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一 未曾别 已相思(1/1)

红绡公子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准备将她仰进怀中。

泠然却俏皮地冲他扮了个鬼脸,身子在他手臂范围之外稳稳当当地收住,将娇艳欲滴的huā双手捧到他的眼前。脱胎换骨之后,她的修为好像不止翻了一番,以前做不到位的动作现在展现出来毫不费力。

他一怔,双手接过。

“师兄从来没给我送过huā,我可是送给你了哦!”她的笑脸自huā后面露出来,像个顽皮的孩子,叫人又爱又恨。

红绡当真有些气恼,伸手过去,掐着她的脸蛋,用了点力拧了一下,心中不由叹息:“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以前我曾让杨廷和送她一只huā篮,还刻意用勿忘我点缀其上,她竟忘了个干净,显然是从没将我放在心上……………”

泠然哎呀大叫,立马打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嚷道:“师兄,你没安好心啊!我的脸刚刚才好了,万一不小心拧出毛病来变形了怎么办?”

“你以为是豆腐做的?“他低头轻拢那朵huā,并没有提旧年送huā的事,欺霜赛雪的玉面上一片惊愕。

“这是什么荷?干什么用的?”泠然huā了太多时间在毒药解药上头,对百huā百草的认识远远不及红绡公子,是以遇到不认识的植物,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将他当做百科全书来查。

他转头惊异地看了眼泠然,不得不承认她也许有上天在眷顾着,叹道:“如果我没认错,这是祖师画册中所画的一种上古神huā,传闻中早已绝种的草药。据说远古的时候,神农氏又被称作炎帝、赤帝,这huā他一生中踏遍群山,也曾见过一朵,便取名叫赤炎之huā。据祖师爷记载,他是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用红铁矿石huā的壁画上有这样的huā,所有的医书典籍中却并无记载,根据外形,他猜测是上古神话传说中的赤炎之huā,即随手描了下来。今日被你采到,岂不是造化?”

“那师兄也不知道用途了?除了好看,也没什么用嘛!”泠然接过来反复观看,但见那huā瓣厚重润泽,似乎汁水不少,既然红绡公子说得这么玄乎,她也觉得毁掉可惜,就将huā采下,挖了个坑,将根埋到了土里,还四周勘察了一下地形,以免日后忘记了。

红绡公子也不鼻忙,目不转睛地看她忙碌。

其实泠然已经想起当年他所赠的蓝色小huā和那阙词,却不好意思提起,只问道:“几个月前易伯来信,说杨廷和那孩子已经参加乡试了,结果怎样?后来有没有再来信?”

红绡公子意外惊喜,深深望了她一眼,倒也不点破“嗯,年关将至,想来易伯会有信送到,廷和聪颖非常,易伯朝中又安插有人,想是不会落榜的。”

泠然想起自己就要走,也许收不到杨廷和是否考中的消息,一时没了声响。

“这huā医书上虽然并无记载,不过《述异传》中倒曾说赤炎huā又名回魂huā,人死一时三刻之内服下此huā,便能还魂……”说及此处,他心头隐隐一动,随即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将那一动压得没了踪影,见天色已黑,便从怀中摸出一颗夜光珠来。

那《述异传》中记载的东西一般都类似神话,荒诞不经,泠然也不当真,刚把这朵奇怪的huā收进她的百宝袋中,见他光洁的手掌上托了一颗久违的绿莹莹的珠子,不由眼前一亮“师兄什么时候找回来的?”

红绡公子道:“很久以前。”

泠然嘟起嘴哼了一声,觉得他有点想找骂,如果是很久以前为什么不还给她呢?不过她却不上当,反而扑上前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抱了一抱,道:“谢谢你,你真好!“他心头狂跳,恍惚间,她已手脚麻利地将珠子捞到了自己手上,想起楚玉和结拜的姐妹们,满面柔和。

这颗夜光珠早在泠然掉进huā落痕地宫下的冰窟中时就遗失了,她心里一直引为憾事,不想红绡公子心细如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寻回来,竟不与她说一声。

红绡见泠然手捧珠子,如获至宝,心中受伤,也不说什么,举步向前。

他落寞的样子其实触动了泠然某根神经,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疼,冲口而出道:“师兄,其实快过年了,咱们也别提什么三日之约,我过完年再出谷行么?”

她说得小心翼翼,心下以为说完之后他会喜出望外。

孰知他呆了一呆,脚下一滞,却道:“不必,三天之后你就寻他去吧!”

泠然很受伤,又认为他实在变化得快,莫非她容貌恢复之后,他倒是想明白了?觉得守着她也无望,竟将那份爱意收了回去?

红绡公子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却也无意扭转她的思维。

山中夜晚的气温恐怕得有零下十几度,好在泠然今非昔比,刚出山谷不久就默默提气御寒,走了几步之后,感觉到怀中那朵huā散发出阵阵暖意,使得她周身舒泰,竟不用再这功抵抗寒冷,探手一摸,更加暖和,不由微微“咦”了一声。

红绡公子道:“赤炎huā开在冰天雪地的峭壁之上,其火气自然是十分旺盛的,用鬼神之论来说,即阳气极盛,鬼怪远之,应该算得上是辟邪的上品。”

泠然想起当初重生时曾梦遇小鬼,过了这么久,也弄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事,笑道:“照这么说,赤炎huā可以算得上是长生不老药了,既能起死回生,又能让牛头马面不敢来拘魂,师兄说是不是?”

“嗯。”红绡公子轻飘飘地用鼻音答了一声。

泠然见他不热络,很是奇怪,也不再说话,默默跟随着他的脚步,两人来到一片怪异的石林之中。

冷月照冰原,小小的夜光珠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泠然也一并收进了怀里。

那些日常所熟悉的千姿百态的石芽石笋在夜里看来,风光迥异于白日。远处黑魅魅的峰影和近处月光所泛起的白光相映成趣,那一堆似夫妻在交颈而眠,这一处似神兽望天,在青黑的天幕下展露出神秘莫测的幻景,令人犹似坠入仙境。

“不是说要捉迷藏么?“红绡么子倏忽飘渺在几丈开外,回过身来远远望着她,冰雪之上的他沐着月光,犹如精灵,似乎立刻就会消失在眼前。

泠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挥手叫道:“师兄来捉我!”说着就想闪身到附近的石笋后头。

“不!今天你来捉我吧……”

远远地,他好像淡淡一笑,随即如一抹青烟消散在风中,她已看不见他。

今天他的举止老是出乎泠然的意料,放在往日,她说一声“师兄来捉我”他定是笑吟吟地负手让她先东躲西藏,然后前来捉拿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不过捉他一次大概也挺好玩的。泠然这么想着,在雪地上一点,身子灵动地飞扑到他刚才站立的石柱附近,一伸手,就想将他抓到手里。

可是那里如同山野中的任何地方一样清冷,似乎从未有过他的气息。

挑战让她来了兴致,huā蕊般的娇面上浮起一个促狭的笑容,扬声道:“哼哼!师兄有本事可别被我抓住,不然”其实她也不知拿他怎么办,倒还是摩拳擦掌做出一幅要修理人的样子,因为她相信他一定能看见。

岐黄宫的轻功身法比较独特,尤其泠然是半道出家,为了恢复容貌内功当然是夜以继日地练,但实际上,普通人向往的飞檐走壁她最感兴趣。渡梦仙子身为师尊,别的功夫都没有亲自教,因这徒儿同为女子,倒是亲身教授了她一套“惊鸿照影”身法。美貌女子使将出来,翩然若仙,灵动异常。

此时她就展开了这套身法,如同繁忙的小蜜蜂一般在巨大的石林里钻来扑去,搜寻红绡公子的身影。

夜飞的感觉本来挺好的,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扑空之后,泠然的心头就不是那么舒爽了。

他真的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石林一般,彻底藏匿了声息。

泠然又从中心一圈圈向外提速游行了一遍,还是没有,只得拔地而起,跃上最高的一根石峰,纵目四顾。

冷月苍穹下,群山笼罩在白茫茫的黑夜之中,鸟雀无声,万籁俱寂,一条条指天望月的石笋静悄悄立了千年万年,没有半点生命存在的迹象。

一个人站在高处,天地悠悠的孤寂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比进了地狱还要凄凉恐怖。

泠然想起不到三日就要与他分别,一股酸涩的味道从胸口升起,缓缓爬上鼻粱眼底,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她忽然感觉到悲凉无比,举目向月,清泪已滴了下来。

多久之前就觉得他像那一轮明月,不用刻意地去望,他总是静谧祥和地守护在身边。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古时词人不过说“从别后,忆相思”可是她此时脑子中莫名其妙浮上了一并美妙伤情的新诗:“雨未停,云便开始相思:冬未尽,雪便开始相思:没出息的我啊!

未曾离别,竟已相思!

夜不是夜,是那静静一潺水蒙上薄薄一层膜,倘若轻轻一碰触,便有无尽的思念穿云破月而下,濡湿这个夜,也濡湿我的心情。

好月不懂这玲珑的闲愁,穿窗入户,将隐藏的心事,统统照亮。

月,且暗淡些吧,让我可以从满天的星斗中,寻找到那双凝望的眼眸”

想起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泠然忽地悲从中来,掩面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