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何老太太这一刻能这么帮她说话,夏奂卿就心满意足了。
她起身到了何老太太软榻边,跪下哭着道:“祖母,千万救救我,救救歆姐儿,我不想死在那边。”
何老太太强势了一辈子,上了年纪之后越发渴望能受晚辈依赖,只是这个家里除了响哥儿爱与她亲近,其他人都是规矩又有些疏离,这会儿夏奂卿这般低头请求,让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别胡说八道,哪个敢把你往火坑里推,我不打死他!”何老太太拍着夏奂卿哭得起伏的肩膀,又与郑老太太道,“刘家不是个东西,不能就这么算了。”
郑老太太不置可否,只是低声吩咐了廖妈妈几句,廖妈妈不住点头,先出去了。
臻璇一言不发看着夏奂卿。
这些话绝不是夏奂卿危言耸听,那刘十三爷若真想把最好的都给了新欢,那占着嫡妻位置的夏奂卿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回要是夏家逼了刘家妥协,让他们继续过日子,那往后的生活对于夏奂卿来说真的就是水深火热。
后宅之中对付女人的法子很多,不动声色弄死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在已经扯破了脸皮的情况下。
当初贾老太太和苏满玥对付莫妍,还要忌讳着裴家其他人,这才用了那样的手段。
刘家没有人帮夏奂卿,真要逼死她,下/毒就可以了。
夏家不在云州,等得了信赶过去,夏奂卿也已经成了棺材里的一具尸体,难道还闹得开棺验尸不成?
这个家里,即便是不心疼孩子的,也没有哪个愿意去拿夏奂卿的命赌一把。
万一真出了事,刘家丢人。夏家难道不丢人吗?尤其是夏奂卿已经回家求过一次救了,却还被送回了云州。在别人嘴巴里,夏家等于是害死了自家小姐的凶手。
“大嫂,您给个意见。”二老太爷沉不住气。又听不得夏奂卿痛哭,先开口问了一句。
郑老太太微微颔首,道:“说句实在话,夫妻两个过日子,素来都是劝和不劝分,不过奂卿这情况,劝和实在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夏家养出来的小姐哪有让人这般作践的道理!”
这句话是说到何老太太心坎里去了。
她想到了夏雅辞。
夏雅辞婚后过得不好,其中原因各种各样,何老太太自己心知肚明,夏雅辞能叫夫家挑出一堆过错来。她就是再心痛也没有一丁点办法。
不占理,怎么闹?
但夏奂卿不一样,除了歆姐儿听不见,她没有一点过错,刘家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我们不是养不活孩子的人家。二房是没长房有钱。但养个姑奶奶难道还养不活了?”何老太太忿忿道,“不就是多奂卿和歆姐儿两双筷子,云姨娘手上也有闲钱,总不会饿死。”
前头说得义愤填膺,后头这一句让臻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原来何老太太这是打主意打到云姨娘身上去了,虽然夏奂卿是六老爷的女儿,但谁家听说过要让妾拿出银子来补贴庶出的孩子?
这个当口上。也没有哪个抓着这个点不放和何老太太争执,只当没听到这句话。
廖妈妈此刻回来了,后头还跟了查大夫。
郑老太太请了查大夫坐下,问道:“我隐约记得生下来就耳聋的孩子,有一部分是因为父母的缘故?”
查大夫点了点头,道:“有一些是突发的。但也有很多是长辈就有这个毛病,虽然不是每个孩子都会发病,可也会有那么一两个。”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明白过来了。
二老太爷拍了下大腿,追问夏奂卿:“他刘家有没有哪个是聋子?”
夏奂卿咬着唇一一回忆。刚要摇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不仅刘家有,赵家也有!”夏奂卿有些激动,她仔细想了想,解释道,“刘家老祖宗娘家姓赵,我好像听说过她的母亲就是个聋子,只是去世得早,很多人都不知道。三房七婶娘前两年没了,她的陪嫁都遣散了,只一个奶娘必须赡养不好打发,我生了歆姐儿之后她来看过我,悄悄跟我说七婶娘原来生过一个女儿,也是听不见,两岁的时候失足落水没了。这事刘家谁都不让提,奶娘说,孩子肯定是让刘家弄死的。”
一个聋子小姐养活大了也没有什么用,刘家好脸面,抹去她的存在也是正常。
二老太爷听了这番话,跳了起来:“好一个姓刘的,自家那些龌蹉事害得孩子受罪,还把屎盆子往我夏家脑袋上扣,我去他的!我夏家往上十几辈,各个没这个毛病!”
刘家因为歆姐儿要休妻,但歆姐儿的毛病是传自刘家的,刘家已经站不住脚了。
只要再使些手段逼一逼,和离也没有问题。
郑老太太尤自谋划着,雕栏匆匆进来,福身道:“老祖宗晓得二姑奶奶回来了,请二姑奶奶过去。”
臻璇闻言,眉头微皱,夏奂卿也是一脸惊讶模样。
示意雕栏去打水,臻璇安慰夏奂卿道:“净面梳妆了再过去,老祖宗病中,别叫她难过。”
夏奂卿点了点头。
长生居里,老祖宗已经抱着歆姐儿打量了。
歆姐儿白净,模样漂亮,便是襁褓中的女娃儿夸不得,也让人舍不得说她一句不好看。
当真是把夏奂卿的好皮相给印了个十成十,所有人一看,全是夏奂卿小时候的样子。
这个月份的孩子对声音是敏感的,只要听见说话声,就会转着脑袋四处找声音的来源,老祖宗抱了歆姐儿许久,也不见她有一丁点动作,不由心中诧异。
“歆姐儿怎么听不见一样?”老祖宗抬头问奶娘。
奶娘一愣,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祖宗精明,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说中了,抱紧了歆姐儿叹了一句:“可怜的孩子。”
臻璇与夏奂卿前后进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祖宗示意臻璇坐下,又上上下下盯着夏奂卿看,神色越发凝重:“怎么瘦了这么多!”
夏奂卿强忍着心中情绪,不说自己,只问老祖宗身体。
老祖宗握住了夏奂卿的手,语重心长:“歆姐儿听不见,他们为难你了?”
夏奂卿身子一僵,再看老祖宗皮包骨头的手,不由眼睛就是一红:“我是想老祖宗了,就回来了。”
“还骗我!”老祖宗喘了喘气,一脸的不赞同:“难道我病糊涂了?现在正月初几?你就带着歆姐儿回来了?刘家人呢?刘十三呢?”
郑老太太让玉砌扶着进来了,她猜到老祖宗这儿瞒不过,这才过来看看。
在一旁坐下,郑老太太安抚老祖宗道:“刘家不厚道,我们也不会看着奂卿受欺负,老祖宗放心吧。这事情二叔和二弟妹都是这个意思,不能让奂卿受委屈了。”
老祖宗挑眉,哼了一声:“她这回倒是难得明白。”
老祖宗一定要知道刘家的事情,郑老太太斟酌着挑了词儿慢慢讲,还是把老祖宗气得不轻。
云氏和夏奂卿又是顺气又是喂水,老祖宗好不容易缓过来,吩咐桂嬷嬷道:“晚些把所有人都叫到长生居里来。”
桂嬷嬷不敢不从,让人四处传话去了,又让厨房晚上多备些饭菜,今日里大约是都聚在长生居里用了。
眼瞅着时辰,臻璇到了长生居外头,等了没一会,夏颐卿便到了。
见她候在外头,夏颐卿过来揽了臻璇的肩,道:“怎么出来了?”
臻璇揣着汤婆子,倒也不觉得冷,看夏颐卿目光关切,心里一暖:“也没等多久。”
夫妻两人走在前头,后头丫鬟们识趣,落下几步,臻璇低声把事情和夏颐卿都说了一遍,末了道:“看这样子,是要拼一个和离了。没人会同意把二妹妹送回云州去受罪。”
夏颐卿紧抿了唇角,颔首点头:“是不用去受那个罪。”
原配夫妻感情不和的,其实并不少,一般来说都是太太平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日子,妻子坐稳正房位子,丈夫流连小妾院子,撑一年是一年,但刘家已经下定决心要休妻,那夏家也不会让夏奂卿继续去做刘家的十三奶奶。
甬州和周边的城镇人骨子里都是疼女儿的,谁愿意让自家掌心里捧着的女儿在夫家被作践?
裴世逦闹着要和苏满玥回甬州,裴家上下虽然不赞同,但母女两个回来了,也没因此受一分责难;臻璇父亲过世的时候,季老爷和金氏闹着要带季氏回去,也是不忍心让季氏在夫家苦一辈子。
就如何老太太说的,夏家又不是养不起夏奂卿和歆姐儿,何苦让她在云州心惊胆颤度日。
夏颐卿进去之后,老祖宗留他单独说话,把原本在寝房的云氏和夏奂卿都请了出来。
里头讲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所有人都到了东稍间,老祖宗才让众人都进去。
臻璇明白,这是商量好了对策了。
寝房里一时进了这么多人,有些拥挤,按着辈分嫡庶,坐着或者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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