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箐?
秦雨缨眸光一凝,问:“乱葬岗那具尸首呢?”
杜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甚清楚。
他不可能成日派人盯着一具尸首,毕竟谁都未曾想过那死人会突然复活。
“叫人去看看。”秦雨缨吩咐。
杜青领命,当即派了暗卫去乱葬岗查看。
派好了人,他犹豫着问:“王妃娘娘,那个找上门来的‘竹箐’,您见是不见……”
“见,”秦雨缨面色笃定,“为何不见?”
她自己就是个鬼魂,难道还怕鬼不成?
竹箐被下人领过来时,瞧不出一星半点的异样。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虽白了些,但并非毫无血色,微凝的瞳仁、起伏的胸膛……足以证明她并非一个死人。
秦雨缨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死的那人不是你?”
竹箐点头。
那眼神,仿佛秦雨缨问的是句废话。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句废话。
此刻,人好端端站在她眼前,乱葬岗那个显然只是替死鬼。
可陆长鸣城府极深,哪会这般轻易就被人哄骗过去?也不知竹箐用的究竟是什么法子……
竹箐看出了她的疑惑:“我若没有一点本事傍身,哪能安然无恙活到今日?”
秦雨缨听出她并不想继续往下说,便问:“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陆浩淼已被我杀了,陆长鸣以为我是被你指使,接下来定会对付你和陆泓琛。我来是想提醒你,千万别稀里糊涂把命送到了陆长鸣手中。”竹箐道。
陆浩淼已经死了?
这么说,竹箐的仇算是报了一半。
秦雨缨闻言微怔了一下:“那你呢?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当然不会留在这七王府,今后你若想见我,就去那阮家铁匠铺,在铺门口最右边放三块石子,我看到了自会来找你。”竹箐道。
铁匠铺?
秦雨缨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一时不敢确定……
“若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竹箐告辞。
秦雨缨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竹箐也点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武功虽未全然恢复,脚步却已轻快如初。
秦雨缨仔细打量她的背影,企图在记忆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后者忽然脚步一顿:“对了,小妹的事……谢过你了。”
说完这话,也不待秦雨缨开口,就推开那铜锈斑斑的门,匆匆走远了。
“娘娘,奴婢没听错吧,这人竟关心起您的安危了?”雨瑞好不诧异,反应明显比平日里慢了一拍。
方才,她一直陪在王妃身旁,见状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竹箐是何人?
那可是实打实刺杀过王妃好几次的人,如今却突然从三王府叛逃,跑到了七王府通风报信,这简直……简直太匪夷所思!
“太阳今日该不会打西边出来了吧?”她实在按讷不住内心的诧异。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长鸣害死了竹箐的妹妹,她为了报仇,杀了陆浩淼。”秦雨缨简短地解释。
那日,竹箐劫持孔钰珂时,雨瑞去了外头打理商铺,故而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方才她说的那些,万万不可向旁人提起,一个字也不可。”秦雨缨叮嘱。
雨瑞点头应了声“是”,心道就算王妃不吩咐,自己也断然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
事关重大,须得提防祸从口出啊……
秦雨缨心知,陆浩淼这个世子一死,便意味着陆长鸣不再是储君人选。
而宫中那薛贵妃的肚子越来越大,指不定会如御医预测的一般,生下一个男孩,到时皇帝便有了太子,骊国便有了储君……
也不知陆长鸣究竟会作何感想,是会审时度势地偃旗息鼓,还是会心有不甘地拼死一搏?
若拼死一搏,朝野中不知又会有多大的动荡……
这般思忖着,没过半个时辰,就传来了陆浩淼薨了的消息。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三王府对外宣称陆浩淼是病情加重,不治而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陆长鸣,哭得活像个泪人,穿着一身素白粗布衣裳,来七王府门口请罪,说犬子奄奄一息之际向自己道出一个惊天秘密——秦雨缨失踪一事是他亲手所为,他觊觎秦雨缨这个婶婶的美貌,动了歪心思,才会害得她失足跳下了山崖……
先前,众人只晓得秦雨缨在骊山失踪,并不晓得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偏偏陆长鸣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着实令人浮想联翩。
啧,跳下山崖?
跳下山崖的缘由,究竟是死守贞洁、不甘受辱,还是清白被毁、不堪凌辱?
这其中的差别,那可大了去了哟……
“这人实在太过分,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居然还将脏水往王妃娘娘您身上泼!”雨瑞气不过,简直恨不得将门口那些三王府的人全都轰走才好。
若冬儿还在,此时定是一口一句老王八蛋,骂得唾沫横飞。
秦雨缨轻笑:“旁人可不会觉得他不要脸,至多只会认为他管教不严,教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儿子。如今这逆子已死,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余居然还如此有担当,肯为儿子先前犯下的大错道歉,叫旁人如何能怪罪他?”
陆长鸣这一招棋,看似走得荒唐,实则却是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举。
死者为大,所以她断然不可能将陆浩淼挖出来鞭尸。
陆长鸣趁此机会撇清了关系,她更不可能要他这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承担罪责。
分明是她被迫跳下悬崖,可如今名声毁尽的是她,被人骂做妖孽的也是她。
外头一直有传言,说她是妖女、是邪祟……
而陆长鸣的说辞,正好佐证了这一说法——跳下悬崖还不死的,不是妖是什么?
这下,不止民间,就连朝堂之上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有大臣称,自从秦雨缨嫁作七王妃,七王府就不停出人命,而今边境一带更是闹起了饥荒与瘟疫,整个骊国可谓动荡不安……
这足以证明秦雨缨是个不祥之人,若继续放任此女当王妃,恐怕会进一步影响国运,不如叫陆泓琛休了这不祥女子,将她遣送到远在北境的静心庵,让她在那庵中好好为夜朝祈福,洗去自己身上的罪孽……
不少大臣附议,为此还特地找来了七王府里。
没等见到陆泓琛,就被杜青轰了出去。
“我看这帮老古董一个个都疯了,王爷拼了性命为皇帝打下半壁江山,曾立下那般显赫的战功,如今被革去职务不说,竟就连自个儿的婚事都要遭人干涉!下一步,他们是不是要把王爷抄家,将七王府上下百来口全发配三千里才罢休?”杜青素来沉得住气,此时却被气得火冒三丈。
还北境的静心庵!
那鬼地方离京城足有上万里路,途中土匪横行,王妃娘娘只怕还没等到那庵中,就已化作了土匪刀下亡魂。
“下次再有人上门如此说,就叫他交出家中女眷,替王妃前去苦修。”陆泓琛吩咐。
“是……”杜青点头。
想了想,他提醒道:“可那些人哪会甘心交出家中女眷?他们定会说王爷您欺人太甚。”
“若王妃已有身孕,又当如何?”陆泓琛问。
身孕?
杜青听得一怔。
“王妃早有身孕,在骊山狩猎时被陆浩淼步步逼近,迫于无奈只得跳下悬崖。雪狐感其贞烈,不惜用灵血救她性命,所以她才得以安然回到府中。”陆泓琛继续说道。
听着听着,杜青的眼珠子就亮了,只差没当场拍案叫绝。
先前在辽城时,王妃娘娘就与那雪狐结了缘。
此事,外界早已知情。
而狩猎那日,正好有不少人夸口吹牛,说在骊山见到了雪狐的踪迹,王爷如此一解释,整件事立刻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风声传出去之后,外头四起的谣言势必会逐渐止息。
加之王妃娘娘身怀有孕,连从中作梗太后也不得不重视几分,不敢让她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
到时,看谁还敢提那去静心庵苦修一事!
可转念一想,杜青又想到了一个难题:“据属下所知,王妃娘娘她……她似乎并未怀孕啊……”
“此事,自会有办法解决。”陆泓琛道。
杜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极快地垂下了目光:“是……”
杜青退下后,陆泓琛剑眉微蹙,若有所思。
骊山一事,他早已记起,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与陆长鸣对质。
毕竟他失忆一事是真,且陆长鸣早已先入为主,让众人信了那番杜撰出来的说法。
此时他再对外宣称已恢复了记忆,告诉众人那日的情形,定是极难有人相信。
怪只怪自己近来一直在追查三王府中死士的由来,本想掌握足够的证据,再以谋反罪名将陆长鸣斩首,而非打草惊蛇,让其有翻身的余地,却不料被陆长鸣抢在前头,钻了这么一个大空子……
不多时,秦雨缨就亲自送药膳过来了。
“听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她问。
陆泓琛接过她手中热气腾腾的药膳,道:“消息是放出去了,不过却要苦了你了。”
此事,他自然早已与她商量过。
说起来,假孕还是秦雨缨自己拿的主意,通过针灸能短暂改变脉搏的起伏,故而装成喜脉对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