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玥刚起身,司马子如上前了两步,低声道,“公主请留步。在下有事想要禀告。”

英娥和尔朱兆闻言也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向司马子如。

元玥心中微讶,面上却丝毫不显,淡淡吩咐道,“英娥,阿兆,你们先下去。”

英娥对着司马子如抬起下巴轻哼一声,小声咕哝道,“不知这家伙又有什么妖娥子。”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心里不禁又郁闷了几分,拉起尔朱兆就往楼下走去。

“什么南阳王的后代,我看根本就是假的。”英娥想起之前他那副财迷样和完全没有优雅可言的吃相,忍不住又抱怨了两句。

尔朱兆自然是无条件附和英娥,“对对。假的,一定是假的。好啦,我们别说那个人了。你也饿了吧,不知这小地方有什么可吃的。”

一说到吃,英娥的情绪很快高涨起来,“我想吃肉,好多好多肉!”

尔朱兆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呀,无肉不欢!”

两人说笑着来到楼下,只听一个悦耳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位小郎君,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很快就会端上来。请随我来吧。”几乎是同时,一个身材曼妙的胡服妇人挟带着香风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这妇人打扮清爽利落,相貌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唇上鲜润艳丽的口脂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抬头瞧了一眼楼上,笑问,“我记得还有位夫人呢,是否---”

尔朱兆打断了她的话,“我婶娘一会儿就下来,你是这里的东家?”

妇人眯眼笑了起来,“没错,我就是这里的东家。不过我们这家客栈简陋了些,吃食也不算丰富,倒是委屈了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

前头侍卫在安排食宿时并不曾透露公主的身份,因此这妇人似乎也只是将他们当作普通富贵人家。

“出门在外,也谈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 元玥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正准备下楼,一旁的司马子如殷勤地扶着她。这一幕落入英娥眼中,自然又给他安上了一个马屁精的头衔。

妇人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夫人,快些用完了晚饭好早些休息啊。我们客栈里虽然吃食一般,但酪浆却是相当好喝的。”

司马子如的目光在妇人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低声在元玥耳边说了几句,元玥面色微变,缓缓点了点头。英娥留意到了两人极快的互动,不禁更加胸闷。阿娘怎么会对那谎话精这么看重了?

司马子如下楼后就往外走去,英娥挑衅似的拦在了他,“喂,这个时候你还要到哪里去?”

司马子如挑眉一笑,“在下要去如厕,小公子要跟着吗?”说着他还揉揉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看来刚才吃多了,是得赶紧去给这里腾腾地方了。”

英娥的脸瞬间僵住了,顿时觉得胃口也不好了。什么南阳王之后,绝对就是骗人的!

这边,妇人已经让人送上了还带着热气的酪浆,一脸热情地介绍着,“夫人,先喝一碗热腾腾的酪浆吧。陪同您来的那些护卫们,我也吩咐人给送去了。”

元玥接过酪浆碗,微微一笑,“闻起来倒是很香。”她似乎沉浸于酪浆的香气里,却并不品尝。她不先喝,其余人自然也不敢喝,英娥尽管馋得不行,倒也守着规矩。平常在家中,一向是父母长辈先动筷,才算正式开饭。

妇人眼中微闪,笑道,“夫人,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元玥点点头,忽然手上一动,整个碗啪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乳白色的酪浆溅得到处都是。

妇人神色微动,面上笑容不改,“不如我再给夫人换上一碗?”

就在这时,司马子如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好了,那些护卫侍从喝完酪浆全都倒下了!”

元玥面色微变,尔朱兆已吃惊地站起身来,正想有所动作,忽然收到了司马子如的一个眼风。他微愣之后又重新坐了下来。

司马子如指着她,“你在酪浆里加了迷药?你好大的胆子!”

妇人笑得有几分得意,“本来你们喝下什么也不知道了。现在,只好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如今你们只有一位妇人,两个七八岁的小儿,最好还是乖乖听我的话。”

英娥赶紧望向司马子如,谁知后者立刻垮下了脸,“我的武功弱得很,我不行的。”

没用的东西!英娥狠狠在心里骂了几句,对司马子如恶感更甚。

元玥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我们也只是普通富贵人家,若是求财,那就拿去吧,不要伤人命就好。”

妇人冷笑,“财我要,另外,公主和小郎君的命,我也要。”

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位侍卫神色惶恐地冲了进来。

“阿留,你不就是为了求财吗?你不是说拿了这些财物就和我离开吗?怎么又要公主的命了!”

英娥定睛一看,这正是之前来禀告饭食准备妥当的侍卫。

阿留不等那侍卫近身,一掌将那侍卫打翻在地。“我怎么看得上你,我之前勾引了你,好不容易布下这局,不过是想置元玥于死地。在北秀容没机会出手,好不容易等到她从洛阳回来。现在就是杀了她的最好机会。自己的爱妻和嫡长子没了,尔朱荣一定会很头痛吧。”

元玥面色依然平静,“难不成,你是南秀容的---

阿留笑得益发冰冷,“不管我是谁,你都没必要知道了。”

司马子如一扫之前的惊慌神色,微微一笑,“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从门外顿时涌进了十几位侍卫,只见他们个个精神矍铄,完全没有中过迷药的样子。

阿留脸色微白,望了一眼那个倒地的侍卫,“满哥,你居然出卖我?”

侍卫默然低下头,“阿留,我们的计划早被公主的人看穿了。”

阿留眯了眯眼,忽然一扬手,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冲元玥的方向而去。元玥身边的尔朱兆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元玥。几乎是同时,阿留和一拥而上的侍卫打斗起来。这些侍卫都是尔朱荣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功夫高强,就这样居然还和阿留打成了平手。直到尔朱兆看准时机攻她软肋,才将她制服在手下。见此情景,英娥背上不禁冒起了一股凉气,若是这些侍卫之前真的都被迷倒,光凭尔朱兆一人还真不是阿留的对手。

阿留见大势已去,恨恨瞪了司马子如一眼,“是你,是你搞得鬼对不对?你是如何识破的?”

司马子如挑眉轻笑,“说起来,这问题还是出在你的情人身上。”他忽略了大家不解的目光,走到那侍卫身旁,指了指他的衣领,“你们的计划,就坏在这里。”

英娥随着大家一同望过去,只见侍卫的衣领上居然有一个并不太明显的口脂印。

“这个口脂印很新鲜,并不是以前留下的痕迹。我们一行人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无人抹有口脂。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客栈里的什么人留下的。当我见到东家,就知道这口脂印从何而来了。一个小小侍卫和一个偏僻客栈东家有暧昧,这本身就不太寻常。于是我刚才溜到后厨去看了看,除了酪浆外什么食物也没准备。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有人知道喝完酪浆,食物根本就没机会端上来。”他顿了顿,“酪浆一定有问题。”

英娥忍不住开口,“那你怎么知道酪浆里不是毒药,而是迷药呢?”

司马子如笑笑,“毒药发作起来动静大,若有别的侍卫还来不及喝下,岂不是不妙?再说,分辨毒药和迷药对我来我并不困难。”

阿留冷哼,“所以你和侍卫们通了气,控制了满哥,故意让我中计说出真相?看来元玥摔掉那碗酪浆也不是故意的。”

元玥弯了弯唇,“遵业让我们先不要食用这里的任何东西,只等他安排就好。你现在沦为阶下之囚,还是乖乖说实话的好。”

阿留望向司马子如的目光更增添了几分恨意,“都是你坏了我的事……不过,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出谁派我来的。”说完她突然狠咬舌尖,瞬间就歪过头断了气。

“阿留!”那叫做阿满的侍卫哭着扑了上去。

元玥皱了皱眉,侍卫们立刻将两人拖了出去。

大厅里一片安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遵业,这次多亏有你。”元玥一脸慈爱地看着司马子如,“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司马子如行了一礼,“如今天下,各路英雄倍出。遵业早得闻契胡酋长尔朱将军果敢勇毅,善待贤士。遵业愿投奔将军旗下,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元玥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好!好!能得到你这样的贤才,天宝他一定会很高兴。”

英娥咬了咬后槽牙,什么贤才,根本就是个财迷吃货加谎话精!

仿佛留意到了英娥的不满,司马子如唇角微挑,一抹轻笑如夜色中盛开的蔓珠沙华,分外妖娆。

英娥哼了一声,“阿娘,我不想和他再坐一辆车了!”

司马子如唇角挑起的弧度更大,“男女有别,确实不能再同坐一车。”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人都是大吃一惊。英娥此时年龄尚小,扮男孩子完全没有破绽,不知这司马子如是怎么看穿的。

尔朱兆先忍不住发问。

司马子如看了看英娥,“你看看她的小手指指甲,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染过的凤仙花残迹。没有小郎君会用那个吧。”

英娥赶紧翘起自己的手指,果然看到了一小片橘色的残迹。

元玥见此对司马子如更加满意,“遵业小小年纪就观察入微,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英娥再次气到胸闷。

接下来的归程一行人更是加快了速度,大约在五天后终于回到了北秀容契胡部落的领地。司马子如因之前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深受尔朱荣看重。回到北秀容不久,这边就收到消息,洛阳宫里发生了政变,胡太后被囚禁后宫嘉福殿,清河王被诛杀,目前掌权的是胡太后的亲妹夫元叉和宦官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