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人带入偏厅后,秦洪海打量着这四周的装潢,心道这随随便便的一个物件,就能换好几间大宅子了……
早晓得秦雨缨这个女儿能坐稳王妃之位,他哪会如此轻易就任由她断了父女关系?
偏厅中的饰物,大多是大臣们派人送来的。
有送夜明珠的,也有送古木雕的,还有送观音、弥勒佛的,陆泓琛一件不落全收下了,却并未放入库房,而是命人堆在了这偏厅里。
何人何年何月送了何物,皆被记录在册。
这才短短几日,册子就已被写了大半,可见送礼之人不在少数。
秦雨缨来时,秦洪海正对着一尊白玉观音垂涎欲滴,眼里仿佛恨不得伸出两只手来,将这观音像抓进袖里……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连忙挤出一副笑脸:“女儿啊,你可算是肯见为父了。”
雨瑞见不得这人贱兮兮的样子:“这里谁也不是你女儿,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攀龙附凤的念头,免得惹王妃娘娘发笑!”
当初秦洪海是如何对待王妃娘娘的,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都说血浓于水乃是人之常情,偏偏世间总有一些例外,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得像个人样。
就如眼前这秦洪海,可谓将贼眉鼠眼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这丫鬟,无端端的怎么这般如此牙尖嘴利,老夫我何时得罪过你?”秦洪海替自己鸣起了不平。
秦雨缨不认他也就罢了,连一个小小丫鬟都如此针对他,简直令他气不打一处来。
雨瑞哼了一声,正要再说,忽见秦雨缨抬了抬手,那意思,是让她不要多言。
“你这次来,是来送银子的?”秦雨缨看向秦洪海,语气平平地问道。
“银子?”秦洪海眼神闪烁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什……什么银子?”
“当然是你欠王妃娘娘的那五万两银子,难不成你想赖账?”雨瑞忍不住插嘴。
她早已听说秦瀚森与小依屡次去要债,却都被秦洪海拒之门外,今日更是当着王妃娘娘的面,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人的脸皮之厚,尤其可见一斑。
见糊涂装不下去了,秦洪海赶紧赔起了笑脸:“我说女儿,你都快当皇后了,区区几万两银子对你来说不过只是九牛一毛,你又何必这般在乎?”
话锋一转,又道:“我可是你的生父啊,你难道非要把我逼死才肯罢休吗?”
“五万两银子就能把你逼死,那你活得也太便宜了些。”秦雨缨反唇相讥。
眼见秦瀚森又要开口,她冷冷打断:“我早已与你断绝关系,你若再唤我女儿,我便叫人将你扔出七王府。”
秦洪海嘴唇动了动,尴尬不已。
先前,他还不加遮掩地在秦雨缨面前摆脸色,而今却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
王妃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不比皇后娘娘来得威严。
眼看秦雨缨要当皇后了,皇后可是一国之母,他万万得罪不起。
秦洪海到底没敢再啰嗦了,讪讪地道明了来意:“缨儿,柔儿她生了孩子,如今那孩子被扣押在徐家,我向徐家要人,却遭了他们羞辱,他们还说……还污蔑你是个异族人,说七王爷迟早要休了你……”
“扣押?既是扣押,为何不去报官,我又不是官府,管不得这档子事。”秦雨缨没有理会那后半截,径直说道。
“这……”秦洪海一阵结舌。
他想让秦雨缨出手相助,自然会将事情说得严重些。
实则,不过是徐家不肯兑现当初的承诺罢了,谈何扣押?
他硬起头皮,接而说道:“当初徐家与我说好,柔儿所生的孩子,皆随她姓,这事你也是知道的……”
“我并不知道。”秦雨缨打断他的话。
似乎确有此事,不过她不是从秦洪海口中得知的,而是听身边的丫鬟提起的。
既然早已不是一家人了,有些事她又何必帮?
仔细说来,她与秦洪海不仅不是亲人,且还有仇。
她的母亲牧雨秋,就是秦洪海害死的,若非秦洪海一度拖延,不肯如大夫所说的一般,为牧雨秋煎药温补身子,牧雨秋也不至于逝世得如此之早……
“如今你已知道了,徐家不肯兑现诺言,你可不能坐视不管。”秦洪海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秦雨缨听得一阵发笑:“你觉得,我该如何管?”
敢情秦洪海就是为这而来的?
她遇上难事时,从不晓得他在何处,而他一旦有什么难事,从不肯放过任何巴结利用的机会。
“自然是向那徐家施压,让他们交出我秦家的子嗣。这样做,你也不是没有好处,秦家子孙兴旺,今后一众小辈定会记得你的功劳。”秦洪海道。
他还能怎么办?
若非无计可施,哪会来七王府找这个逆女?
“若徐家不交呢?”秦雨缨淡淡看着他,“你是打算将他一家上下几十口全杀了,还是打算雇人将那孩子抢到秦家来?”
“自然是雇人将那孩子……”秦洪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说到一半,才觉秦雨缨的语气有些不对,连忙打住了话头。
不管是杀人还是雇人,都是有违律例、扰乱纲纪的事……
很显然,秦雨缨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是故意想看他的笑话。
“我说缨儿啊,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秦洪海腆着一张老脸,丝毫没有退缩。
那可是他秦家而今唯一的香火,断了香火,叫他何来的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你若不肯出手,我……我唯有日日去医馆堵森儿,逼他重新认我这个爹!”秦洪海语气坚决。
“即便你日日去医馆围堵,我也绝不会认你。”一个声音道。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瀚森。
因担忧秦瀚森的安危,这几日,秦雨缨没让他去医馆,而是将他留在了七王府里。
听闻秦洪海有事上门,秦瀚森怕秦雨缨吃亏,连忙找了过来。
刚来到偏厅外头,就听到了秦洪海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
闻言,秦瀚森心中着实恼火。
恼火之余,还很是厌恶。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厚的脸皮,在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之后,还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找上门来,威逼利诱地要秦雨缨出手相助。
这算是哪门子的父亲?
说是仇人也毫不为过……
见秦瀚森不假思索地拒绝,秦洪海脸色一变:“百善孝为先,你连为父的这点小小要求都不肯答应,就不怕投胎转世时跟这逆女一样,只能进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就算投入畜生道,永世不能为人,我也不忍你这个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爹!”秦瀚森彻底火了。
说他可以,说长姐不行!
他不善口舌之争,这已是他能说出的,最为狠毒的话了。
说来也是可笑,世上的人如此之多,而他最恨的,竟是自己最亲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生在秦家这个所谓的大门大户。
哪怕生在贫苦人家,挨饿受冻,也好过有这么一个咄咄逼人的爹……
幸而他还有长姐……虽然因为赵氏的插手,二人曾心生间隙,多年未曾接触,但至少在他年幼时,长姐对他关照有加,那血浓于水的亲情,他能记一辈子。
否则他真不敢想象,孤立无援生活在那水深火热的秦家,会是何等的绝望。
秦洪海老脸一白:“好啊,翅膀长硬了,都敢和爹叫板了!”
“你不是我爹!从母亲去世,你把赵氏扶正的那一日起,你就已不再是我爹!”秦瀚森几乎是一字一顿吼出声来。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此番是真怒了。
秦洪海原以为自己拿捏不了秦雨缨,至少能拿捏住秦瀚森这个软柿子,哪晓得软柿子居然也出息了,敢和他叫板了?
他指着秦瀚森的鼻子,恨得不行:“你……你这个逆子……”
“对,我是逆子。今后你不必再自称我爹,否则我见你一次赶你一次!”秦瀚森说着,就要叫人轰秦洪海出府。
“等等。”秦雨缨淡淡出声。
就这么轻易轰走,岂不太便宜了秦洪海?
“那借据呢?”她看向秦瀚森这个仲弟。
秦瀚森压根就没想起此事,经她一提醒,才把借据取了出来。
他今日刚去了一趟秦府,不出意外又吃了闭门羹。
这借据一直放在他袖中,未曾拿出来。
见了借据,秦洪海嚣张的气焰一下就化为乌有,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那叫一个狼狈。
“既然他拒不还银两,那便报官吧。”秦雨缨道。
秦瀚森点头。
他本没打算将事情做绝,岂料秦洪海欺人太甚,处处相逼。
那秦可柔生孩子,与长姐有何关系?
且不说秦可柔、赵氏二人,曾诬陷长姐与那徐子诚有奸情,就是二人先前将长姐毒哑这桩事,都足够被关进官府坐穿牢底。
长姐没有赶尽杀绝,这秦可柔却毫不知足,居然还叫秦洪海过来软硬皆施、威逼利诱,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