预感,
或许……他很快就要失去她了……
站在他身侧的李彧也抬头注视着得救的英娥,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但转瞬又换上了焦虑的神情。
“皇后还怀有身孕,胡太医,快替皇后把把脉,看看胎儿是否有伤。”
元子攸面色微变,他竟然险些忘记了这件事!
“快,胡太医,赶快去看看皇后如何!”
正给宇文泰清理完伤口的胡太医连忙应了一声,匆匆过去。元子攸也推开了李彧,踉跄着脚步比胡太医更快一步冲到了英娥的身边。
早在李彧说话的时候,英娥脑中蓦然一个激灵,她竟然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一国之母,现在还不是她能任性表露真实情感的时候。
就在英娥失神一瞬,元子攸已经将她从司马子如手里夺了过来,两人有一刹那的对视,当目光相接时,他们彼此都感到了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极为微妙的敌意。
“英娥,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元子攸焦急地看向胡太医,还不快替皇后看看!
胡太医替英娥一搭脉,极快地和李彧交换了个眼神,开口道,“陛下,皇后腹中胎儿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需好生休息。”
英娥目光微闪,自从她假孕后,一直都是由这位胡太医看诊,没想到这次逃离洛阳元子攸还记得带上他。
李彧在一旁笑了起来,“感谢上天保佑!看来皇后这一胎福泽深厚,必定是下一任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
众人在微怔后也纷纷附和起他。元子攸也微微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出走时没有忘记胡太医。
“胡太医,你也帮遵业看看,他为了救我,受伤也不轻呢。”英娥出声提醒道。
元子攸的眼神有点微冷。
被她一说,司马子如才忽然感到从左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胡太医上前检查一番,面露难色,“司马大人的左手臂怕是折了。应该刚才接住坠落下来的皇后承力过猛。”
英娥面色顿时失色,“胡太医,你不要管我了,快替他医治!我要他尽快好起来!”
“皇后,眼下我们处境艰难,目前也只能用夹板和药膏暂时对付一下,微臣出来时带的伤药不多,恐怕以后大人这只手不能提重物,每逢阴雨天气也会疼痛难忍。”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英娥顿时急红了眼,“不行,遵业的手不能废,胡太医,你能再想想办法吗!
胡太医摇了摇头,“这只手伤得太厉害了。”
英娥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穿过心脏,身体轻微颤抖起来,她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又怎么会失去这么重要的东西……
“英娥,不要在意。”他微微笑着,“用不了左手,我还有右手。就算没了双手,我还有这里。他开玩笑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是吗?”
看着对方依然云淡风轻的笑容,她忽然有种绝望的欢喜和忧伤的温暖。
因为,他笑得那么美,那么从容,那么柔和,
让她想狠狠大哭。
元子攸的目光落在司马子如身上,许是想到了他是救下英娥的人,元子攸眼内几不可见的敌意已然消失殆尽,眼神变得柔和了不少。
“胡太医,一定要竭尽全力。”他珍重其事地吩咐着,又转头相询站在一旁的宇文泰,“阿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进佛塔前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