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固然温和,但那双眼睛却径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颜色莫名带来一丝笃定和安心。
谢灵焉忽然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灵焉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乒乓之声,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不多时,宫闱局中其他人也都被惊动,纷纷涌出来向房顶上指点。
谢灵焉怔怔地看着他们,既然来者不善,看来派人动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风格,他一向只是在暗中行事,为何此番会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趁此机会,你去看看那宫女情状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轻道。
谢灵焉一个激灵,正要开口反驳,西陵炎已经起身向后退去,很快隐没在树丛之中。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身后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条明路在牵引着。
如今已不需要她来贴身伺候西陵仝,谢灵焉早得了西陵仝的准许,便先去御书房整理各式奏章书籍。
在心中继续拟想着西陵仝需求的读书计划,谢灵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意听到耳旁突然一阵鸟雀的惊鸣和翅膀的呼扇之声,立即警觉地抬起头,却在见到面前的人时眉头皱起。
西陵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这么早便过来御书房,是皇帝来得早,还是你逼他来?”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她语带机锋,颇有几分讽刺之意。西陵炎
“庄王?”谢灵焉一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寒意。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西崇国旁支之中得封亲王爵位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位庄王与燕王一北一南,分别镇守两处边境。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她只是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