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今日,这位大人关了几名学生禁闭。”印心瞧着他道:“不知里面可有名叫施宁的人?”
龙大人想了想,今天打架的几名学生中,那个废话颇多又持刀伤人的学生,可不就是叫做施宁么?他答道:“回千岁爷,确实有一名学生叫做施宁。不知千岁爷为何问他?”难道是这位伤了重要的人物?龙大人思索那两个受伤的学生,好像都没有什么特殊。
“他眼下在何处,快带本大人去见他。”印心闻言就立即说道。
“好,请千岁爷跟下官来。”龙大人应道,然后走在前面带路,边走边招呼后面的印心:“千岁爷这边请。”
二人在前面去了,剩下的官员们面面相窥,屠大人道:“咱们也去瞧瞧怎么回事。”九千岁一个人夜里前来,恐怕是事出有因。他们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一起前去。
龙大人带着印心一路来到禁闭房,此时房内已经安静下来,众人似乎是准备休息了。虽则时间还早,可是关在里头又无事可做,该说的话说了一天,也说完了。
“这里没有火光,还请千岁爷小心这些。”龙大人说道,他亲自举着一把火把,可是禁闭房这里太黑了。
“此处不点火把,里面的人如何视物?”这里边的环境,差得让印心大皱眉头,更听闻没有火光可照明,难道里面的人就这样一直黑着?
“千岁爷谅解,这里是禁闭房,理应是不许点火把的。既然是关禁闭,就是见不到光亮的。”龙大人解释道,禁闭房是为了处罚犯错的学生,自然是可怕了点,可如果不可怕的话,还是谁会惧怕关禁闭呢?
印心当然知道什么是禁闭房,他只是在替他的人感到委屈而已!
龙大人见他不说话,连忙加快脚步过去开门。瞧着这位现在这样的态度,只怕是里头的那位是他什么人,而不是要寻他麻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得不收回白天那句天皇老子也要受罚的话来了。
印心不是天皇老子,但是他比天皇老子更残忍更可怕,这可是说要命就要命的人物。前阵子他在南宁那宗案子,京里谁人不知。单是说回到京中之后,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好些人被不声不响地就处置了,问斩的问斩,抄家的抄家。有些更是连个罪名都不用定,就地处决的都有。只奇怪的是,之前风风火火抓拿的桥将军,却毫发无损地放了出来。
所以众人摸不准他的行事作风,也害怕他突然发疯。
这时候施宁正嫌弃着身底下的炕太硬,又不愿意睡在那些被人睡过的被子上,正辗转难受呢。他是第一个听到外头有动静的人,似乎是有人过来了,而且还是朝着他们这道门。
“喂喂,阿奕,小惟,有人来了。”他坐起来小声叫道。
话音刚落,这间禁闭房的房门就被打开了。施宁首先看到了龙大人手中的火把,和龙大人那张严肃的脸庞。然后他眼睛一亮,就看到了龙大人身后过来的那位。
“印心!”他喊了一声,立即跳下炕头,就蹬蹬地跑了过去。
偏生龙大人还十分不醒目地挡在门口,直到印心一把推开他,然后迎接扑过来的施宁。等二人抱了个满怀的时候,龙大人总算也回过神来。再一看抱在一起的二位,他脑子再不济也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印心,你怎么找来了?”施宁惊喜过后,就疑惑地问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印心问道,然后仔细摸摸他,看受伤了没有,最终在脸上发现了一块紫黑的痕迹,脸色顿时就发黑:“这是谁打的?本大人饶不了他!”
施宁也摸着自己的伤处,龇牙咧嘴地道:“还不是李珣那个王八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到底有没有去办啊?”他气呼呼打了一下印心抱怨着:“害我挨打,还被关禁闭了!”
印心被他这样说着,心里也怪难受的,那李珣他是去警告了,可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些,确实是他的错。
“好了,是我慢了些警告他,你别生气,你千岁爷这就向你赔罪。”他说道,心疼地亲了亲施宁的嘴角,然后对一旁的龙大人询问:“打人的那些人何在,本大人要见他们。”
龙大人回道:“就在隔壁,千岁爷请随下官来。”至于印心怀里抱着的施宁,他选择了无视。施宁有本事成为九千岁看重的人,那就是他的运气。就算是戒律堂的掌管大人又如何,九千岁让他放人,还不是得放人。
“你去见他们干什么?他们都是受人指使的,更何况我也戳了他们几刀子。你要找麻烦就去找李珣那个王八蛋的麻烦,他就在隔壁。”施宁指着李珣的禁闭房说道。
“你戳了谁几刀子?他们还敢带刀子!”印心听得怒火横生,难道他们还想要人命不成?竟敢带了刀子来欺负他的人!
“谁说是他们带的,刀子是我带的,我把他们戳得屁股尿流。”施宁指指自个的鼻子道,那是一副自豪不已的模样。
印心闻言也愣了,挑挑眉头,又好笑地扯了扯嘴:“你带着刀子?还戳得别人屁股尿流?”
“是啊。”施宁点点头。
“呵呵呵呵……”印心摸摸他的脑袋,夸奖道:“长本事了,还会随身带着刀子,还敢戳人,不错,就该这样。”虽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他很高兴。施宁是个有胆色的小狼崽子,而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子。他的人就应该如此,他怎么能不高兴。
龙大人在一边听着这话,只觉得汗颜。有谁这样教小孩的,只怕也只有他九千岁家的才敢这么放肆。
“被欺负了,自然要还回去。”施宁说道。
“说得好,说到你千岁爷的心坎里儿去了。”印心狠狠地亲了他一口,赞道:“也罢,既然你说不管那几个受人指使的,本大人就饶他们一次,至于李珣,他已经让本大人饶过一次了,这次可不能便宜了他。”
施宁环着他的脖子点点头,说道:“现在已经不早了,不若明天再来处置他,咱们先回去吧。我二位师兄也一道回去,他们还在禁闭房里呢。”
印心自然不会否了他的安排,说道:“好,都听你的。”因为自己的疏忽,就把人给疏忽进了禁闭房,还让人打上了脸,他已经够自责的了,“龙大人,把尹阁老的两位爱徒也放出来,这不难为吧?”
龙大人说道:“不难为,千岁爷开口了,下官自然照办。”
施宁从印心的身上跳下来,进了禁闭房中。严奕和徐惟正在那儿听着他们说话呢,这时看见施宁又进来了,问道:“怎么样?”
施宁高兴地笑道:“印心来救咱们了,咱们这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吗?”徐惟也高兴极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劳什子禁闭房,小爷是一天也不想待啊!”
“嘻嘻嘻,我也不想呆着。”施宁对严奕道:“阿奕,咱们走吧。”
“嗯!”严奕点点头。
施宁拉着两位师兄,一起出了禁闭房。几人一同走到戒律堂,看见各位大人在那儿等着。几位大人看见印心出来了,连忙招呼并询问。可是印心不想多留,并没有给他了解的机会,而是牵着施宁就匆匆走了。严奕和徐惟也跟着一并离去。
众人只好询问龙大人,龙大人脸色复杂地说道:“刚才千岁爷牵着的那位,应该是千岁爷的相好。李珣指使人去找的,就是那位的麻烦,这下李珣有得好受了。”他就说,李珣为何会突然来自首,而且认错态度那么好,原来是这么回事。
“什么?千岁爷的相好?”众人吃惊,倒是其中有一位知道得多一些,他说道:“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之前不是传过一阵子千岁爷的绯闻么?对象好像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看来这个绯闻是真的呀。”
“那不是谣言吗?我记得后来就不了了之。”有位大人说道。
“不了了之,当然是因为千岁爷动手警告了,这还用想啊。”那位科普的大人叹道:“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如今咱们几位都亲眼所见,以后啊,可得谨慎着些,不该说的一句莫多说,不该做的,也莫要多管。”
这时屠大人点头说道:“戚大人说得没错,大家都谨慎些吧。所幸这位施公子不是咱们国子监的学生,只是尹阁老的徒弟罢了,不然还真不好办。”一个不能管着还有小心供着的学生,能好办吗。
“这么说来,尹阁老突然之间就收了三位徒弟,只怕也是千岁爷的手笔吧?其余两位,少不得就是用来扶持那位的……”几位大人相视点头,都觉得是这样没错。
施宁一行人就在路口分了手,严奕和徐惟回无芳小苑,施宁和印心回千岁府。这回可不需要飞檐走壁了,而是光明正大地走正门。
“印心,咱们今天这样,可是所有的大人都知道了。”施宁不无担心地说道。
“知道了也无妨,他们不敢再外面乱说的。”印心安抚道,给他们知道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就是让他们时刻注意着,自己现在是危险的,只要一说错话就会没命来着。
“那如果万一说出去了呢?”施宁摇着印心的脖子道。
“没有那么多如果和万一,说出去了就说出去了。你还能不跟着我了不成?”印心此刻很想知道,如果他和施宁的事情传出去了,施宁会怎么选择。是选择家人,还是选择他?
印心从来都知道施宁有多重视自己的家人,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到了要选择的那一刻,施宁会偏向他。
“那当然不可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跟着你的。”施宁抱着他保证道。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做不到,哼……”印心眯眯眼睛,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因为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说出来就太伤感情了。
“要不然就怎么样?”可是施宁却很想知道。
“不告诉你,等你做不到的时候再说。”印心摇头道,抱着他一路进了千岁府:“可吃过饭了没有,还要不要用饭?”
“你吃了没?你一定没吃咯,我陪你吃一些。”施宁是吃过的,可是关禁闭的饭菜比较难吃,应该也是一种惩罚吧。
“好。”
今晚虽然也是浓情蜜意,但是二人没有放肆亲热。印心心疼施宁受了伤,对着他那紫黑的嘴角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找了好几种号称千金难买的药膏来涂。
“都是你,害我挨打了。”涂药涂得疼了,施宁又抱怨道。这么大块的青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去呢,实在是难受得紧,哼。
“好,是我的错。”印心爽快地承认道,然后就拉着他继续涂药。瞧着那破掉的嘴角,他真是恨死了那个打人的混账,这样也下得去手,就不会心疼的吗!
“你忙什么呀,忙得都没时间办我的事儿,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心里?你肯定是!”施宁越说越气道,就满嘴没收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专门找些不好听的来戳他的心窝子。
“胡说八道,我怎么不把你放心里了?”印心被他说得冤枉极了,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哪一样是真的!“我是忙了些,这次是我疏忽了,可你这样说就太冤枉我了。”印心定定地看着他,有些被冤枉的不爽快。
你觉得我这样说你挺委屈的是吧,如果今天我没带刀子,那我就不止是受了这点小伤那么简单了。那些没轻没重的拳头落下来,我受得住吗?”施宁也委屈地道,偏头不再去望着他,而是侧首默默地红了眼眶。
印心听着这些话,再瞧着他的模样,心里顿时不好受。他想说没有如果,他看中的人不会那么软弱,可是这句却话说不出口。因为他觉得,哪怕施宁真的软弱不堪,他也还是一样那么喜欢,那么疼爱,这根本不是坚强或者软弱的问题,而是你是否真的爱一个人。
“别生气了,是我的不是,是我错了。”印心凑过去抱住他,把他的脸儿转过来,竟然看到一张流泪的脸。印心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帮他擦干吻干,心疼道:“你怎么……说哭就哭了,就不能坚强些?”
施宁哭着道:“有人疼有人爱,我要坚强做什么?哪一天你不疼我了,不爱我了,我比谁都坚强。”
印心胸口一堵,低头贴着他脸不让他再哭,说道:“是我做得不够好,把你惹哭了就是我还不够疼你,不够爱你。”
“这话也不对!你这样说我就要哭死了!”施宁突然捶打着他的胸膛道,因为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好听!
“那你要我怎么说?”印心紧紧抱着他,任他在怀里发癫发作。
“我要你说很爱很爱我,很疼很疼我!”施宁大声地叫道。
“可实际上,我没有做到。”印心却走进了自己的死胡同,他冷着一张脸说。
“没做到也要说!”施宁喊道。
“……”印心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你今天累了,咱们去歇息吧。”
“……”施宁安静下来了,也不哭了。就是心里发堵,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在滋长,越来越厉害,越让他无法理智考虑事情。没错,脑子是极其混乱的,一点儿都不清晰。而心中更是和喜悦不沾边。
印心默默替他擦去泪痕,将他抱上床铺去。这一夜二人和衣入睡,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第二日一早,印心送施宁回到无芳小苑。
“就在这儿行了。”施宁从印心身上跳下来,抬头瞧了几眼,望向别处说道:“我回去了。”
印心伸手板正他的脑袋,低头在脸儿上碰了一下,可是施宁依旧没有和他说什么,退后几步就回身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扑到床上睡了会儿。直到严奕来叫他齐去吃早饭,他才起来整理衣裳。这一天早上,严奕和徐惟都发现他心不在焉,似乎很茫然的模样。
“阿宁,你有心事吗?”徐惟在饭桌上问道。
施宁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一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严奕帮他回答道。
“是啊,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到底怎么了?不会是和你那谁吵架了吧。”徐惟紧张地问道,又觉得应该不至于,昨天晚上分开的时候还是好好地。
施宁听见这话,倒是有些若有所思,然后迟疑地开口道:“不算是吵架……就是我有点对他不满意。”
“额……”徐惟看看他,又看看严奕,一副兄弟你怎么看的表情。这家伙说不满意,他还不满意,为啥呀?九千岁对他这么好……应该是挺好的吧?
“你是说这次李珣的事件?”严奕说道,然后在暗地里警告了徐惟一眼,叫他别捣乱。
“也不全是,很多很多,积累起来吧。”施宁恍惚地说道:“不全是他的原因,还有我自己的一些……”真要说原因,其实是很多的。也许是他下意识地就把两个印心重叠了,但是猛然发现,其实两个印心是有区别的,很有区别。这其中的区别,就是他现在心情茫然的原因。
有种情绪叫落差感,来由是,今生的印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他。
也是,前生他感受过相处三年之后印心那种渗入骨子里的厚爱,是沉默而执着的。既不想得到他的回应,又坚持地,在每个角落里都彰显他的爱意。
而今生的印心,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施宁自己上赶着去勾过来的。不是都说得不到就是最好的吗?也许是他太容易得来,所以无论怎么疼爱,都不会再有前生那种厚重如山的感情。
没错,就是太容易了,太顺利了。才相识几天就走到了一块儿,心甘情愿地让他亲让他抱,不知羞耻地吐露爱意……甚至大胆勾/引。想起从前的种种作为,施宁就觉得自己是个便宜货,这会儿仗着印心还没厌弃了他,腰板就还是直的……
他果然还是太看得起爱情这回事,以为自己得天独厚,无论如何印心都会爱着他。现在看来真是太天真了,十多岁的年纪,敢说自己如何看得透吗?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想什么这样出神?”严奕担心地道。
“没想什么,吃饭吧,时间不早了呢。”施宁说道,偷偷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为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自己,还有现在情途未卜的自己。
几人吃过早饭,就到尹阁老处听讲。今天还是重点教导两位师兄,施宁在旁边观摩。最后才由尹阁老检查他的学习进度,二人交谈了许久,尹阁老咱他灵活变通,有自己的想法。
画虽然还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胜在自然用心,有个人风格。
施宁得了几句评语,心里头很高兴,连日来的学习,终于找到了明路。严奕和徐惟也为他开心,三人说好,今天出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也是因为看见施宁心情不太好,所以带他出去散散心。
不过施宁很好奇,他们在国子监可以随便出入吗?
“你莫要忘了,咱们可不是国子监的学生。不过要出去还是要登记的,一个月只许出入五次。”徐惟笑嘻嘻地说道。
“五次已经不错了,听闻国子监的学生一个月只有三次,还包括休息日。”严奕说道。
“嗯,那我们等会儿去哪里?”
“读书人,当然是去登云台啦。”徐惟挤眉弄眼,告诉他那是个好地方。
“这地方我听过,我去过津门大楼。”施宁颇为自豪地道。
“切,津门大楼有什么,都是些暴发户聚集的地方,我们才不屑去。”徐惟说道。
“是你没钱去吧?你可知道津门大楼的菜有多贵吗?那可是一道菜一万多两银子。”施宁得瑟地道:“我当初去可是吃了两道万两银子的菜肴,还是楼主亲自送给我吃的哟。”
严奕和徐惟对视一眼,齐齐道:“是和九千岁一起去的吧?”不用想都知道了,不然谁鸟施宁这个名不经转的小子。
“哼!就算没有他,我也可以让楼主送我两道菜。”施宁一听到印心,立马就有些不高兴了。就当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吧,世上不会有人理解他,或许还会有许多人唾弃他,可是感情的事,谁的话才算准。
当局者迷,何妨出局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