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墨,月明星稀。
凤仙楼的穹顶上,一名书生与少年席地而坐,相对而饮,旁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
正是翼王跟林寒。
“林寒,你……你可知道本王为何非请你喝酒不可吗?”
慕容翼满脸酒红,微醺着眼,忽然笑道。
林寒此时虽然脸色晕红,也是有几分醉了,但面对这名让人捉摸不透的亲王,仍然努力保持着清醒与戒备。
“回殿下,小民不知。”他小心翼翼的道。
“我告诉你吧,因为你,不仅让我看了一场好戏,还让林雄丢了面子,让林家颜面扫地!解了本王心中的郁结之气!”似乎说到痛快处了,他大笑一声,又猛灌了一口酒。
‘不对啊,这翼王不是跟林家合作了一笔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么,按理说,双方的关系应该比较密切才对,为什么他会对林家不满?’
‘对了!前些年听长老们说得很清楚,跟林家秘密签订巨量军器订单的是好几名大人物,意思是除了翼王之外还有其他人!难不成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寒的眼中闪过一道惊雷,连忙低头喝酒,不敢轻易接话。
而对面的慕容翼一杯烈酒下肚,情绪却变得更加低落了。
他醉眼朦胧的望着虚空,喃喃道:“世人都以为我身为皇室贵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际上,本王活得还不如你一个普通人,至少你肆意洒脱,快意恩仇,我……我是真嫉妒你啊!”
“陛下太言重了,小民一无所有,贱命一条,怎能跟陛下的万金之躯相比。”林寒连忙回道。
“行了行了,本王今日找你喝酒谈心,你就别装了行不行?咱们现在是朋友之间对等的身份,没有什么殿下和平民,彼此真诚一点,可以不?”
慕容翼放下酒杯,有些不悦的道。
“好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尽力咯。”
林寒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是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啊,我是真想一来到这个世上,就跟你一样,权倾一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然而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什么都得从零开始不说,还得处处提防林雄这种狗贼,是真心累啊。”
“兄弟,实话告诉你吧,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总觉得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做,没事玩玩女人,喝酒赌博,安安稳稳做个享乐闲王就成了,然而现实残酷啊…….”
慕容翼嘴角颤抖,吞吐着酒气,似乎陷入了某段暗伤的回忆:
“那一年先皇驾崩,我与几名王兄被太后火速召进帝都,等到了帝都郊外我才知道,除了年幼无知的我,只带了仆从和几名修士护卫外,其他的七名王兄,都暗中调集了大批军马,时刻准备着将皇位抢入囊中!”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八王之乱啊!”
“啧啧,我亲眼看到无数的大玄军士、武者在宫门外厮杀,尸骸和献血灌满了整个护城河,那一晚的帝都,下的雨,都他妈是带血的啊。”
说着,慕容翼眼眶血红,声音忽然有几分发涩:“你知道吗,当年如果不是十六岁的我,蹬上高台,当着百官的面,说出那番震动天下,永不染指帝位的誓言,当念的八王中,翼王的名字恐怕也将永久消失……”
林寒听得两眼发直,手中的酒,都不知不觉洒了一地。
尽管他对这些前朝往事有些了解,但此刻,慕容翼作为一名亲历者,亲自讲述那场政变,让他有一种身临其境,惊心动魄的感觉。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从前的慕容翼以前死掉了……”
“而以后的我,发誓绝不再让任何人,支配我的命运!”
说完,慕容翼目光如电,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砸在地上,脸上的颓靡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林寒从未见过的王霸之气!
‘我靠,这简直就是反贼心路历程的现实写照啊!’
‘不过,如果我能搭上翼王这条线,助他成功的话,离我成为大玄王朝首富的梦想,怕几乎是一步之遥了。’
‘算了,还是别好高骛远了,我现在毕竟刚刚起步,系统也不够熟悉,连林家都不能抗衡,如何有能力支撑一支军队?更何况,成王败寇的道理,人人都懂,成功者倒是封王封侯,显赫无双,可是失败者的下场从来也是惨不忍睹啊……’
想到这,林寒摇了摇头,强行抑制住心中的野心,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来,来,不说这些成年旧事了,咱们先喝酒,喝酒!”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过多,慕容翼连忙岔开话题,再次变成了之前的笑面佛,笑嘻嘻的举起了酒杯。
“对了,说说你吧,老兄,你跟林家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边斟着酒,忽然看问林寒道。
“没什么,之前做生意有一些小过节而已。”
林寒微微一怔,随口应付道。在完全弄清楚慕容翼与林家的关系之前,他当然不可能轻易将底细托盘给出。
“恐怕不只是小过节吧……”慕容翼的目光掠过一丝狡黠,随即叹了口气,道:“哎呀,你看你,又不老实了,真没意思啊你这个家伙……”
“好吧,我的确没说实话,可是有些秘密只能自己知道,不是吗?”
林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切,谁说的,我今天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完全是坦诚相待,毫无保留啊!”
说完,慕容翼摇了摇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真的毫无保留吗?”林寒呵呵一笑,“这样吧,你刚才不是说林家丢脸,让你很解气么?你给我说说你跟林家的过节,我就将我的,实话告诉你,如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
“我跟林家?”
慕容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咳嗽了一声,道:“行,告诉你也无妨,前些年,大玄远征军与冰国最后一支主力军野战之时,不小心中了对方大祭司的巫术,营中的兵器遇风则噬,只得暂时撤退。”
“而我呢,手上刚好有一种能抵御那种巫术的五品凡器的图鉴,报着为国分忧的心态,我亲自找到了林家,没想到他们林家的家主,嫌我给出的单价太低,只愿意做出一半的成品,后来,在我的强行要求下,他们还是做了出来,不过呢,这个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哎……”
慕容翼叹了口气,抬了抬眉毛:“好了,我的都告诉你了,该你说了,我刚才看林雄对你恨之入骨的样子,我真想好奇你到底对他干了什么……”
“哎,还说交心呢,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啊,太让我失望了。”
林寒摇了摇头。
“我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凭什么不信?”
慕容翼急了,像个发脾气的小孩。
“算了,翼王殿下,您这样的朋友,小民高攀不起啊。”
林寒饮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慕容翼忽的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拦住他道:“你知道什么就说,我发誓绝不怪罪于你!”
“翼王殿下,您跟林家的确有过军器买卖,不过据我所知,买卖的订单中,数量巨大的并不是寻常的兵器,而是「五行灵子炮」之类的攻城灵器,至于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我听说,帝都的城门是五百年前,数十位金丹修士,以纯阳真力灌注而成,普通的攻城器械,根本伤不了一根毫毛,唯有像五行灵子炮这种具备特殊灵性的器械才能……”
“住口!”
慕容翼表情森然,眼底流露出仿若地狱业火般的恐怖色采:
“你知不知道污蔑王族谋反,乃是万劫不复的极罪!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当然不会杀我。”
林寒淡然一笑:“其实就在刚才,我才算弄懂了所有的一切……”
“在我看来,殿下的确是个能忍辱负重,胸怀大志的王者,你之所以厌恶林家,是因为林震那个墙头草,为求自保,背着你,将军器同样卖给了那三个跟你相同地位的人,而你精心运筹了这么多年的大计,绝不能在这个环节出现问题……”
“所以你来到了有着「锻器之国」美誉的沧州,试图寻找一个信得过的林家替代品,没想到偶遇到了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就在刚才,殿下早已派人去林家打听了我跟林家的恩怨,知道了我的锻器师身份,你请我喝酒,只不过是试探一些东西罢了。”
“殿下啊,你是聪明人,可我也不笨啊……”
林寒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看着面无表情的慕容翼,轻声道:“相信我,面具戴太久了摘不下来了,不如赤诚相对,各取所需,我啊,只是想做一个有钱的商人而已,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当然,如果你仍然觉得我在胡言乱语,请你让护卫们现身,将我这个污蔑王族的家伙,就地处决吧。”
说完,林寒目光炙热,死死的盯着他,等待着对方的决定。
他很清楚,既然他选择做了那个打开天窗的人,那么对方接下来的反应,就是一种关乎命运的赌博!
只是唯有一点,他不会拿来赌,他也绝不会输,那就是这条性命!
“神机丸啊,如果我这一生真的有绝境之时,那便是今晚了吧。”
林寒喃喃的想着。
“三个月。”
慕容翼背对着他,面向星空,平淡的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扳倒林家,事成之后,来洛州翼王城找我——”
“我们一起……”
“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