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焉在心中略一思量,想起这服色正是延寿宫中伺候昔日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淳于氏的宫女所着,立即瞅准时机潜身进入萍云宫内,紧紧盯着那三名宫女。
谢灵焉和西陵炎几乎是前后脚赶到的太医院。
“……参见郡王!参见灵公公!”刚刚结束手头忙碌的太医院医正一见到二人,登时唬得魂飞天外,手忙脚乱地前来迎接。
这二人,一个是如今陛下最宠幸的公公,一个则是刚刚将惠德佑送来的那位凶神侍卫的主子,他们如今一齐上门,不可谓不惊人。
“主子。”一直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的穆安澜走过来,向着西陵炎行了一礼。西陵炎抬手止住,道:“情况如何?”
穆安澜沉声道:“太医院救治及时,如今已无大碍……”他注意到一旁突然脸色变得苍白的谢灵焉,略一思索后也向她一欠身,“见过灵公公。”
谢灵焉顾不得搭理穆安澜,上前一步逼近那名正在谄媚笑着的医正,双目灼灼注视着他,“向医正,惠大人眼下情况是怎样?是否醒来?”
这位向医正正是早先在清宁宫为李宝林和魏梅心诊治过的,也在那时亲眼见识到了这小太监在小皇帝面前的威慑力。他忙赔笑道:“灵公公,如穆侍卫所说,确实已无大碍……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灵焉已经急切地将他一把推开,径直绕过屏风往里走去。西陵炎使了个眼色,穆安澜立即会意,迅速出手将险些摔倒的向医正扶住,西陵炎也趁此机会迅速跟了过去。
相比初见时浑身是血的样子,如今惠德佑已收拾妥帖躺在了病榻上,脸色已不复初见时的苍白,只是仍然不见醒转。
西陵炎目光微沉,究竟是谁人令惠德佑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偏偏被庄王一行撞见救回?
他正想着,谢灵焉忽然凑上去一把扯开了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
西陵炎眉头微皱,想起方才他说出惠德佑重伤之事后,这丫头突然间变了脸色,如风一般就向着太医院跑了过来,全然没有昔日的冷静。
这丫头与惠德佑莫非有牵连?隐约之中,西陵炎察觉到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特殊在意,目光渐渐深沉。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这些熟悉的伤口,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风烟卫……他们果然还在活动着。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一个区区长乐侯也想拦住么?
“向医正。”谢灵焉突然道。听到叫自己,向医正连忙走过来,谢灵焉瞧见他抖抖索索的模样,向他柔和一笑,“医正辛苦了,陛下对此事极为看重,一定要对惠大人悉心照顾,一旦惠大人醒来,立即派人报知陛下,毋须经由旁人。”
向医正点头哈腰道:“既是陛下吩咐,臣必将殚精竭虑令惠大人康复。”
谢灵焉颔首,抬头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西陵炎,却没有见到人影。“郡王方才匆匆走了。”另一名医正道,“给肃王太妃请脉的时辰到了,郡王便和穆侍卫一同去了聆心阁。”
原来是照看他的母亲去了么?谢灵焉心中一动,朝向医正道:“那日受伤的二位娘娘,如今可都大好了么?”
向医正垂头思忖片刻,方才道:“肃王太妃娘娘已经精神了很多,能下地走动;东宫娘娘如今倒是越发闭门不出了,身体虽无大碍,成日里却是极为萎靡,陛下就此事敦促过,可是娘娘不愿配合——臣等也是束手无策啊。”
他边说边偷偷瞧着谢灵焉,“若是陛下要为此事责罚,臣等也是无可奈何的……”
谢灵焉一呆,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若是东宫太后长此下去,这后宫之中能压住西宫太后魏梅心的人便又要少一个了。沉默了半晌,谢灵焉微笑道:“有劳向医正,本……咱家自会向陛下美言几句。”说完,转身匆匆走出了太医院。
转到萍云宫附近,谢灵焉看准没人的时机,悄然闪身进入其中。
谢灵焉对自己说,如西陵炎尚且牵挂他自己的母亲,而那个对于自己如母亲般的善良女子,她果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刚刚进入内院,两名宫女手捧托盘扭着腰走过来,谢灵焉立即隐身在暗处。那两名宫女走到紧闭的房门前,也不见什么恭敬动作,只是抬头道:“娘娘,奴婢们送点心来了。”
安静了一瞬,屋内传出了闷闷的声音道:“拿下去吧,本宫不必。”
两名宫女互看一眼,马上便扭着身子走开了。谢灵焉冷冷地看着她们离去,掠出树丛走到门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