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走到院子中, 站了会儿后转过身, 看着那紧闭的门, 眉头微锁。
天已黑,庄子旁的山林投下阴影,更使得院落内昏沉沉, 刚刚屋子内有些暗, 安芝也没看仔细,如今回想起来, 那把铜钥匙上似乎还有字符。
小叔那样爱干净一个人,将这带在身上,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安芝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往前屋走去,屋门口照出来的灯光里,有着个狭长的阴影,抬起头,沈帧坐在那儿。
沈帧笑道:“这边的农家小食还不错。”
屋子内的光照亮了安芝脚下, 背后的黑暗无处遁藏, 往前一步会更亮一些, 院内清风,安芝闻到了屋子内飘出来的米糕香气。
“好像是。”安芝轻笑, “是有些饿了。”
走入前屋,桌上摆了不少吃食, 都是庄子内的厨娘做的, 看着简单却让人颇有食欲, 安芝拿了筷子夹了块蒸米糕,才吃了两口,忽然闻到了一股药味。
扭头看去,初七在桌上摆了个药箱,正从里面拿出瓶瓶罐罐。
安芝正疑惑,沈帧指了指他身旁的凳子:“坐。”
“我没事。”安芝轻甩了下左手腕,就是有些酸。
沈帧看着她不说话,安芝还想再甩一下以表自己真的无恙,但有些用力过猛,面部表情没控制住皱了下眉,再与他视线交错,安芝将手摆在了桌上,努力挽尊:“修养几天就好了。”
沈帧从初七手中拿了烫热的布巾敷在安芝的手腕上,热腾腾的水气往肌肤里钻,又烫又舒服,这样用热布巾敷过几回后,沈帧看了眼敞开的门,随后从罐子内取了药膏涂在了安芝的手腕上。
药膏很快就渗入了皮肤中,微凉,十分的舒服。
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好像曾做过许多次,安芝一下就想到了缘由:“大小姐以前是不是常受伤?”
沈帧点头,涂好后放下竹勺:“下人总有照看不利的时候。”
说的轻描淡写,安芝在大小姐身边呆过一阵子,自然清楚那些下人的态度,慢吞吞的放下袖子后:“陆少爷家中出事了?”
“陆家族中有些乱。”陆庭烨离开时只提了两句,沈帧大致也猜着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当初没能如愿拿走的家产,见陆庭烨迟迟不成亲,这就又动了心思。
提到了这个,安芝不免好奇陆家大少爷至今没有成婚的缘由。
沈帧忖思了会儿:“你可知富田程氏?”
安芝点点头:“权叔与我说过,早年前也是很辉煌的一大家,但在程家老爷夫人出事后就不如从前了。”
“程家大小姐比长姐小了两岁,程老爷夫妇出事时,程君小姐已有十五,正是待嫁的年纪,但因为这件事原本定下的夫家取消了婚约,还面临着了无人掌家的困境,因为程家的少爷才六岁。”
“程家与沈家是旧识,与陆家的关系更好一些,程家出事后,沈家和陆家都为他们想了办法,但这些不能从根本是那啥个解决程家的困境,丧事过后,程家大小姐决定自己挑起程家的生意。”
“程君小姐很聪明,程家的境况虽然不好,但在那三年里也撑下来了。”
“庭烨一直喜欢程君小姐。”
安芝一怔,沈帧轻笑:“他喜欢她许多年了,在程家出事,她的婚事取消后,他还高兴了好一阵,还去找她,说要娶她。”
“程小姐答应了?”
“答应了,但在三年出孝后,庭烨准备要和他爹提起这件事时,吴家堡的少主派人前来,还让何大人保媒,想娶程君小姐为妻,用了半个吴家堡做聘礼。”
不用听结果安芝就知道,程家大小姐肯定是答应了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吴家堡少夫人。
而知道这个消息后陆庭烨自然憋不住去问她了,程君小姐当时只回答了他,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那陆少爷……”岂不是伤心透了。
沈帧摇头,他从没看到陆庭烨表现的多伤心,只是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提到她的名字他就会躲:“程君小姐出嫁时,他在画舫中连呆三日,陆家都没回。”
自那以后,陆庭烨就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了,流连在那些地方,迟迟不愿成亲。
听沈帧说这一段,安芝的确很难将这个故事与陆少爷重叠起来,他藏的太深,看起来真的不是个会用情至深的人。
“吴家堡的皮草生意由来已久,下半年他们会回来探亲,到时可以一见。”沈帧微顿了下,“程君小姐,是个妙人。”
“陆少爷知道吗?”
沈帧说的坦然:“之前不知道。”
安芝抬头,相视一笑,看来陆少爷又要伤神了。
入夜的屋外黑漆漆一片,宝珠将炖好的鸡汤端进来,安芝问她:“三老爷在屋里?”
宝珠摇头:“灯没亮着,但也没见三老爷出来。”
安芝摆手:“你送些吃的去那边。”
宝珠应声,另外装了鸡汤送往后边的屋子,安芝轻挪了下碗,拿出一枚小小的铜钱摆在桌上:“你看看这个。”
铜钱有一处缺了一角,通体泛青的铜锈,沈帧将其翻过来看,背面还刻有字,但字迹不清楚,只能大概看出半边:“这是哪里来的?”
“二堂伯将其视作珍宝,小梳子发现后偷偷拿了一枚,是旧铜钱,就是不知多久以前的。”计家从没有过这些东西,二堂伯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些,瞧着并不值钱,却如此宝贝,时不时拿出来看,还藏的如此隐秘,怕是连他儿子都不知道。
“至少有百年以上。”沈帧认得那半边字,“这是以前大周用的铜钱,后面的字看不清,具体什么年份不清楚。”
“大周?”安芝捏起铜钱,大周存在了三百多年,改朝换代后,以往的那些铜币全都收起重铸了,若是自己私下藏着的不至于锈成这样,“莫不是墓里的东西?”
“有多少枚?”
“小梳子说有一匣子,拿多了怕被他发现。”安芝总觉得二堂伯还瞒着不少事,“回去之后得即刻去杨子山才行。”
“可以送去给顾大人看看。”沈帧对此没有研究,不过顾大人师从齐太傅,应该对此知道一些,“衙门内并无收获?”
安芝点头,不需要宣城府衙去查,她心中已经对此有了判断。
正说时,宝珠回来了,手中的食盒原封不动拿着:“小姐,三老爷不在屋里。”
“问李管家了?”
“问了,没人瞧见三老爷出去,屋子里黑漆漆的,我走进去地上还有水。”宝珠还觉得奇怪,傍晚三老爷要沐浴,沐浴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让李管家派两个人去找找。”安芝不放心,之前在山上才刚出了事,如今在这儿更得注意,小叔之前扭了脚还没好,“不行,我带人去看看。”
“他既能出去,就不会有事。”沈帧拦住了安芝,“你小叔也不是孩子,他肯定有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要遇上昨夜那个人的话……”
沈帧轻而坚定:“他不会有事的。”
对上他的视线,安芝收回了欲出口的话,神色微怔:“你说的是。”这里是庄子,周边都有人,那些人不会再在这里动手,小叔又不是鲁莽冲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