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母子俩(三)(1/1)

因着阮琳珞的事,老太太的心疼难受了一整天,连晚饭都没没吃。朱老爷子倒是比她看得开,老人家晚饭照吃,酒也照喝,只是不像往常那样在园子里取乐,只是拿了一把剪刀回自己屋里去侍弄花草。

侍奉花草,原本是一件陶冶性情的风雅之事。可是,朱老爷子已经两年没动过剪子了,朱家上下都知道,一旦老爷子动了剪子,这就是一个征兆,预示家中遭逢难事,而且,还是难中之难……

朱峰深知,老父亲是为了琳珞的事情难受,心里比老太太还要舍不得,只是不便明说,便一个人带着。

朱峰在老爷子门外劝了几句,便回了母亲房里,见老太太也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着急道:“要不然,儿子亲自去一趟京城,找大姐谈谈,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老太太便立刻挺直了身子,神色凝重地对他道:“不许胡来,这件事咱们万万不能插手。”

这趟浑水轻易碰不得!敬国公是有爵位在身的功勋世家,自然有他们自己的应对之策,就算没有应对的法子,能拖延些日子也是好的。

朱峰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听见母亲这么说,忙点头应是。

这两年,京城中很不太平,风起云涌,各种势力互相纠结乱斗,大事小事不断。

圣上龙体违和,皇太子又越发骄横奢靡,大有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的架势,朝中大臣更是分帮结伙,相互对立,一派支持太子,一派支持四皇子,还有一些散帮势力支持景荣王,总之,看着一团和气,实则各为其主,相互斗心斗角,暗藏机锋。

朝廷局势不稳,如今,正是大家分派挑边的时候,稍不留神,站错了边就会惹祸上身。

老太太虽然只是一个读书不多的妇道人家,但是也能察觉出这苗头不对。

朱峰微微沉吟道:“儿子,早都听见消息说,自从贤妃娘娘死后,圣上便一病不起,如今病体沉痼,怕是很难熬过这个冬天呐。”

一旦圣上殡天,那么新皇即位,后宫那些妃嫔宫女,要不就是赐死陪葬,要不就是削发出家,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子道:“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祸害别人家的闺女做什么?真是该死!”

老太太此刻巴不得那皇帝老儿早点咽气,免得连累阮家,连累琳珞。

朱峰鲜少听见母亲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好在是在自己家里,又没有旁人在,索性让母亲骂个痛快为止。

等她都骂完了,心里痛快了,方才开口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阮家找个合理的借口,将事情往后拖一拖,事情不怕没有转机的是机会。”

阮家一直以来都是中立派,不偏不倚,所以才会被太后看中,如今,圣上龙体违和,太子一定会有所动作,保不齐圣上连年关都撑不过去了。

做生意的人,最重视的就是消息互通,朱家有不少旧识,可以在帮他在打探消息,甚至是宫里头的风吹草动,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都可以不落下。

老太太听了儿子的话,觉得有理,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你大姐是什么性子的人,你最清楚不过?她从小聪慧严谨,报喜不报忧,这次她是真的没法子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一而再再而三让琳珞回家。”

朱峰眉心紧蹙,想了又想道:“大姐那么聪明,一定会有法子的,咱们先不着急,且再看一看。”

老太太闻言,一面叹气一面眼中泛泪:“早知事情如此,我就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也不会让珞儿回去……我的珞儿,我的心肝儿啊!”

这一夜,朱家人愁绪密布,注定无法安眠。

沈月尘坐在灯下,默默垂首,手中的帕子已经被他揉得不成样子。

她不时地抬起头,望着眉心蹙起的朱锦堂,只觉他的眉心越蹙越紧,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川”字。

他从晚上回来进到屋子,就是这副静默不语的样子,也不接茶,也不更衣,只是坐在榻上望着地上暖炉中的幽幽火光。

春茗已经给他换了三杯热茶,可他却一口也没沾。

终于,等到春茗端上来第四杯滚滚的茶的时候,沈月尘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朱锦堂的身边,轻轻拍了他的肩膀,道:“大爷,屋子里闷闷的,咱们不如一起出去走一走吧。”

大家的心里都不舒服,与其这么坐着不动,还不如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朱锦堂略微沉吟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一声“也好”。

沈月尘替他披上厚实的大氅,然后,亲手替他系好。

临出门前,她还主动牵住了他的手掌,若是搁在平时她一定不好意思,可是今天是个例外。

朱锦堂有些意外,便一直盯着她的脸看,惹得沈月尘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声。“大爷的手心暖暖的。”

朱锦堂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不再看她的眼睛,只是收拢手指,把她的小手牢牢地攥在手心。

圆月当空,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幕布下点了一盏明亮的灯,光华灿烂,映照着地上的积雪都跟着一起泛着细碎清润的光彩。

两个人静静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晚风轻轻吹拂着雪面,卷起细小的雪花,吹在脸上凉丝丝的。

沈月尘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大地呵出一团白气,跟着她望向朱锦堂,道:“大爷也这样试试看,这样可以舒缓心情。”

朱锦堂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一个深呼吸,果然,原本沉闷的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沈月尘随即柔声安慰他道:“大爷,别太担心了。”

朱锦堂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你也一样。方才把眼睛都哭红了的人,这会还想着来安慰别人。”

说完这句,他又沉默了几秒,跟着声音闷闷道:“想着珞儿她虽然早慧聪颖,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咱们尚且如此揪心,大姑姑的心里又该有多难受啊!”末了,他浅浅叹了一声,那一声叹气伴着碎雪,慢慢消散在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