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笑容冷如寒冰,尤懿儿忍不住退了一步:“陆泓琛,我劝你不要胡作非为,否则……” “否则如何?”陆泓琛问。
尤懿儿银牙紧咬:“否则……否则我就……”
陆泓琛并无耐心听她说完:“就如何?你还能想出比放血、试毒更阴险的毒计不成?”
尤懿儿闻言一愣,张了张嘴,还未说话,陆泓琛又道:“又或者,本王若饶了你,你就肯放她一条生路?”
尤懿儿冷笑一声。
这自是不可能,即便她说是,陆泓琛也定是不会信的。
“既如此,本王为何要放过你?”
陆泓琛语气森然,拔剑刺向尤懿儿。
这动作如此之快,快得尤懿儿措不及防。
眼看那剑朝胸口刺来,她竟全无招架之力,原因无二,陆泓琛刚一踏入这庙宇,她的仙力就变得淡薄起来,没有了仙力,仙人与凡人相差无几,尤懿儿不会武功,自然无法与久经沙场的陆泓琛匹敌。
然而虚空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生生将那来势汹汹的一剑拦下。
手指倏忽间化作烟气,变作了虚无。
尤懿儿眼珠一动,压根没敢恍神,立刻捏碎了袖中之物。
那是一截断玉,碎裂的片刻,尤懿儿身形一轻,心中也是一轻,那临死的恐惧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一抹嘲讽的笑意:“陆泓琛,你也不过这点本事而已,即便到了异族又如何,凭你如今之力,还想击败那数万大军?你就等着眼睁睁看着秦雨缨下到阎罗殿吧!”
言罢,整个人立刻不见了踪影。
异族人如今竟有数万之多?
她不经意透露出的消息,令陆泓琛剑眉微蹙。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尤懿儿斩杀于此,记忆并未全然复苏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先前常伴他身边之物,此刻并未在他手中……
天君能将尤懿儿从他手中救下,足以证明他远不是其对手。
至于天君为何不趁机将他杀了,他思来想去着实不解。
眼下并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候,雨缨生死未卜,须立即赶往南疆异族之地……
他能穿梭于阴阳两界,却无法一步千里,径直从京城抵达南疆。
皇帝早已下令,除非军情紧急,否则他不得擅自离京半步,而眼下异族并未攻打骊国,胡人更是早已偃旗息鼓,如此,又怎能谈得上是军情紧急? 如此一想,着实心急如焚。
离开阎王庙后,陆泓琛径直回了七王府。
杜青正在教福来练功,正练到劲头上,忽有暗卫过来,说王爷有事相找。
暗卫来得急,语气也急,杜青放下手中大刀,脚步匆匆就去了书房。
来到书房,陆泓琛眉宇间的神色冷然至极:“立刻派人去城外,伪造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公文。”
杜青一怔:“王爷,什么公文?”
“军情。”陆泓琛道出二字。
“军情?”杜青闻言大惊失色。
王爷竟要伪造军情?
此事非同小可,若被皇帝发觉,七王府恐怕会有灭顶之灾……
“王爷请三思!”杜青忙劝。
“半柱香之内,将军情送到军机处。”陆泓琛道。
竟似未听见杜青之言。
“王爷……”杜青又要再劝。
“闭嘴,再有半句啰嗦,本王亲自将你杖责!”陆泓琛道。
“是不是王妃娘娘出了事?”杜青壮起胆子问。
这一回,并未被呵斥闭嘴,而是换来了陆泓琛的一个“是”字。
杜青明白过来,二话不言,拱手领命,飞也似地立刻了书房。
公文很快就被仿造好,用蜡封在了锦袋中。
暗卫快马加鞭出城,军情很快被送到了军机处,不出片刻,就有太监往七王府送来一道圣旨,称南疆军情紧急,有异族进犯,要陆泓琛这个镇远大将军速去剿灭。
南疆本不属陆泓琛,而是陆文霍的封地,所以,皇帝这次统共下了两道圣旨。
只是陆文霍已在醴城定居,俨然只想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是否有心攻打异族还未可知,故而,陆泓琛率领的辽军才是重中之重。
出城途中,杜青从陆泓琛口中得知,秦雨缨已被异族人抓去了南疆,南疆潜伏了一支足以万计的异族大军,不集结兵力很难抵抗……
仔细一想,杜青觉得有些不对。
此事连他手下的一众暗卫都毫不知情,王爷又是如何知道的?
王妃娘娘分明是正午时分出府的,即便真被异族所抓,此刻定是刚出城不久,王爷怎会这么快就听到了风吹草动,又怎会如此笃定异族人必将带她去南疆?
上回胡人伙同山匪,前后夹击辽军时,王爷也是这般有先见之明,神不知鬼不觉就发现了胡人的诡计……
晃晃头,杜青觉得自己似乎思虑得太多。
或许是王妃娘娘给王爷留下了什么线索,所以王爷才会这般笃定。
快马一路疾驰,不多时离了京城。
离京之后,陆泓琛独自骑一匹汗血马,行在最前头。
汗血马日行千里,自然不是寻常快马所能及,很快,一人一马的背影在就马蹄卷起的漫漫黄沙里不见了踪影……
杜青心叫不好,王爷如此鲁莽,怕是会中那异族人的奸计。
此去南疆足有千里,汗血马能不食不饮,一日之内必能抵达,可到那之后已是人疲马倦,加之王爷孤身一人,如何对付得了数以万计的异族大军?
殊不知不远处那一人一马,并未去往辽城,而是消失在了半途中……
片刻之后,地府中。
“连自己的东西都能弄丢,难怪会被那天君算计。”雪狐语气甚是埋怨。
他化作了陆泓琛手中长剑,一直随他同行。
秦雨缨担心七王府、牧家众人的安危,先前去往辽城时,特地将雪狐、阎罗二人留在了京城,陆泓琛却不必如此行,他早已去地府取了那幽冥镜,两府若有变数,他第一个便会得知。
正因如此,雪狐才放心地跟来了。
于他而言,秦雨缨的性命,自是远比王府、牧家众人的安危重要得多,再者说,有恶婆娘在府中镇守,应当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差错。
只可惜秦雨缨乃此镜之主,从镜中无法窥到她的行踪。
若当初未让此镜认主,而今定可得知秦雨缨的确切下落……
陆泓琛没有理会他的埋怨,来到阎罗殿,取了那本摊开的生死册。
册子很旧,极厚,看似平平无奇,他修长的手指翻过时却隐隐有光华流转……
此册乃地府重物,并非人人能碰,先前秦雨缨便翻阅过一次,只因她身上有阎罗赐下的仙骨,生死册才没将她隔绝在屏障之外。
雪狐看得敛声屏气。
除却阎君,旁人皆动不得这生死册。
此册不仅记载生死,且是阎君手中的兵刃之一。
阎罗生性淡泊,并未为其取名,不过,这却比那些名声在外的兵器更为可怖,即可伤及鬼魅,也可斩杀神灵,因是书中之灵幻化而成,可任意变幻形状,是寻常兵刃所不能比。
更何况,这还是一只从远古修炼至今的书灵,本事自然比他与恶婆娘强上百倍千倍。
其实,一切皆印在他与恶婆娘的记忆中,恶婆娘早已知晓了一切,却无法开口言语,而他的封印久久未能开启,而今从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说来也算是那唐咏诗的功劳,迷香虽令他沉睡,却也令雪狐修为大增,沉睡中,他窥见了不少端倪。
难怪所谓的阎罗,一直将此册留在地府中,从未带去过人间,难怪他总觉阎罗那厮的本事,不该只是如此……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只是傀儡而已。
只是他并未一早猜到陆泓琛的身份,还道他周身气场如此可怖,定是天君无疑。
此时,生死册在陆泓琛手中无风自动,霎时间,殿内的空气似也有了细微的涟漪。
那风骤止,书页骤停,摊开的一页赫然写着秦雨缨的姓名与阳寿。
旁人的阳寿皆是用墨笔所记,她的死期却是用朱砂笔所写。
朱砂笔……
雪狐大惊。
这便意味着,此番死去魂魄皆无,无法再投胎转世。
仔细一看,那日期是四月十二,也就是……今日?
这行文字落入陆泓琛眼里的一瞬,他眸光陡然变得幽暗。
书页重重合上,这一刹那,书中似有烟尘涌起,一柄毫无光华的古朴长剑,就这么握在了陆泓琛手中。
那剑若隐若现,在阎罗殿幽暗的光线中近乎透明。
乍一看,着实不像传说中那独一无二、玄之又玄的兵刃。
雪狐正待细看,视线却忽的一晃,眼前哪还有什么阎罗殿,分明已重新回到了人间。
陆泓琛已有兵刃,他自是不可能再化作长剑,于是变作一块洁白玉佩,马蹄不住颠簸,玉佩垂下的羽穗随风而动,飘舞出凌乱的弧度。
虽变作玉佩,雪狐的双眼却仍是能看见的。
他好奇窥向陆泓琛腰间那剑,长剑无鞘,瞧着既不锋利,也不可怖,日光一照竟薄如烟雾。
似是察觉了他的视线,那剑转瞬就归于无形,与远处迟迟降下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间顿时变得一片静穆,耳边只余风声烈烈,马蹄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