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八年,国祚衰微。

辽源、开江、敦化先是有大量农民造反起义,当地官府立即镇压,后来西南和南面也开始起义活动,领头人刘洋直接以自家出了命案为由跑去报关,却在堂上暴起,伙同原本埋伏在堂上的一个卫兵,直接杀了县令,占府为王。接着又有北面盐河该区域遇到蛮人突袭,一阵烧杀抢掠,闹得是民不聊生,让所有人流离失所,这些人迫不得已,闯进了粮仓,竟将其中洗劫而空。

而此时襄京的皇帝还没有从自己的黄粱好梦终苏醒过来,依旧在那里醉生梦死,听到这些起义也只是派了几个人过来体察民情。

寿王就是其中一个。

仓平是全国目前相对太平的一个区域,寿王的车队一路顺着梁河而下,却没有一个人掉以轻心,因为目前这个地方看似是最平静的一个区域,却也是最可怕的一个区域。

全国四处造反声势高涨,却偏偏就好像此处蜷缩着一个洪水猛兽,将他避让开来。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堪称让人心惊胆战。

这一队人马一路顺势而下,仓平的街道是堪称一片死寂,一阵风吹来,好像把什么东西飘了过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一把接住在空中飞过的纸片,居然是一张冥钱。

他立马松开了手。

那冥钱在空中打了一个转,然后巷子北面就吹来了一堆,就好像漫天雪花一般,可这种情况下却没有欣赏。

“头儿,这地方阴森的很……”

一个小兵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朝自己旁边那人忍不住抱怨着。

“噤声!”

这一句打发回去,他们也加紧了前往仓平府的速度。这地方很是诡异,但他们已经匆匆忙忙赶了好久的路,如果真的遇上什么,很有可能会被全灭。

这个地方并不繁华,寿王则是留在前面的商阳那里歇脚,他们作为先遣部队前来通知仓平府做好准备。

这一队人马在这街道狭窄的仓平兜兜转转,怎么走都没找到官府,正在他们有些烦躁的时候,却听到一人的惊叫声:“老王,这不是你刚才丢掉的油纸吗?”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紧接着就有层层寒意向他们袭来。这样一条昏黑的街道上,明明家家门前都有灯笼高高点亮,却为何没有丝毫的人气。

骑在前面的首领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人去敲门,那人胆战心惊地跑过去,力气越来越大,甚至连拆门力气都用上了,突然门从里面打开,这人赶紧稳住身子,抬头就看到了门前站着一个半老徐娘。

那女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在原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仓平府……”

女人直勾勾看着他,就在他忍不住想去试试这个女人的气息是不是还存在的时候,女人突然抬起了自己空荡荡的袖子,指望了北面:“那里。”

士兵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他愤怒地把手中的长矛杵在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见女人佝偻着后背走出来,一只手还杵着一根拐棍,就是这颜色,怎么看就觉得像是人骨头。

女人出来后一句话不说,就直直往前走去,那个千户挥了挥手,让那人回到队伍里,所有人都跟在了女人的身后。

思索了很久,这位终于开了口:“请问夫人,仓平也不算是小地方,为何如此冷清?”

女人一边走一边回头,她的脚被缠过,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跌倒一样。她看着这些人,突然咧开嘴就笑了,让那些所有人身后都出了一身冷汗。原本这女人嘴角黑麻麻的,他们还以为是脏的,这下子女人一笑,才发现那里居然被人生生扯开,嘴一张真的可以裂到耳朵根。

“仓平啊……前一段时间,着了一场大火,该死的,都死了……”

大火?

千户皱起了眉头,他仔细看了看这里,并没有任何着火的样子,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更远处的地方,只是还在思索的时候,女人突然停下了步伐,他一下子没有拉住马,差点直接踩在了那人身上。

现在的气氛已经足够诡异了,他不想再在这里添上一滩血迹了。

“到了……”女人咯咯咯笑地渗人,这群人一抬头,发现这衙门紧紧闭着,即使上面写着仓平府的大扁上,都挂上了蜘蛛网。

“这是怎么回事,仓平县令疏忽公职,定要严惩。”

千户皱起了眉头,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大门,门口的石狮子上面一块已经失去了踪迹,估计是被什么砸在了上面。一个人跑过去,在那上面看了看,当即大惊失色。

“头儿,这上面有血。”

“冷静!”这人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声,一行人把马匹爽在一边,然后走上前去敲门,却是刚刚一推,这门就直接开了。

这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千户皱着眉头,让自己手下面的兄弟先进去,自己在后面点后,他们在里面四处翻翻找找,一个人都没有,可是这空气中满满的都是血腥味。

“滴答。”

什么东西从屋檐上面落下来,恰好滴在了千户的脸上,他皱着眉头抬起透,只看到上面好像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水正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头……头儿……”

一个士兵颤抖的看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居然一手的血迹。其实是搜查柱子的人恰好拉了一下旁边垂下来的麻绳,那些被架在房梁上面的东西全部就落了下来,千户往后单单是退了一步,也被咋了个正着,居然是满屋子的尸体。

“快走!”

这话音还没落下,原本的红漆大门突然就紧紧的闭合在了一起,仓平府衙门正殿里油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突然看到有一人坐到了正席上,还没开口说话,就见那人似笑非笑说一声:“升堂。”

惊堂木拍下的那一刻,在场几乎是所有人当即身首异处,千户满脸惊异倒下去的那一刻,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只可惜此时的他什么都说不了。

廖云沉向上仰着下巴,看着下面这一片血海,也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什么,慵懒的靠着椅子,直到杀人的那些人全部把尸体拖到一边,然后跪在下面等着他,才回过神。

“主子,我们还要在这边继续等吗?”

绿烟抬起光洁的额头,甜美的脸蛋上面沾了几滴鲜血,看起来极为煞人。

“等什么,让桐城那边动手吧。”

“是。”

八月的江南,湿热,多雨。

廖云沉脸上顶着那张肥脸,身后领着上万的人一路踏过管道,等到身在桐城的寿王一众知道他们围城,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和他们谈笑风生的桐城县令一改笑脸,反而将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部扣押。

“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寿王一拳打在一旁的柱子上,这一次他领命来到桐城,未尝没有想要从这里为起点,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平反的意思。所以他这次的到来,不仅过来时带了大量将士,甚至还有大批的粮草。他原本觉得这是一个肥差,他身为一个王爷,当今天子的三皇子,谁会逼迫他上战场,还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位前两天都畏畏缩缩的林大人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这会儿脸上挂着笑容,可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人不是善茬。他捏了捏自己有些圆润的下巴,挑了挑眉头:“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殿下,多住几日为好。”

这寿王虽然凡事不喜欢用脑子,但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子孙,自然能察觉来这其中的不对劲:“你要造反?林泽,你好大的胆子!”

“寿王,你的小命是握在我们手中的,你活着尚且有机会传出去,但你若是死了,我们用你的名号做了什么,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廖云沉从堂外一路走进,那种肥硕的面具上面满满都是笑容。

“你居然和叛军贼人……”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知府的人全部簇拥住,拉了下去,而原本那些跟在寿王身边的人,一听这边的施压,他们可不像主子有一个皇帝当爹,本来就被寿王拿捏着,此时各个感觉自己的大气运好像来了,居然开始争相倒戈。

其中一人是寿王身边伺候的红人,这位当即拿着寿王的玉佩,带着一队叛军人马起身回京,以寿王的命令传入宫中,号称桐城是一片宝地。但是因为桐城知府顽强抗争,是一块众人没有啃下的硬骨头,现在他们在打硬仗,寿王身先士卒。现在他们受到围攻,死伤惨重,急需要京城的支援。

京中一听这还了得,直接指派了一位大将前往,同行的还有粮草马具,简直是下了大功夫。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现在北面蛮人的攻势也不轻,京城靠北,所以防线坚决不能后退,否则只会皇城沦陷,国破人亡,而南面现在叛乱四起,乱作做一锅乱麻,为一个希望就是桐城。

老皇帝双手颤抖着捧着一串红玉珠,最后一把摔在了地上。

“陛下,二殿下今日异动不断,四公主吵着要回宫,说自己在……”

“都给朕安稳的呆着!”皇帝一把将玉珠砸在地上,不等这老奴才说完,就气得差点背过了气,胸膛激烈的起伏着:“朕还没死呢!国还乱着呢!他们都有本事了?全部给朕关着,谁敢和外面私自勾结,全部给朕关了……杀了……”

“陛下,龙体重要啊……”老奴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下来,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寿王……”皇帝坐下来,浑浊的眼睛盯着暖阁,嘴中还念念有词:“封寿王……”

而那在中和殿外当差的小太监,趁着换班悄悄退下去,一路跑到东门给小黄门塞了些碎银两,换了一身一副带着斗笠一路走到翊亲王府,被管家领着进去。

听完这人传来的消息,那人冷笑一声,桌面上摆着一副棋路,只是奇怪的是,这上面只有几条白子。

这人手中拿着一枚墨玉,仔细端查着桌上,一旁伺候的管家瞥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当日在仙鹤楼那位公子用水画出的东西,便不敢继续多看,只有这人点点画画。此时站起身,拿出一副舆图,手依次在几个地方点过,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走到自己桌前,伸手就把那枚黑子放下,嘴角露出笑意。

“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