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声之大,直震得雨瑞耳根发麻。
她下意识捂住了耳朵,然而那声音穿透了她的掌心,径直刺入脑海里。
“怎……怎么会……”一旁的“老乞丐”见状不由大惊,双手连忙结印,想替她挡住那魔怔般的巨响,却在最后关头怔了片刻。
若动用法力,陆泓琛立刻便能找到他,如此一来,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白费……
难道躲藏了如此之久,却要在陆泓琛即将于与天君派下的使者一战时暴露踪迹,让陆泓琛得以拿到那最后一丝残魂?
“老乞丐”手一颤,不由自主停住了动作。
他虽是傀儡,却也在这数千年里演变出了自己的意识,即便陆泓琛拿到那残魂,他也不会烟消云散,可这就意味着陆泓琛的力量重归完整,一个魂魄完整的陆泓琛,天君还真不一定会是其对手……
“老乞丐”不禁踟蹰。
这段日子,他浑浑噩噩,颠沛流离,在街头乞讨,受尽屈辱,为的不就是等陆泓琛死后能坐上那阎君的位子,能成为阎罗殿之主?
尤仙子曾答应过他,只要陆泓琛一死,便将玄女交给他处置。
换做从前,他定不会在这种事上犹豫半分。
这是他毕生的夙愿,他为何要犹豫?
可看着眼前这痛苦万分,即将爆体而亡的雨瑞,他心中为何有如此不忍?
他记得初次见她时,她掩面而笑的神情,也记得那些在夜幕落下后准时送上的糕点与宵夜,更记得她为了让自己恢复法力,不再衰老,一本正经在自己面前供奉跪拜的样子……
原以为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回想起来,一件件、一桩桩都如此的沉,沉甸甸坠在他心里,无从摆脱,无法遗忘。
双手不受控制地结出了那法印,黑烟如雾,转瞬就将雨瑞笼罩在内。
那刺耳的声音,一下便消失了。
雨瑞做了个梦,梦里,她来到了城郊的阎罗殿,见到了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说七王府将会出大事,那语气如此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谎。
听着听着,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缩紧了,后背阵阵发凉……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醒来时身上全是冷汗,薄薄的寝衣被汗水浸湿,如同刚淋了一场大雨。
伸手一摸,额头也是一片湿凉。
“雨瑞姐姐,你怎么还在睡,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敲门的是月桐,见雨瑞迟迟没来开门,房中又没有一点动静,顿时急了,径直便推门而入了。
一进来,就看到了床上的雨瑞那惊恐而古怪的眼神。
她被那眼神吓了一跳:“雨瑞姐姐,你这是……”
“我……我没事……”雨瑞勉强摇了摇头,只觉得整个身子沉甸甸的,头格外的疼。
“出了这么多汗,还说没事。”月桐嗔怪,掏出手帕仔细替她擦起了额上的汗水,“雨瑞姐姐,你额头怎么这么烫,要不,我去叫大夫?”
雨瑞不假思索地拒绝:“不了。月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巳时了,王妃娘娘见你既没起来用早膳,又没叫人往房中送午膳,特地叫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身子不爽利。”月桐答。
接而,问道:“你该不会一觉睡到方才才醒吧?”
雨瑞点了点头:“我……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月桐面露好奇。
“一个……一个稀奇古怪的梦。”雨瑞道。
她依稀记得,老乞丐说完那番话之后,似乎还说了些别的什么,可仔细一想,脑海中又空无一物,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今王妃娘娘无依无靠,身边就只有你我二人最得力了,雨瑞姐姐,你可千万莫要在这种关头垮了身子,没了你主持大局,‘那些人’指不定要如何欺负王妃娘娘呢。”月桐道。
她口中的那些人,指的自然是太后派来的人。
雨瑞一怔,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月桐叹了口气:“自打王爷出事以后,王妃娘娘就整日闭门不见人,这心结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解。”
她担心秦雨缨,雨瑞又何尝不担心?
“算起来,离王爷出事的日子,也才过了几个月而已,或许日子再久一些,王妃娘娘才会慢慢释怀吧。”雨瑞思忖着说道。
“早知如此,便不该去那骊山,不止王爷失踪,王妃娘娘也受了伤……”月桐咬唇,既是惋惜又是愤恨,“这老天爷真是无眼,为何好人总是如此遭罪,太后娘娘那等恶人却活得好端端?”
雨瑞连忙捂住她的嘴:“莫要再乱说了,当心隔墙有耳,你我被太后惩处事小,连累了王妃娘娘事大。”
听她这么一说,月桐才心生惶恐,连忙止住了话头。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嘴快,说起话来不经脑子。”雨瑞忍不住责备。
月桐抿了抿唇:“我……我知错了。雨瑞姐姐,王妃娘娘唤你过去一起用午膳呢,你快起身吧,莫要让娘娘久等了。”
雨瑞穿戴齐整,洗漱了一番,便随月桐去了东厢。
原本,她与月桐皆住在东厢的耳房,如此,伺候起王妃娘娘来也方便不少,偏偏太后给这七王府指派了一个叫喻世墨的管家,让她与月桐二人搬离了东厢,住进了这偏僻的西厢。
西厢有个疯丫鬟,叫明月,分明才十七八岁,却已白发苍苍,活像个半截入土的老妪,吃饭似狗啃,从不洗漱更衣,头发早已结成了一缕缕,雨瑞与月桐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不,二人刚一出门,就遇上了这明月。
明月眼睛一亮,指着雨瑞,说起了前言不搭后语的疯话:“咦,这个不一般,这个不一般……”
说着,走上前细细打量起了雨瑞。
月桐被她身上那恶臭熏得连连后退,雨瑞强忍着没有掩面,狐疑问道:“什么不一般?”
“雨瑞姐姐,快走吧,这是个疯子,疯子的话哪能当真?”月桐忍不住出言提醒。
明月哼了一声:“谁说我是疯子?我可是天上的仙子……”
月桐面露鄙夷,心道你是仙子,那我还是嫦娥呢。
“你方才说,什么不一般?”雨瑞重复了一遍。
以往,她从不曾将这疯子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今日却鬼使神差多问了一句。
她总觉得,这疯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雨瑞自己也说不明白。
“自然是本事不一般,否则怎能哄得他动用法术救你?”明月道。
法术?
雨瑞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又问:“‘他’是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明月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藏起一个秘密,“他是我的夫君,不准你将他抢走!”
“好好好,没人同你抢夫君……”月桐白了她一眼,拉起雨瑞,“姐姐,我都说了,这是个疯子,你又何必理会她?”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明月忽而拔高了嗓门。
“再大喊大叫,当心那喻管家将你家法处置。”月桐竖起了眉毛。
听到“喻管家”三字,明月这才讪讪收了声。
她虽是个疯子,但也晓得这府里谁惹得起,谁惹不起。
那喻管家,是太后派来的人,为人阴险,手段很辣,一来就给了所有不服管教的下人一个下马威,又是施鞭子,又是打板子,好几个丫鬟被杀鸡儆猴,打了个血肉模糊,弄得七王府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幸而雨瑞和月桐机敏,没有强出头,这才免遭了那喻世墨的折磨。
“有时想想,要是杜副将还在京城就好了,有他在,那喻世墨定是不敢胡来。”月桐忍不住叹道。
明月怕喻世墨,她又何尝不怕?
喻世墨仗着有太后撑腰,在府里胡作非为已不止一日两日,听闻前几日还调戏了东厢的一个丫鬟,逼得人只差没跳井自尽,偏偏王妃娘娘一直闭门不出,这府里根本就没人压得住他。
王爷出事之后,皇帝、皇后也接连病逝,新帝尚在襁褓之中,自然无法统领天下,故而一直由太后垂帘听政,太后一时间权倾朝野,无人能及。
不久就传来胡人起兵的消息,杜副将自告奋勇,前往边境领兵作战,这一战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才击退了胡人。
哪晓得,那销声匿迹多年的异族人,又悄悄冒出了头,想趁骊国与胡人交战数月,兵力衰微之际大打出手。
眼看骊国已是内忧外乱,雨瑞与月桐却压根顾不上关心这些大事。
原因无二,七王府后院的事,就已够二人心急的了。
二人为秦雨缨取了午膳,来到东厢,月桐叩了叩门:“王妃娘娘,奴婢与雨瑞姐姐来给您送饭了。”
这饭菜倒是不错,那喻世墨再阴险狡猾,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欺负王妃娘娘。
他毕竟是个下人,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那可是要被流放三千里的。
门“嘎吱”一声开了,是秦雨缨亲自开的门。
“你们总算来了,我有事要问你们。”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