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阴魂不散来形容薛成立, 委实很贴切, 及笄宴收到他那一份大礼后安芝便没有再听到关于这位三少爷的事,原以为他不会再来晃悠, 没想到他又出现了。
走到门口, 围着的人群中, 台阶之下, 推车上摆了两口大箱子, 上边还十分应景的扎着红绸代表喜庆, 薛成立站在那儿, 一袭金毓衣裳, 瞧着是十足的风流韵, 看到安芝出来, 他脸上即刻摆了个笑容,拍了拍箱子叫人打开, 掀开来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放着的都是锦布玉瓷, 看得人哗然, 外面更加吵闹了。
“林小姐, 你看我的贺礼如何。”薛成立最不怕的就是招摇, 两口大箱子往这儿一摆, 要的可不就是招摇, 瞥见安芝身后的陆庭烨后, 薛成立得意, “陆少爷未必有我这样的手笔。”
莫名被拎出来作比较, 陆庭烨无辜的很,他是没这样的手笔,更没他这样不要脸啊。
安芝一步步走下台阶,笑眯眯的看着他,手轻轻的搭在了推车上:“薛少爷送的东西,我怕是无福消受。”说着用力往下一压,挨着推车的薛成立只觉得身后有什么被硬抬起来,急忙往前走了步,朝后看去,推车被她压的这头上翘了好些,他要是让开的不及时,直接就被刺腰了。
“……”薛成立对上她的视线,呵呵笑,“我今天可是真心实意来道贺的。”
“是么。”安芝笑着朝他看去,声音放低了些,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那你说,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帮你。”
“林楚蝉,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对我动手,那往后你这商行在金陵城中可没法立足。”薛成立跟着她一起笑呵呵着,朝她靠近了些,“哎,你一会儿与那沈少爷走的近,今日又是陆家大少爷来道贺,我看这两个人,都与你不般配。”
安芝气笑了,她是真不知道薛成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噢?怎么说?”
“沈帧一个瘸子,沈家再有钱又有何用,你能瞧得上他?”薛成立朝台阶上的陆庭烨努了努嘴,“你知道那陆少爷在画舫花楼里的知己有几个?可不比我少。”
安芝轻呵:“那你觉得我该瞧上谁。”
薛成立的目光往安芝身上撇:“林楚蝉,不是我自夸,这金陵几大家中,能够将你迎娶进门的,除了我薛成立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沈家和陆家的家世摆在那儿,怎么可能让你做长房儿媳,可我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嫁给我,我院子里所有的都是你的,将来分的家产也都归你管,你想怎么做主就怎么做主。”
“……”安芝一怔,他这是上哪儿磕坏脑子,之前想让她做妾,这会儿要娶她进门。
见安芝没作声,薛成立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被吓着了,脸上尤带着些得意:“我知道你不愿意做妾,八抬大轿把你娶进薛家,不算委屈你了吧。”
“……”安芝捏了捏拳头,撑着那笑意,“薛少爷,在外站着也不方便,不如进去坐坐?”
“也是。”薛成立扬手,后边儿的随从正要抬箱子,安芝伸手给按住了,朝后喊道,“小梳子。”
小梳子从商行内跑出来:“大小姐。”
“你留在外边看着这些,不用抬进去。”安芝侧了侧身,对薛成立笑,“薛少爷,请,吧。”
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瞧两个人脸上都是笑意,围观的人都当这傅氏商行多了不得,陆家和薛家都来给她撑场面。
薛成立跨上台阶,还给了陆庭烨一个眼神,陆庭烨更无辜了,一扭头接触到安芝的目光,浑身激灵了下,薛成立到底说了什么,把她气成这样。
“陆少爷,怕是不能好好招待你,我如今有些私事要处理,您要是方便,且等我两刻。”
安芝越是笑,陆庭烨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待到她走进去后他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去年薛成立在凤仪园被整,有人说起过这事儿与林家二小姐有关,纵使是没有亲眼所见,他也想象的出薛成立被吊的画面,再加上当日林楚蝉确实在凤仪园。
沈帧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些,可这薛成立的心思……他这是疯了吧?嫌命太长?
正想时,耳畔传来了客套的声音:“陆大少爷,您怎么也在这儿。”
陆庭烨一回头,见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王老爷,便笑道:“正好经过,讨个喜气。”
……
商行内,在之前招待过陆庭烨的屋子内,门已关上,安芝的脸色就变了,她拿过椅子支了门框,淡淡看着薛成立,不等她开口,坐下来的薛成立又站了起来,那紧张的模样,让安芝的神情险些绷不住,怕成这样还敢上门来。
“林楚蝉,之前的事我们可两清了,如今我真心实意想要娶你。”薛成立说归说,目光是时刻看着安芝的,就怕她再拿出个匕首来。
安芝原本是气的,在商行外就想直接将他给丢马路上去,如今看他这怂样,又好气又好笑,要说早先是对他厌恶至极,如今这情绪里还添了无奈:“你是不是太闲了,薛少爷,我对你所说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既然说两清了,往后只要你不再招惹,你送到林家的那份大礼,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我是说真的啊,你要不信,我明天就可以让我娘去找媒人来说亲,我成亲的排场虽说不会如我大哥和二哥那么大,但绝不会委屈了你,你不是喜欢做生意吗?成亲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拦着你。”薛成立努力让自己显得认真,从安芝这儿看过去,他看起来是挺认真,安芝也相信,她这会儿要点头,他真就立马回了薛家去提这件事。
可为什么啊,她与他算起来见了六次面,其中她整了他两回,打了他两次,他竟然还想娶她……
“我不会嫁给你的。”安芝也懒得去想这位薛家三少爷的脑回路,“你请回吧。”
“为什么啊,难道你以为那沈家和陆家好呆的,他们岂会像我这样给你这么多自由,进了那两家的门,别说是出航,你这商行都开不起来,我成亲后名下至少有一间商行,不说外边置办的,这些都可以交给你。”薛成立大有“我连人带钱都可以给你”的架势,这还不够好啊。
安芝听出些味来了,敢情是想让她给他打理生意去的,还挺会为他自己打算的啊。
安芝朝腰间伸手,薛成立神色一凛:“你要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瀛洲以北有个地方,那里的人喜好生食,尤其是肉。”安芝将匕首拿出来,贴着对空气轻轻划了下,“就这么一片一片切下来,略微撒些料末就能吃。”
“……!!!”薛成立瞪大的眼看着她。
安芝笑眯眯:“你猜他们最喜欢吃哪个部位的?”
“林,林楚蝉,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换做别人,在这金陵城里,没有比我更好的人家。”薛成立边说边往旁边挪,要说在外边时仗着人多势众还能有气势,这会儿单独在一屋里,薛成立委实有些惧她。
“今天我就当你是来道贺的,那两箱子的东西太重,我就不收了,等会你出去时顺道抬走。”安芝将匕首往门框上狠狠一戳,脸色跟着沉下去,“你要是再来找我麻烦,我就把你绑了送到那岛上去。”
薛成立一抖,忙推开门去,可出去了还不忘记提醒她:“你好好考虑。”
在外的陆庭烨看到薛成立逃一样出去,到台阶下时才勉强撑了气势,便有些好奇,想进来问问安芝究竟做了什么。
才刚走了几步,还没等开口,陆庭烨看到安芝将匕首从门框上拔下来的画面:“……”
凤苓曾说过满香楼中的事,他原本还没想的太多,如今看来,这林楚蝉绝不是凤苓口中略懂武艺的样子,比他之前所想的更难驾驭。
“傅姑娘,薛三少爷他没对你怎么样吧。”陆庭烨问完都觉得自己这话多余的很,看样子她没对薛成立做什么就已经不错了。
“之前有些过节。”安芝将匕首收回,“适才忘了问你,陆少爷,你可知道新的巡使几时到任?”
“听衙门那边说至少要到二月初,你若是要出航,不如再缓缓,新上任的巡使大人是什么脾气如今谁也不清楚,就连知府对此也没有多提。”
安芝点点头,她算着时间,三月初开市,二月新到任,不知会不会对这些有影响,所以今年她打算开市后再出航,三月去六月归,能错开年中这段时间,正好七月里宣城那儿要举行三伏集,计家必会去,她也不能缺席。
陆庭烨在商行内又呆了一刻钟,将沈帧交托给他的事完成,替安芝撑了这场面后,快至中午时离开了西市。
这时商行外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商行内倒是多了些客人,大都是来询问的,忙至下午,刘娘拎了食盒前来,李掌柜那儿已经整理出了一份单子,都是今天询问的商客身份。
安芝简单吃了几口后又开始忙,再抬头,窗外的天竟已暗下,安芝轻轻摸了摸桌上摆着的镇石,这是在那百余件东西里面的,是大哥过去所用。
窗外的月色隐入了云层中,瞧不清光亮。
在遥远的数千里之外,码头上连夜点灯还在运货,唐侬告别了那些孩子,抬头,昏沉沉的天际,不知何时,云层淡了些,月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