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无拦阻,出了兰城的东城门。

东城门外,言棠正等在那里,独自一人,虽然身为侍卫,却好比大家公子做派,见马车出城,迎上前,单膝跪地,“属下奉太子之命,前来接两位公主和二皇子回东海。”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云浅月探出头,对他温和一笑。

言棠站起身,恭敬地道:“能得太子殿下派遣来迎公主,是属下的福气。”

“小言棠,多日不见,你的嘴巴怎么变甜了?”罗玉从车里探出头,吊儿郎当地看着言棠,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嘻嘻地道:“怎么样?来天圣这些日子,可有相中的美人儿带回东海去?”

言棠退后两步,“公主莫开玩笑了!”

罗玉揶揄地看着他,“你脸皮没有这么薄吧?怎么?还不禁说了?有相中的就有相中的呗,你是子书哥哥身边的第一人,看上哪个都能带了回去。

言棠恭敬地垂下头,对罗玉敬而远之,正色道:“属下没看中什么美人,多谢公主关心属下,皇上和太子殿下已经传了好几封信催促,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吧!”

“浪费你的好样貌!和子夕哥哥学学,人家在天圣不止玩够了女人,还跑去玩了男人呢,看你那点儿出息。”罗玉不屑地撇着言棠。

言棠似乎寒了一下,又退后了一步,没答话。

玉子夕顿时不干了,怒道:“玉紫萝,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罗玉见玉子夕恼了,嘻嘻一笑,抱住他胳膊,“我是在说你有本事,你急眼做什么?”

“滚一边去!”玉子夕挥手将她打到了一边。

罗玉撞到了云浅月身上,哎呦一声,刚要瞪着玉子夕叫嚷,云浅月随手捂住她的嘴,对言棠道:“启程吧!这一路听你安排。”

“是!二公主。”言棠恭敬地应声,翻身上了马,头前引路。

云浅月松开罗玉的手,对她警告道:“你安生一些,否则我点你哑穴。”

罗玉不满地看着她,但在云浅月面前她到底势弱,砸吧砸吧嘴,乖乖坐好,不再说话。

玉子夕余怒未消,但也懒得跟她计较,被容景扔在怡红楼里的事儿是他的一大忌讳,这辈子没那么恨过清倌楼,如今恨死了。

马车静静走了大约二十里,来到一处浓密的树林,只见春深、紫檀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没有了那个庞然大物。与他们一同等待的还有华笙、花落、苍澜、凤颜,以及脸色苍白全无血色的风露。

青泉停住马车,几个人走上前见礼。

云浅月挑开帘幕,目光落在风露身上,脸色沉了沉,温声问道:“风露,你怎么样?”

风露勉强扯出一抹笑,极其虚弱,“回小主,我还好。”

“好什么好!被夜轻暖扒下了一层皮,幸好景世子两日前出兵马坡岭,夜轻暖忙于应战,才没再理会她,否则真被她折腾死了。”花落气恼地骂道:“没脑子,明知道她起了疑,还不躲开。”

“你就知道骂我。”风露委屈地瞪着花落,说话也没大声。

“行了,你都骂了她多少句了,她这个样子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就别再骂了。”华笙对花落训斥了一句。

花落本来还想再骂,闻言住了口。

“都伤在哪里?”云浅月询问。

“全身都是伤!夜氏隐卫果然用尽手段。阿鼻地狱,人间酷刑,莫不如此。”华笙道。

云浅月想起在德亲王府祠堂看到的刑具和累累白骨,可以想象风露受了多少苦,对她道:“能有命活着总是好的,伤慢慢养吧!”

几个人都点点头。

夜轻暖当时是想揪出在天圣军营红阁的所有人一网打尽,幸好他们稳住没轻举妄动,只靠凤杨以及他手下与风露交好的士兵煽动情绪,夜轻暖怕动摇军心,没敢下死手,否则她落在夜氏隐卫手中也许真没命了,哪怕有命,如今夺回来也是个废人了。相比如今这么点儿皮外之伤,没动筋骨,已经是万幸。

“还能行路吗?”云浅月又问。

风露点头,“能的。”

“那就好!你们随我去东海。”云浅月向后面看了一眼,只见凌莲和伊雪已经下了马车,正红着眼眶看着风露,她对华笙道:“你们坐后面的马车。”

“是!”华笙颔首。

凌莲、伊雪连忙过来扶着风露上了后面的马车。

花落看着云浅月问,“小主,你就这么走了?我们也跟着你走?那景世子那里……”

“他用不到我,也用不到你们。”云浅月道。

花落顿时笑了,“我早就想去东海了,据说东海是全天下唯一一处乐土,风貌极好。”话落,他对凤颜和苍澜招呼,“走了!咱们总算是脱离了这乌七八糟的地方。”

凤颜、苍澜抬脚踹他,他利索地躲过,抬脚上了后面的马车。

“小姐,那我们……”紫檀询问地看着云浅月。

“你们自然也去东海!”玉子夕露出头来,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二人,仿佛想从二人的身上发现什么宝藏一般,对二人热情地招手,“你们上这辆车来。”

罗玉也立即探出头来,难得与玉子夕一致地热情招手,“快点儿上来!”见二人站着不动,她又道:“东海可好玩了,难道你们不想去?”

二人看着云浅月,等她发话。

“二姐姐,你既然都答应那个夜轻暖了,你的人都带走,这两个也是你的人。红阁和云阁不能厚此薄彼不是?这两个人也都带走吧!到了东海你的公主府住不下就住我的府邸去。”玉子夕道。

“为何姐姐要去住公主府?华王府大着呢,住个千八百人都能住下,别说这几个人了。”罗玉眼睛不离二人。

云浅月自然清楚这两个人的心思,他们无非是因为早先春深、紫檀亮出来的土炮,心里好奇,想从二人口中探出东西,满足他们的好奇,才如此热情。但是她可不想这种土炮流传出去,打破平衡。这种东西用于军事,杀伤力巨大,若不是早就料到夜轻暖不会让她顺利地过兰城,她才不会用此来震慑她。想也不想地对二人道:“你们回迷雾山吧!迷雾山虽然在天圣,但也算是隔离天圣之外。战争波及不到迷雾山,你们也无需参与战争。”

“是!”春深、紫檀也不想被这东海的公主和皇子缠着盘问,齐齐点头。

“二姐!”玉子夕不满地看着云浅月。

罗玉瞪眼,“让她们跟着去怕什么?不就多两个人吗?”

“收起你们的主意,那种东西我不想流传在这个世上,百害而无一用。”云浅月道。

“可是那是多好的东西啊,你就这么给埋没了,不是可惜吗?”玉子夕不甘心,“你有这种东西,怎么不给姐夫?你给了他,任十个城池放在眼前也能被姐夫顷刻间毁了,还费什么劲?别说拿下区区天圣了,就是东海也没有这个。多省心省力。”

“没有我,容景也会赢的。难道你要天下人都说他是因为我赢了天下?”云浅月挑眉。

“怎么可能?现在天下人都推崇他,谁敢说这样的话!”玉子书不信。

“现在无人说,总有一日会有人说。千百年后,史册上也会记载。”云浅月淡淡的声音沉静,有一种冷冽的清贵,“容景自小就被天下人推崇羡慕,被人一见惊艳,我希望千百年之后,无论是人们提起他,还是史册记载他,都是一如今日惊艳推崇。不会因为我,而让他失色半分。”

“你可真是爱惨了姐夫!”玉子夕闻言触动,打消了念头。

罗玉脸上的光色也黯了下去,从春深、紫檀身上收回视线,缩进了车里,对云浅月嘟囔道:“果然男人也是祸水,还是少招惹唯妙。好好的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给祸害得这么深。”

“有这种想法,当心你这辈子嫁不出去。”玉子夕对罗玉道。

罗玉撇撇嘴,反驳道:“天下有几个容景?”

“那到也是。”玉子夕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对,叹息地看了玉紫罗一眼。

春深、紫檀拜别了云浅月,离开了迷雾山。

青泉一挥马鞭,马车继续走了起来。

云浅月闭上眼睛假寐,当初她建立风阁和云阁,风阁明面上对付皇室,专攻北疆,云阁起源于迷雾山,利用迷雾山的天然地势,接应风阁。命运奇妙,她算计了所有,却没想过会爱上容景,也没想过小七活在东海,与他错过若干年。

如今,彻底退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天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她既不想雄霸天下,又不想如武则天一样称女王,她只想洗尽铅华,素手做羹汤,相夫教子。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获得一个不受人摆布的人生和一份安逸的生活。为今之计,还有什么比解除生生不离保住命重要?

马车一路向东驶去。

五十里地外,玉子书留下的十万兵马整齐地等候在那里,看姿态显然只要兰城放出信号,他们便会对兰城进攻。如今见言棠带着人回来,一名副将领头单膝跪地,高喊,“恭迎二公主、四公主、二皇子回东海!”

声音震天,还未去东海,便令人感觉一种温暖。

云浅月挑开帘幕,对十万人点了点头。

言棠一挥手,十万士兵直起身,护送着马车向荆洲县驶去。

天黑之时,来到了荆洲县、十万兵马过了县城后安营扎寨。罗玉闹着和云浅月一个帐篷,云浅月拗不过她,应了她。

这一夜,有罗玉在身边不停地说话,云浅月想思念谁都提不起力气。

第二日,十万兵马启程,急行军赶路,天黑十分到了洛水城。又是一夜无话,转日行程,同样天黑十分到了梅岭山河谷县。

去年,云浅月来梅岭山河谷县的时候,正值发大水,容景治水,她追来,但因为她姑姑身体抱恙,她急急赶回,未曾看到被容景治理后的河谷县。如今再度来到这里,看着梅岭山河谷县山清水秀,房舍整齐,窗明几净,百姓们生活安稳,想着当初容景染了伤寒还日夜不停地治水的疲惫总是值得的。有百姓安稳,才有家国,才有天下。

梅岭山河谷县的百姓们听到云浅月来了河谷县去东海的消息,都聚在了兵营外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