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勿需将冷贵妃的话放在心里。依妹妹看浅月小姐是个有福之人。都言‘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有些事情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只不过是景世子一句话而已,到底如何还说不定。”明妃犹豫了一下,见皇后面色不愉,温声劝道。

“妹妹以为我是因为这个而不快?”皇后淡淡挑眉道。

“难道姐姐不是?”明妃一怔。

皇后摇摇头,目光看向鸳鸯池的荷花,明妃也顺着皇后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群鸳鸯围着荷花嬉戏,她笑道:“这些鸳鸯倒是可爱得紧。”

“明妹妹,你难道只看到了鸳鸯可爱?就没看到别的?”皇后淡淡一笑,不等明妃询问,径自道:“这鸳鸯池好比这座皇宫,这池中鸳鸯好比我们,每日争逐嬉戏,也不过是自娱自乐而已,哪里知道鸳鸯池外的景色,又是何等天地?”

明妃心底一震,看着皇后,声音压低,“姐姐,那皇上好比什么?是这池中荷花吗?”

“皇上?呵……”皇后笑着摇摇头,“皇上就是这鸳鸯池里偶尔投落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直到老去,那月亮也不能被我们捞到。”

明妃面色微微一变,转眸向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再无别人,她脸上才染上了一抹伤色,“姐姐说得对,这鸳鸯池好比这座皇宫,这池中鸳鸯好比我们,皇上就是这鸳鸯池里偶尔投落的月亮,我们穷其一生被困在这里,而将我们困住的人终此一生也是我们捞不到手里的。”

“既然如此,所以明妹妹你还觉得我会因为月儿做不成皇后而伤心吗?这不过是一个牢笼而已。因为在始祖皇帝时云王府出了一位得始祖皇帝一生挚爱的女子,便经此百年,搭上了云王府嫡出女子数人。这天圣的皇上自始祖皇帝后又有哪个有始祖皇帝一般痴情长情?不过都是薄爱薄情而已。这皇后之位到我这终止也未尝不好。”皇后缓缓道。

明妃沉默片刻,叹道:“照这样说,浅月小姐若不进宫,才是真正有福气?”

“是啊!我倒是羡慕月儿,什么都不会,不懂礼数,无一是处也不全是害处。至少有一样好处,也许能免于深锁这九重宫门。以前我一直觉得她顽皮不听管教,也因她不学无术没有大家闺秀的做派而气恼。但如今突然就不这么认为了,若是我当初也能如她一般,也许如今就不是坐在这里等着枯槁老死了。”皇后又道。

“姐姐莫要再这样想了,皇上若是知道你……”明妃低声劝道。

“皇上?哼!”皇后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明妃,“明妹妹,你认为你快乐吗?你受宠二十年不衰,这宫中多少人对你羡慕,可是你觉得你快乐吗?”

明妃垂下眼睫,沉默半晌,还是摇摇头。

“这不就是了!连你都觉得不快乐,这宫中还有哪个是快乐的?这就是一座黄金屋,我们在慢慢等着被它耗尽一生罢了。”皇后看向天空,“我是毁了,但不想荣王府再有女儿毁在这里。”

“姐姐,始祖爷的祖训不是那么容易废除的,依我看皇上对浅月小姐的态度很奇怪。而且如今有景世子和染小王爷相护,皇上的想法恐怕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大不一样又如何?皇上心心念念的不过是皇权而已。”皇后似乎有些累了,不愿意再说下去,对明妃笑道:“明妹妹还是有希望的,你至少有三个女儿,而我无儿无女。”这话一经出口,说不出的凄凉。

明妃眼眶一酸,“姐姐还有我,只要妹妹在一日,姐姐就不会无依无靠。”

皇后面色稍暖,往日凌厉的眸光绽出一抹柔和,有些愧疚地道:“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带进宫里,困在这牢笼里二十年。”

“姐姐快别说了,当年是我自愿。姐姐相救大恩,梓涵永世难忘,若没有姐姐,哪里还有我?如今这活着一日都是偷来的,我知足了。”明妃摇摇头。

“当年我偷偷溜出宫去救了你是此生最大的幸运,嫁入皇家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我此生别无所求,只求在我有生之年云王府依然安然无恙,我就心满意足了。”皇后幽幽地道。

“可惜云世子不喜欢清婉,若是清婉能嫁入云王府,皇上最疼清婉,也许不会……可惜如今清婉病成那样,更不能得云世子的心了……”明妃道。

“明妹妹,你怎么到如今还不明白?即便清婉得了暮寒的心嫁入云王府,云王府就能安然无恙?”皇后声音微冷,“为何我无子无女?为何你无子?为何冷贵妃无子?为何四皇子的母妃和太子的母妃都早早死去?为何这皇室唯一天资聪颖的七皇子母族被连根拔起?为何皇上这些年再不晋升妃嫔?为何那些年幼的皇子无甚依靠?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明妹妹,你听了多少,看了多少,还不够你明白吗?皇上他无心,父子父女亲情随时都会被他拿来用。他要的不过是江山永固,皇权集于一身,他要的继承人必须身无一物,雷厉风行,果断狠绝,不受任何外戚掌控。”

明妃惊得“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姐姐……”

皇后不再言语,移开视线看向圣阳殿,“清婉喜欢暮寒,恐怕再喜欢十年也是无果。你最好有办法让她就此止住吧!免得耽误了孩子的幸福,强扭的瓜从来都不甜。什么才是幸福,我们都是过来人,你应该清楚。还有,六公主喜欢景世子,恐怕也是妄想,若不想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你也要及时阻止。还有,七公主的病其实一直就是心病,当年她亲眼目睹了文伯侯府那场暗杀,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找个机会宣来容枫让她见一面,容枫毕竟是文伯侯府的后人,也许是个契机,让她能开口,从大梦中醒过来也说不定。”

“姐姐说的是,我晓得了!这三个女儿本来以为就小六让我省心些,不承想她居然妄想景世子,即便她是公主,可是又如何配得上景世子?就算皇上有心指婚,景世子不喜也是不成。”明妃震骇了许久,才缓缓坐下,担忧地道:“万一皇上允许浅月小姐嫁给容枫呢?”

“那就更好了!我虽然还没见过容枫,但他既然是文伯侯府的后人,自然是不差的。”皇后笑了笑,“月儿从小就让人摸不着性子,她从来都会做出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这回皇上恐怕也没有料到她闹了这么一出。”

“以前浅月小姐虽然和清婉不和,但和小七倒是很好,每次进宫来都会去看小七,也会跑去我宫里坐坐。如今我看那孩子像是不认识我似的,见了我一句话也不说,也好久没去小七那里了。”明妃笑道,“难道是姐姐得罪了她,她连我一起恨上了?”

“大概是吧!她的性子向来古怪,可能是那日在观景园真的吓坏了。父亲想借太子试探皇上心思,偏偏拿我做了恶人,那小丫头恨了我一个多月,如今我从皇上那里讨要了那绿暖玉都不能让她多留一刻,可见真是对我恨极了。”皇后说着笑了起来。

“她毕竟是年幼,总会明白姐姐对她的一番苦心的。”明妃笑道。

“不明白也没什么。我始终记着嫂嫂的嘱托的。”皇后看了一眼天色,起身站了起来,“午时了,我们回去吧!”

明妃点点头,也站起身,二人出了鸳鸯池,由一众宫女嬷嬷太监簇拥着向宫内走去。

一行人走后,云浅月从一处假山后探出身子,望着皇后和明妃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她本来打算离开的,但心血来潮想听听这些女人在她走后都说些什么,便又偷偷折回来藏在了假山后。虽然距离得远,但她懂得唇语,自然将她们说的话都听了个全。她伸手揉揉额头,将听来的信息消化了一番,抬脚向宫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