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它气急败坏地瞪向陆泓琛。
后者的面色始终平静如常,那张瞧不出喜怒的脸,令雪狐愈发气得牙痒。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接而有丫鬟道:“王爷,秦少爷求见。”
雪狐嗖地蹿到了床下——它才不要被人看到自己黑不溜秋的样子!
秦瀚森?
陆泓琛已有好一段时日没见过雨缨的这个仲弟了,闻言点头吩咐:“让他进来。”
秦瀚森很快被小厮领了过来,一进门,脸色就格外的古怪。
“那孔钰珂是何人?”他径直问。
陆泓琛听出了他言语间的怒意,却并无解释之意:“她是孔秀才的女儿。”
“我当然知道她是孔秀才的女儿,你真当我是个傻子,看不出你安的究竟是什么心?”秦瀚森已是怒极。
长姐失踪已有数日,这人却安然自若地待在府中,俨然一个没事人,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对别的女人动了心思……
若非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
为了尽快找出治愈瘟疫的法子,他近日一直住在医馆中废寝忘食,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后,忽然就听说了长姐失踪之事。
再而后,七王府传出了陆泓琛打算娶侧妃的消息……
甚至就在踏进这扇门之前,他还以为那些不过是谣传而已——姐夫与长姐向来伉俪情深,又怎会在长姐尚且生死不知的情形下,突然冒出纳妾的念头?
而今看来,传言居然是真!
但凡陆泓琛有一丝人性,都不会在发妻失踪后,如此平静地坐于房中,面上瞧不出半点焦灼……
甚至在面对自己的质问时,也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压根不知脸皮为何物。
简直……简直混账至极!
“大胆!”两个小厮见状不对,连忙冲过来,要将秦瀚森这个闹事的架出去。
秦瀚森正在气头上,一脚踹翻一个小厮,朝陆泓琛怒目而视:“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呸!”
亏得长姐对他一心一意、付诸全部,他就是这么回报长姐的?
他越想越气,肺都快要气炸,上前就要揍陆泓琛。
别以为是个王爷,自己就不敢替长姐收拾他!
“你干什么?”一道纤瘦的身影冲了过来,拦在了他与陆泓琛之间。
那人正是孔钰珂。
“秦少爷,王爷宽厚,不与你计较,我劝你休要得寸进尺!”孔钰珂朝秦瀚森冷冷呵斥。
她已在外头偷偷听了好一会儿,心道这秦瀚森好生无礼,言语粗俗不说,居然还动手动人,简直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得寸进尺?
秦瀚森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究竟是他得寸进尺,还是陆泓琛狼心狗肺、卑鄙无耻!
没等他再次开口,陆泓琛已转目吩咐:“来人,送客”。
竟是一个字也不打算继续同他说下去。
“你……”秦瀚森气结,忍不住抄起桌上的茶盏,劈头盖脸地砸在了陆泓琛身上。
陆泓琛并未闪躲,温热的茶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洗去了些许银发上的乌黑……
三五个小厮一拥而上,将秦瀚森牢牢擒住,押了出去。
“陆泓琛,你这混账,你纳你的妾,我长姐不屑当你的王妃!”外头传来秦瀚森的怒骂声。
孔钰珂连忙安慰起了陆泓琛:“那秦少爷或许也是担心自己的长姐,一时心急才会如此,王爷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本王并未同他一般见识。”陆泓琛打断她的话。
与此同时,一直凑在窗边听动静的喻世墨,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一时疏忽,竟忘了叫锦衣卫拦住这秦瀚森,险些让整件事穿了帮……
好在秦瀚森并未提起那骊山之事,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里头的孔钰珂结结巴巴说了一句:“王爷,您的衣裳全湿了,不如……小女子伺候您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喻世墨听得咂舌,这孔家小姐看似文文弱弱,没想到私底下竟如此大胆,难怪这么快就勾引住了王爷……
孔钰珂并不是个大胆的人,她在私塾长大,对《女经》、《女则》早已倒背如流,心知若遵循礼教,自己断然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可她与王爷,分明只差了那最后一步。
若能赶在王爷晓得一切之前,跨过那最后一步,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
万一外头忽然传来那七王妃的死讯,王爷得知此事一时伤心,以至于冷落了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窗外的喻世墨愈发好奇起来,想知道王爷究竟是会点头答应,还是会摇头拒绝。
他伸长了脖子,听见陆泓琛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你去替本王准备衣物。”
王爷这是……答应了?
喻世墨再次咂舌,看来自己得好好巴结巴结这孔家小姐了,如此有手段,前途简直不可限量啊……
虽是沐浴,但陆泓琛仍穿了一身中衣。
温泉池子旁,孔钰珂拿着银梳,仔仔细细地替他梳洗发丝中的茶末子。
她的手不住地轻颤,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很快,那满头青丝就在银梳下现了原色,变得洁白似雪。
朦胧水汽中,这场景似曾相识,陆泓琛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素净的脸,他伸出手,触及的却是一片虚无……
“本王是不是像极了妖?”他低声朝那片虚无问道。
“王爷即便是妖,小女子也愿伺候王爷一生一世……”身后的孔钰珂红着脸答。
秦雨缨在幽冥镜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阎罗说,她替陆泓琛挡了一劫,以至于陆泓琛捡回了一条命,如今那生死册上的死期已改,他还有整整一年阳寿。
她默默看着阎罗,并未像平日里那般出言讥讽。
阎罗也难得地没再要挟她离陆泓琛远一些,而是将她带到了这幽冥镜前。
镜中的画面活色生香,花瓣池中,美人相陪……
秦雨缨差点都要以为那是青楼了。
直到……她看到了陆泓琛。
怔了良久,她转身问:“我昏迷了多久?”
“五日。”阎罗道。
五日?
秦雨缨听得有些恍然。
原以为人间至少已过了数载,否则,陆泓琛何至于将自己抛之脑后,与别的女子一同鸳鸯戏水?
可镜中的他相貌丝毫未变,这足以证明阎罗所言非虚。
才短短五日而已……
她略微回过神来,眼底多了一抹深深的戏谑:“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何?”
阎罗总觉她的反应有些奇怪,担心她不肯相信:“你若以为这只是幻术,未免太过天真,我即刻便可将你送回人间,让你去那七王府的温泉池子瞧个清楚……”
“我信。”秦雨缨点了点头,打断他的话。
她竟这么轻易就信了?
阎罗闻言愈发疑惑:“那……”
“把我的武功给我。”秦雨缨道。
武功?
阎罗立刻明白过来,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要去杀那对狗男女?”他狐疑地问。
“怎么,阎罗不是希望地府的鬼越多越好?难道还打算管人间杀人放火的事?”秦雨缨冷冷反问。
在阎罗听来,这话无异于是承认。
他微微上翘的桃花目,不觉闪过一丝精光:“好,你要武功,我给你。”
别说只是上一世的武功,就是将她生生世世的本事全还给她,他也乐意。
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待她杀了那陆泓琛,再考虑是否将一切告诉她也不迟……
他手指微动,秦雨缨经脉中似乎多了一股涓涓细流,熟悉的感觉霎时涌遍全身。
“除掉那对狗男女后,你打算去何处?”阎罗问。
秦雨缨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甚是陌生:“我先前不是答应过你,要留在地府与你花天酒地?”
阎罗颇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所言是真?”
“当然是真。”秦雨缨答得简短。
“好!”阎罗大喜过望,“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你若想去人间游历,我也绝不阻拦……对了,骊国如今闹起了瘟疫,已是乱得出奇,这些法器,你带着防身,我虽能在幽冥镜中看到你,但难免会有疏忽之时……”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大一小三个物件。
秦雨缨却是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你今后也不必再盯着我。”
“这……”阎罗迟疑了一瞬。
不用那幽冥镜,怕是难以在世上找到她的下落,若她食言……
“你不信我?”秦雨缨看穿了他的疑虑。
“当然不是……”阎罗摇头。
思忖了片刻,他将手一挥,那足有一人高的幽冥镜忽而变小了许多,缓缓落入了他掌心。
“只要滴血让它认了主,镜中就再不会有你了。”他道。
秦雨缨不假思索地取出银针,扎破了手指。
血落在镜面上,如滴入水中,泛起一圈圈极细的波纹,接而,镜子又变回了先前那般大小。
“这认主,该如何解除?”她问得有些漫不经意。
阎罗未起疑心:“须再次滴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秦雨缨点了点头:“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走向那往生石,身形彻底消失之前,回头朝他投来淡淡一瞥。
那双眸子,始终澄澈如水,乌黑长发披散在削瘦肩头,衬得那脖颈的肌肤愈显白皙,在阴暗的地府中,白得有些耀目。
阎罗心中忽而涌起一丝异样,目光一凝,瞳孔猛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