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大杨村村村子西头有一个五亩地的大水池，与其说是水池倒不如说是臭水冷。之前那片区域地理位置太低，常年累月，下雨水，家家户户的脏水，垃圾全都倒进那水冷里，天长日久的就成了一片水池。

而那来杨德海家里报信的孩子，气喘吁吁的说张桂萍抱着杨守财要跳河。

那河指的就是那个臭水坑吧。

若是放在以前，李氏肯定慌张的跑去拉劝，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李氏早就厌烦了张桂萍，她想跳河，李氏恨不得推上一把。

况且，就张桂萍那性子，她会舍得真的去跳河，说不定又想着闹腾出啥事情来呢。

至于二房家的杨守财，李氏从前还是很疼爱这个孩子，想着张桂萍是张桂萍，孩子终究是没错的，可是这杨守财被张桂萍调教的一点都不懂事，遇上李氏这孩子从来都不会亲切的喊一声，背地里更是辱骂杨德海，李氏。

所以，李氏微微的摆摆手：“跳吧，跳下去啥时候没气了，娃子你再来通知我，我好歹给她准备准备后事！”

那娃子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好似不相信那话是从李氏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楞头楞脑的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不晓得要说着什么来。

李氏正想着如何跟自家媳妇商讨事情，她的心里虽然舍不得田锦绣，可是自家二子已经不在了，二媳妇锦绣还不到二十岁，难道真的要她在杨家守着么？

李氏不舍得，更不忍心，她看的出来，自家这二媳妇跟顾南生的关系有些微妙。

自家二媳妇处处为他们杨家着想，处处为杨家的生计着想，又何时想过自己的处境呢，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呢，难不成让她守着杨家寡妻的身份一直过下去么。

李氏又如何忍心，她一直将田锦绣看做自己的亲闺女看待，她又如何忍心让锦绣一直守在杨家呢。

凭她的能力，她的条件，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行啊。

那孩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李氏的话，嘴里嘟囔着：“啊，那杨婶子，我去看热闹去了，就是可怜了杨怡姐姐……”

那孩子说着就要跑出去，却被李氏一把揪住领子，李氏郑重的说道：“张桂萍跳河就跳，关杨怡什么事情。”

“杨怡姐姐也要跟着跳河呢。”那孩子说完话，就跟着跑开了。

李氏呆呆一楞，随即跟着那孩子的脚步就跑了过去，张桂萍是死是活她管不了，可是她可不能让张桂萍那孬孙连累了杨怡那孩子。

“锦绣，在家等着，娘回来再跟你说。”自家二媳妇的事情，就缓缓再说了，总归跑不了的，眼下得赶紧处理去看看杨怡是怎么回事。

“哎。”田锦绣重重的点点头，却是也跟着李氏走出去了。

只是李氏跑的快，田锦绣想追上婆婆的脚步都难，一双手拉着田锦绣的右手。

田锦绣扭头就看见满脸微笑的桂枝，桂枝洋溢着笑容道：“咱们慢慢去，路又不远。”

田锦绣心里一暖，便随着桂枝的脚步缓缓的走向村南边的水坑去。

“你说说，摊上这么个娘，杨怡那孩子的命可真够苦的啊。”一向好脾气的桂枝都为样子抱怨了起来。

田锦绣倒默默的跟着桂枝往前走，对于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感慨，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像张桂萍这样的心眼迟早会让她遭到报应的。

而对于杨怡，田锦绣倒也是有些同情，可是人活着总是要遇到无数的阻碍，就跟自己和顾南生的感情一样，如果自己一味的退缩，那自己就真的跟顾南生无缘了。

就跟杨怡如今一样，如果她不断的在张桂萍的压迫下不知道反抗，一味的退缩，那么迎接她的还是悲惨。

杨怡若是知道反抗，田锦绣还觉得这孩子有救，有前途，若是一味的退缩，不靠着自己的能力反驳，杨怡怕是这一生的命运都不会过好了。

田锦绣思忖着，已经随着桂枝走到了南大坑来，那污水臭哄哄的，特别的难闻，闻到鼻子里只觉得恶心。

“深呼吸，慢慢的出气就好点了。”桂枝笑着说道，轻轻的拍了拍田锦绣的手。

田锦绣总有一种感觉，桂枝好似知道了自己跟顾南生的事情一样，从开始自己假装喝药，被桂枝帮忙告诉婆婆李氏自己吃了药，到后来做事总是帮衬着自己，田锦绣扭头看着桂枝，见她秀美的双眸中带着浅浅的笑容，田锦绣看向桂枝的时候，桂枝正好扭头也看着田锦绣，又轻轻的拍了拍田锦绣的双手。

“听我的没错，就不觉得呕吐了，等嫂子回家给你炖点橘皮水，想反胃的时候就喝点。”那劝人的语气就跟叮嘱自家的弟妹一样。

让田锦绣迟迟说不上话来。

水坑旁，早就围聚成了人，隔着厚厚的人群都能听见张桂萍的嘶吼声。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啊。老天爷啊，你也不开开眼，看看我们家的日子可咋过啊，哎呦……”张桂萍可真是没脸啊，天天的在村子里闹腾，自己都不觉得，这村子里的人都把她当猴一样的看待，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众多的人群都觉得张桂萍说自己的日子没法过了，那还不都是自己作的，从前杨家老大院里日子过得不好，他们二房也从来没帮衬过一把，眼下大房的日子好过了，这二房媳妇又到处刁难。

大杨村的村民都晓得张桂萍的个性，就是听张桂萍哭喊也是跟看戏的一样。

人群中有人喊到：“让老天爷开眼，洒泡尿浇你头上，好让你清醒清醒，记得自己做了啥事情。”

村民们听见这嘲讽张桂萍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桂萍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八岁的守财娃，听见这嘲讽她的话，扭头怒瞪着眼睛。

起身就要往说话那妇人的跟前凑，将怀里的守财娃扔在地上，恶狠狠的吼道：“你这杂碎的狗嘴子，再给我乱说一句试试！”

张桂萍想上前打人家，那妇人在村子里也是个精明的人，冷哼道：“张桂萍，你有本事不要脸，没本事让别人说啊！小心这老天爷真的赐你一头屎尿，好让你清醒清醒！”

人群中更是哈哈大笑起来，气的张桂萍脸色通红，是憋足了气，闯到那说话的妇人跟前。

只是到了跟前，这张桂萍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动手，这人家彪悍的男人就站在人家媳妇儿跟前，她张桂萍想动手，那不是摆明了找刺儿！

张桂萍愤恨的看着周围的人群，只见村民们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冷笑，一点可怜她的心思都没有，让张桂萍想到最近家里的日子，她的心里不由得真的悲伤了起来。

顿时蹲坐在地上哀嚎的大哭起来，这哭可是真的哭泣，半点儿装模作样的样子都没有，她的心里是真的心酸啊，看着村子里别的人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只有自家，男人被抓走了，好不容易给自己闺女说了一门好亲事，可却被大房那一群人给折腾没了，如今这彩礼钱还得赔给人家，那该死的杨德福赌债也得还，想骗取点银钱赶紧溜走，可是哪里却都骗不到银钱。

她抱着守财娃也是为了一出苦肉计，就是看看村子里有没有好心肠的人，借给她点银钱，好让她救救家里的急，可是村民们全都没有人要帮助他们！

这张桂萍嗷嗷大哭的极其的痛哭。

田锦绣撇了撇嘴，不给这个张桂萍封个影后还真是委屈她了。

从前张巧在杨家的时候，也没见张巧这样的闹腾，眼下看了张桂萍才晓得这之前的张巧根本什么都不算，这张桂萍才是撒泼无赖的主啊！

“乡亲们，你们都真狠心啊，是真的要看我们娘俩儿投河自尽呢！”

张桂萍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围的人群，脸上的表情用的是最让人心疼的样子。

可是村民们哪里会多说什么话，都是来看热闹，就是真的想帮助张桂萍，可是就张桂萍这样的性子，还真的怕那些银钱借出去就真的还不回来了，到时候可别再惹得张桂萍三番两次的去自家闹事来，况且这大杨村的村民们手里还真没多少的银钱，这要借给张桂萍还真真的是件难事呢！

“杨怡，你个该死的畜生，你看着你爹娘成这个样子，看着你兄弟几天都没吃上一顿肉，你就不能帮帮你爹娘，帮帮你兄弟啊！”张桂萍见周围的村民们肯定不会帮自己，又将念头想到杨怡的身上。

田锦绣微微的皱皱眉头，张桂萍这话说的，是想杨怡如何帮她呢！

只听杨怡朗声的说道：“娘，试问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闺女！”

杨怡这话，倒是让张桂萍微微的一愣，张桂萍继而吼道：“你是老娘十月怀胎才生的，咋不是老娘的亲闺女！”

张桂萍的声音像是粗吼，而杨怡的声音始终是缓缓的，慢慢的，只听杨怡继续说道：“可是我觉得我根本就不是您的亲闺女，我想想我这十几年在咱们家的日子，我兄弟能穿新衣裳，我兄弟能吃肉，我兄弟能什么活都不做，可是我呢！我每天天不明就起床去打猪草，去做饭，去洗衣裳，可是一年下来，我得过一件新衣裳么！不管您如何的打骂我，我都不会说什么，因为您是我娘，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怨恨您的，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我才十四岁啊，我怎么可能为了您有银钱花，而嫁给别我大那么多的男人，甚至都能当我爷爷的男人了，娘，我是个人，是个有心有情的人，不是畜生！”

杨怡这话说道最后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冷冰冰的，她看着张桂萍在地上抱着守财娃，那贪婪的模样，甚至觉得成为她的闺女有些耻辱，可是这些年，不管自家娘如何的得罪村子里的人，杨怡总会赶紧去给人家道歉，让人家原谅她娘，她不会嫌弃她的娘，可是这一次次的守护，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杨怡不想再忍了，她想为自己活着，活的潇洒自由自在的。

张桂萍根本就没为闺女的话而感动，想到自己要赔人家不少的彩礼钱，这心里就难受的打紧，嘶吼道：“杨怡，你到底嫁不嫁！”

“我不嫁！”杨怡斩钉截铁的说道：“若是您还执意让我嫁的话，我宁愿……宁愿跟大伯家一样，跟您断绝了关系……”

嘶……

人群发出低低的声音来，接着就是啪啪的鼓掌声：“杨怡好样的！”

“杨怡早应该这个样子了，你这个娘可是害的你……”

“张桂萍，你赶紧醒醒吧，这么好的闺女可不能白糟蹋了！”

村民们丝毫没觉得杨怡这样是大逆不道，相反的都是为杨怡鼓掌的。

张桂萍气的恼怒，冲到杨怡的跟前，怒吼道：“杨怡，你有胆再给老娘说一遍！”

“我、不、嫁！”杨怡扯着嗓子，朝着张桂萍的面门吼道。

她的态度坚决，丝毫不像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眼前蓬头散发的妇人，看张桂萍的眼神倒像是陌生人，而不是对自家娘说话。

“你……”张桂萍气的伸手就要打杨怡。

杨怡嘴角一撇冷笑道：“今天你若是真的敢打了我，我们这母女情分就算断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的鼓掌声音。

“好你这个畜生，早知道你这么的不孝顺，当年老娘就不应该生了你！”张桂萍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闺女，她丝毫不相信自己家向来听话的闺女，竟然敢这样的忤逆自己。

又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李氏、田锦绣等人，恶狠狠的瞪着几个人，心中沉思，自己闺女这样的忤逆自己，肯定就是这些人挑唆的。

她原本就记恨田锦绣，这下将自己闺女的变化也全部记恨到大房的头上来！

杨怡仰头冷笑两声，她的笑声很凄凉，让周围围聚的村民感觉到这好似不是跟她娘说话一样，杨怡冷笑道：“是啊，我也后悔我出生了呢！你想想十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冬天的我不到天明就起床砍柴，做饭，我从来都没有穿过新衣裳，饭菜是守财吃剩下的，睡的最晚的是我，我也想问问您当初生下我，是把我当人生下的，还是当畜生生下的。今天你就是真的跳河，就是真的不活了，我也不会嫁给那五十来岁的臭男人的。这十几年来我为咱们家活着，也算是报答了你们的生育之恩，眼下，我活着，要为自己活着……”

杨怡说出这些话来，只觉得全身心都是舒服的，这些话在她的心里憋了很长的时间，可是她始终没有胆子说出来，可是眼下，她说出来了，她觉得很轻松，是的，她要为自己活着，活的潇洒自在。

“杨怡！你……”张桂萍气的浑身发抖。

田锦绣上前两步，走到杨怡的跟前，镇静的看着一脸舒坦的杨怡，缓缓的问道：“不管说什么你都不嫁那男人了？”

杨怡点点头，郑重的说道：“是的。”

田锦绣微微的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

她又走了两步，到张桂萍的跟前，冷笑着问道：“杨怡不嫁那男人，你准备跳河自尽？”——以此来逼迫杨怡？

张桂萍看了看一脸温和的田锦绣，她虽然觉得田锦绣很害怕，可是想到自己闺女若是嫁给那遭老头子，自己能得到一大批的银钱，有了那银钱什么买不到。

所以，张桂萍重重的点点头：“杨怡不嫁，我现在就跳下去不活了……”

张桂萍的话，才说话，只听得“噗通”一声，臭水坑里打出片水花来，村民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在水坑里“扑腾”乱挥舞手的张桂萍。

田锦绣收了腿，看着水坑里的张桂萍，冷笑道：“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这！”——挨揍，挨打，挨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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