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想让陆泓琛、大舅母等人受牵连,于是打算想找个法子,为陆文霍洗脱罪名。
怎料陆泓琛与她意见相左:“须得尽快将老八送出京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又是为何?”秦雨缨很是不解。
虽然众人皆怀疑陆文霍意图谋反,但眼下并无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也就是说,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要是陆文霍彻底销声匿迹,在旁人眼中则无异于坐实了罪名,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想出来解释,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雨缨,你可知这骊国先前共有八个王爷,而今除了陆长鸣、我、老八之外,余下的皆已不在人世?”陆泓琛没有径直回答,而是问道。
秦雨缨点了点头,此事她早就听说过。
“宫里称,我那四位王兄不是少年早夭,就是病重不治……实则,他们是被皇帝一一设计除去的。如今陆长鸣那儿子陆浩淼,已病得快一命呜呼,没了这个世子,陆长鸣对皇帝而言无甚威胁,反倒是我与老八,在皇帝眼中一直不得不防。”陆泓琛接而说道。
说这话时,秦瀚森与常氏早已离开。
若二人还在这儿,有些事自然是不便提及的。
秦雨缨听得蹙眉:“你是说,皇帝这次会向你与陆文霍出手?”
陆泓琛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这些年,他之所以没明目张胆动手,是因还未抓住最合适的时机。如今老八被卷入谋逆的案子里,于他而言时机已到。我不知他会否狠下杀手,只知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老八……轻信皇兄,高估他仁德之心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我不想让老八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秦雨缨听得明白过来,心道自己真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若非陆泓琛及时提醒,陆文霍的性命,恐将莫名其妙断送在自己手里……
“不必太担心,眼下还没天黑,京城尚未戒严,将老八送走并非难事。”陆泓琛安慰。
说着,吩咐暗卫备好了行李与车马。
却不料,陆文霍并不想走。
“我已是半个废人了,离开京城,还能去哪?”他笑得苦涩。
那日他从树上摔下时,伤了左腿的筋骨,去往辽城的路上久未得医治,如今走起路来已是一瘸一拐。
“先前皇兄对我有所忌惮,无法是因为我擅长骑射、身手了得,担心我会成为七哥的左膀右臂,可如今……我连路都走不稳了,他又何必再心生提防?”陆文霍不禁自嘲。
先前,他不是被镖师扶着,就是坐于马车中,故而,秦雨缨一直没有看出他腿上的异样。
难怪回京途中,这人的脸色始终十分消沉,瞧着好似变了个人……
秦雨缨心下了然,吩咐丫鬟搬来椅子,让陆文霍坐下了。
“伤的是这条腿?”她仔细诊察起了伤势。
“七嫂嫂不必白费功夫了,在辽城时,陆长鸣的手下曾替我找过大夫,那大夫说我的腿没及时正骨,恐怕……此生都无法复原……”说到这最后几个字时,陆文霍的声音明显微沉。
他自小在兵部摸爬滚打,与陆泓琛这个七哥一样酷爱骑射,可如今左腿已瘸,今后再无法在较量场上以一当十,更无法在山林之间肆意驰骋……
对他来说,这无异于一记重击。
若那日自己未曾离队,未曾射出那一箭,日子会否依旧平静如常,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跛来跛去,乱臣贼子似的东躲西藏?
秦雨缨察觉了这人言语间的那点自暴自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医术?”
陆文霍被瞪得语噎,他已许久未见过七嫂嫂彪悍的一面了……
她眉宇间的神色如此轻描淡写,以至于他心头的那抹凝重也渐渐消散了几分。
难道……自己这腿真还有治?
探了探他腿上那块碎骨,秦雨缨柳眉微醋:“是有些麻烦。”
陆文霍亮了一瞬的眸子,立刻又黯淡下去:“七嫂……”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秦雨缨直起身,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找几根结实的木棍来,对了,还要一些一寸来宽的布条。”
“七嫂,你这是……要替我接骨?”陆文霍忙问。
秦雨缨“嗯”了一声:“我虽未见过先前那替你看诊的大夫,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定是个庸医。你的骨伤并不像看上去这般严重,只是拖得太久,恢复起来耗时较长罢了。”
陆文霍大喜过望,生怕自己听错:“这……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秦雨缨面露认真。
丫鬟不多时就取来了木棍与布条来,秦雨缨接过,放在一旁,叫陆文霍侧过脸去:“正骨很疼,忍着点。”
她找准那碎骨的位置,手指微动。
只闻“咯噔”一声轻响,那一瞬,陆文霍汗如浆出。
可也只是疼了短短片刻罢了,很快他就站起了身子,这半个月来,他头一次不需旁人的搀扶,主动站起了身子……
不是因为感到左腿恢复了知觉,纯粹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他实在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被大夫断言无从医治的伤腿,竟被七嫂三下两下给接好了。
他哪里知道,为图省事,马脸一行人根本没为他请正儿八经的大夫,只随便在街头找了个江湖术士充了充数。
反正只要陆文霍这个八王爷不一命呜呼就行,至于瘸了腿还是断了手,那压根不是他们需考虑的事……
“伤筋断骨一百天,骨头接上之后需好好修养,不能到处走动。”秦雨缨叮嘱。
陆文霍点头不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七嫂,我……”
“打住,”秦雨缨摆了摆手,“若不是看在某个小丫头的面子上,我哪会分文不取地替你治伤?少说也得讹上你几千上万两银子,外加几件稀世珍宝才行。”
“小丫头?”陆文霍听得一怔,略一思忖,更是惊喜交加,“是……是冬儿?”
“我何时说过是冬儿了?你为何会觉得是她?”秦雨缨故意反问。
“王妃娘娘,您就别拿八王爷打趣了……”外头的冬儿轻咬着唇,忍不住插嘴道。
见了她,陆文霍大喜过望。
其实刚一回到京城,他就迫不及待想去见冬儿。
可犹豫来犹豫去,既怕自己这狼狈的样子会惹得冬儿反感,又担心自己身上背负着罪名,若贸然见她,只会连累了她……
没想到,冬儿却主动来找他了!
短短半月不见,她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许多,那双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亮如星辰,看得陆文霍心中微颤。
仿佛……所有的艰辛苦楚一下子都变得不甚重要了,只要能再次看到这双眼睛,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
“你们二人慢慢叙,我这个电灯泡就先走了。”秦雨缨笑着说道。
冬儿小脸一红,嗔怪:“王妃娘娘……”
陆文霍闻言有些不解——电灯泡三个字是何意?
秦雨缨转身出去,轻掩上了门。
陆泓琛说,他在宫里找到冬儿与雨瑞时,两个丫鬟正在浣衣局搓洗堆积如山的衣物。
寒风中,二人长满冻疮的手,皆被冻得通红无比,用他的手炉暖了半日,才终于恢复了知觉……
将二人带回七王府之前,太后还煞有其事地阻拦了一番,称秦雨缨这个七王妃嚣张跋扈的性情,皆是因这两个丫鬟而起,身为下人,须得学会教主子谨言慎行,而非一味顺着主子的意,以至于主子闹出笑话,惹出祸事……
陆泓琛冷然反驳,处处顺着秦雨缨意的不是丫鬟,而是他这个王爷。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管闹出多少笑话、惹出多少祸事,那都是七王府的事,而非深宫之中的太后所需担心的。
几言几语,已将这其中的关系说得泾渭分明。
言下之意,太后对七王府的事管得太多,今后无需再处处插手。
秦雨缨倒很想看看,太后当时的神色多么精彩万分,不过那时她还在辽城,还未回京,着实可惜……
“王妃娘娘……”雨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雨瑞在外头帮下人一同收拾牧家新宅的院落,见了秦雨缨,立刻恭敬行礼。
“雨瑞,你是否还打算回七王府?”秦雨缨想了想,问道。
“王妃娘娘这是何意?”雨瑞被问得有些诧异。
“你也看到了,我有时连自身都难保,更无法护你和冬儿周全,你若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回家好好孝顺父母,我断然不会拦你。”秦雨缨解释。
冬儿和雨瑞跟了她这么久,一直忠心耿耿,听闻二人在太后手中吃了不少苦,她当然心疼,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若两个丫鬟想回家去,银两自是少不了的。
今后出嫁了、生子了,她也会亲自随上一份大礼,绝不会让二人被婆家看扁了去……
雨瑞闻言立刻摇起了头:“哪是您没护奴婢与冬儿周全?是奴婢与冬儿太蠢太笨,办事不利,没能早些将消息告诉王爷,若非如此,您与王爷或许早已团聚……至于离开七王府,这是哪里话?您与王爷对奴婢如此照顾,奴婢怎会舍得离开?”
“或许……冬儿不会再待在京城了,若今后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一个,你也愿意?”秦雨缨继续问。
她当然也舍不得这两个丫鬟,可有些沉在水下的事,已渐渐浮上了水面,这京城的局势,总有一日会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雨瑞与冬儿越是忠心耿耿,她就越不愿让二人受牵连。
雨瑞依旧摇头:“奴婢不走,奴婢要留在七王府,留在王妃娘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