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传奇的。

卫若站在天玄峰下,仰头,晴空万里,蓝天白云,象是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有一种干干净净的美,清风徐徐,没有香气,只有一种青草的芬芳。

她就喜欢这种感觉,干干净净地平凡着,安然着,自在着,卫若低下了头,见山路脚摇曳着几丛诛仙草——这是昆仑山最常见的植物,大路货,最耐生,她走过去拔了,攥在手里,一步步向天玄峰走去。

也不是每个人愿意狗血的……

她望着自己被太阳晒出的影儿,用力磋磨着手里的青草,汁液染着手上一片绿,磨蹭得心里起了一层绒,想起师兄的神情,脸色越发郑重,登上最后的石阶,站在了天玄宫前。

博然浩大的殿宇,耸入云霄,给人一种无端的威压,那青龙兽角看久了,会感觉摇摇欲坠即将倒下,天宇之间起了裂缝,在丝丝扣扣地延续着,想起疯猫的警示,卫若心头忽然生出几分不详,可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这不详就沉寂了下去。

天地再大,也只是一个人的世间……

“卫修士。”唇红齿白的小道童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一色青袍,扬头道:“主君正在里面等呢,请跟我来。”

“好。”卫若面无表情地点头。

因此上一次的教训,她不敢乱跑,只亦步亦趋,宠奴是没有影子的,道童的身后只有从窗棂外晒进来的一片金光,卫若踏着这金光,一步步,一步步……。

“这次师姐不给我点什么吗?”道童忽然转过身,歪着头道:“上次的东西不错,我在师父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哩。”

“哦,什么好话?”卫若笑眯眯问道。

“就说师姐如何好啊,如何倾慕师父啊如此诸类。”道童“吃吃”笑道,伸出手道:“这总可以了吧。”

卫若木着脸道:“没有达标,差评。”

“喂……”道童皱了皱眉,道:“你不给我东西了吗?妖兽也行,听说你收复了两只老虎”

“有只疯猫你要不要?”卫若森然道:“它的名字叫野乐。”

道童听到这个名字,打了个寒战,一言不发转过身向里走去。

卫若没想到疯猫如此“瑞祥御免”,抿了抿嘴跟了过去。

没想到天玄宫竟然这样大,宛如蜘蛛的老巢似的,卫若走了许久还没到,不由有些心浮,她今日抱着很郑重的目的,仿佛上战场的战士写了遗书,却因为久久等不到战争的来临,不免有些着急。

道童在一面洞壁前停了下来,伸出手画了几个八卦的阵法,口里念念有词,宫殿忽然哗啦啦从中间截断,地底下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嗖嗖”冲出一股奇怪的气息,道童闪身躲过,指着下面道:“师姐,进去吧,师父在里面。”

卫若望着下面的黑暗,抬头看着道童,似笑非笑道:“野乐在山下等着我哦。”

道童怔了怔,“噗嗤”一笑道:“师姐以为我算计你呢,这可错了,我哪里来的胆子,若是主君没让你进去,坑了你,主君会让我化回原形的。”

卫若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勉强笑道:“我开个玩笑罢了。”说着,一步步向下走去,走到底部,那光线反而明亮起来,沿着长廊向前走,到了尽头出现一个个二十尺见方的修士洞府,师父正背着身子负手而立。

因为第一次见到掌门的洞府,卫若不免有些好奇,着意打量了一下,见是普通的石桌石凳石床,与大修士身份比较起来,未免有些寒酸,只有洞壁上夜明珠添了几分亮色,只是发出的光芒不是地上的明亮,而是隐隐绰绰的暗,无端地增加了几分暖意。

这暖色也映照在清远的脸上,清远转过身来,墨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如仙的面容因为带了几分微笑,增加了几分人间的气息,连同那白色,也不是超凡脱俗的清润,而是暖暖的,尘烟的,氤氲蒸腾。

“师父。”卫若似乎怕了这暖色,只隔着门槛站在,向清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进来吧。”清远的脸仿佛供案上的仙人画,在渺渺云烟隔着云端的不真实,可是又这样亲切,这是他对她最和善的容颜,却更让卫若心中为难,她几乎要皱眉,却终于按捺住,迟疑着抬脚迈了进来,身子靠着门边,仿佛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这是韩元给我的。”清远指着案几上的锦盒。

卫若低着头没说话,只望着地上的影儿,师父的寝室,暧昧的光,孤男寡女的相对,还有那不寻常的变态笑容,其实她是怕的,而且这怕里还带着几分失落,因为她本来要治疗师父那冒出头来的傲娇病,如今却是……

难不成上次的点醒起了反效果?

“我问了几句。”清远见卫若不说话,眼眸里闪出冷意,继续又道:“他起初不肯承认,只是听说我有寒疾,出于一片孝心,献了这药丸。”声音却依然温柔和顺。

卫若眨了眨眼,攥紧了手中的青草,轻微地摩挲着。

“后来被我逼问不过,终于道出是你。”清远幽幽地叹了口气,便沉默了下去。

一时师徒相对,竟是静静无语。

“你上次说得对。”清远轻轻道:“我太心急了,卫若。”他一直对她冷冷的,这声“卫若”却是一唱三叠,含义深远,轻柔的像是飞舞的羽毛,挠得人心痒,道:“我对你是爱之愈深,责之愈切。”

卫若听了这话,终于确定了心中猜测,眼前一黑……

“师父……我……让师兄给你,是因为……”她竭力寻找着不太尴尬的措辞……

“我知道。”清远截住卫若的话,笑语盈盈道:“难为你一片孝心。”

这话把卫若说得毛骨悚然,她抬起头,仙人的面容忽然落入凡尘,那白衣飘飘的脱俗变成了世俗的潋滟,眼波脉脉的,让那份清冷忽然变成了冷艳,若不是这里是名正言顺的天玄宫,真的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假冒的,因为自从穿越以来,师父与她之间就苦大仇深的,起初是当然误会,她并不介意的,因为解开了就什么都没了,一切回归坦荡……

可是她解开了,却也失控了……

卫若眯起眼,脸色越来越凝重,自从那次筑基开始,她就觉出不对,师父对她虽然声严厉色的,却亲自给她筑基,甚至跑到她洞府里督促她修行,这看起来光明正大的行为,却是……

她试图给过很多解释,可是唯一能解释通的,却只能玛丽苏——

师父傲娇地看上她了。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虽然觉得师父的品味实在有些奇葩,可是毕竟师父与她私下里来往较多,而且身有暗疾的男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嗜好,所以她很害怕,也很为难。

思来忖去,她决定按照原定计划,让师兄给师父献丸。

这么做不是犯蠢,而是想一石三鸟,一是治疗师父的暗疾,让他尽快正常起来,二则表明自己与师兄关系匪浅,警示师父能及时收手,三则根据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微妙定律,师父若是知道她知道“自己不行”的事情,总有些男性自尊上的惭愧,这惭愧便能治疗傲娇……

总而言之,用尽一切手段,避免尴尬地把萌芽掐断!

可是师父居然要当面感谢她,而且是这样暧昧的感谢……

卫若眼眸里透出几分迷茫,她想象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失算,就像她不能理解象清远这么骄傲的男人,怎么能跟自己的女弟子当面谈论“暗疾”,基因变异都赶不上这样的神转折,她呆呆地望着,望着,张口道:“师父,我想跟你说,说……”

说什么?

说“师父,我不爱你,请你也不要骚扰我?”

囧……

卫若鼓起勇气,依然说不出口,只得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师父,也不是啦,是师兄的意思,我只不过帮师兄这么做而已,呵呵。”

“哦……”清远点了点头,纤长的手指抚摸着那锦盒,垂下的眼帘掩藏着深邃,一下下地敲着,忽然道:“卫若,最近修行得如何?”

“还好。”卫若忽然松了口气,话也说得流利起来,道:“师父说得对,我刚刚筑基,确实基础不牢,这些日子调息之后,终于把道功稳定了下来。”

“嗯……”清远点了点头,面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那份清冷摸样,而不是那种惊秫的笑,沉吟片刻,招了招手,道:“过来,我瞧瞧。”说着,又笑了起来,墨玉里反射出柔软的光润,象是沾了水的碧玉。

卫若听了这话,脑袋又晕了起来,一步三挪,挨挨蹭蹭地不愿意过去,只在脑海里拼命想着怎么回绝,回绝,避免尴尬的回绝……

怎么说呢……

正愣神间,冰冷的手指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那种若有若无的清香在鼻尖索绕,她咬了咬嘴唇,正想甩开,却见清远的手指切在她的脉搏上,面上虽然笑,眼眸里的光却让她有些不敢了。

“怎么了?师父。”卫若看着师父的摸样,心里又不确定了。

灰姑娘以为被高富帅看上了,义正言辞地去拒绝,自诩为清冽的奇女子,最后却证明一场误会,人家惊讶道:“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那更囧……

两种念头天人交战,卫若的身子不由微微颤抖,清远似乎觉察出她的抖动,捏着她的手,手指她的手心里摩挲着,轻轻道:“按照你这种进度,结丹最快也只能是五十年后了。”

卫若被清远摸得毛骨悚然,后面的话没听清,情急里忽然想起了一个法子,打了个喷嚏,一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捂住嘴,后退了好几步,笑道:“不好意思,师父,呵呵。”抬头见清远怔怔地望着自己,又后退了两步,道:“师父我……我身子不大好,怕传染您……”说着,跪了下来。

清远没说话。

卫若也没说话。

师徒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便只能用沉默应付着。

“师父,这是我与师兄的孝心。”卫若决定尽快结束这场折磨,抬起头来,勉强笑道:“师父您若是能好了,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若是不能好,我与师兄再想别的法子孝敬……”顿了顿,又道:“若是师父没什么事的话,弟子要不先退了?”

话音未落,忽觉地动山摇,摇摇晃晃地,仿佛有什么要坍塌,卫若一个跪不稳,一下坐在地上,正要抬头相询,见清远晃眼之间已经出了洞府。

走了?

她四面环顾,见人际渺渺,长长吁了口气,简直比考试都难受,卫若站了起来,望着清远坐的地方发了半天怔,叹了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青草。

她决定了!

宁肯尴尬到死,宁肯师父嘲笑自己自恋,也要把话说明白!

自己无意搞师徒恋,对冷酷范也没什么感觉,她想要的男人是师兄这样安全暖男,想走的修行路是平稳,安全,符合规矩又正大光明的青青草,而不是鲜艳夺目的花枝烂漫!

可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见清远的踪迹,终于坐不住出了洞府,走廊里有种暗暗的光,空气里流动着潮湿的气息,卫若觉得这气息就是她现在的心情,暗暗的,见不得光,却又有些急切闷不住,她皱了皱眉,决定先出去再说。

怎么越来越黑了……

卫若走在地宫里,转了许久也没找到回路,那个道童也不见踪迹,走廊里的亮光越来越黑暗,方向却越来越迷幻,这可怎么办?

她站在走廊上发怔,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手机,这是唯一不属于世间的东西,也是她穿过来时救命的东西,因为它与自己骨子里的那个芯子是牵绊着的,所以在为难的时候,对它总有种贴心的依赖,

灰暗的光芒下,手机居然不科学地依然有电,卫若翻动着,心里有种前生今世的沧桑,手机屏亮亮的,显出“导航”的字样,她迟疑了下,点开来,手机发出诡异的光芒,在走廊上映照出一道橘黄色的光来,一路向左边开拓出去,她便跟着光走去……

黑暗,潮湿,橘黄色的引路……

卫若越走,心里越敞亮……

其实从前的人生里,未必没有桃花朵朵,只是在私人空间中,她不喜欢依靠的感觉,人长大成熟之后,也明白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可是起码在自我世界里,她可以做自己的女王——因为不愿意交付控制权,所以从来不喜欢控制位置上的男人,比如长辈、叔叔、上司以及师父……

她不愿意!

橘黄色的光芒抚慰着卫若的点点滴滴,卫若那起起伏伏的心,也安静了下来,想起从前在励志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人的强大不在于力量,而在于自身的意志,师父虽然比自己强大千倍,可是自己只要有一颗坚定的心,哪怕师父是潜水艇也不怕!

“掌门师弟……”忽然之间,有个声音遥遥传来,带着冷嘲。

卫若正在慷慨激昂要做义烈的美女子,听了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左右环顾,却什么也没找到,这就是个走廊,宛如地宫一般的走廊,那声音是……

“这玄武柱已经开始塌陷,掌门师弟有何话说?”那声音再次传来,卫若竖着耳朵听去,感觉像是……是……头顶上?

她仰起头望着上面,忽然想到既然是“掌门师弟”,那肯定是元婴大修士,我去,自己这筑基弟子偷听元婴对话,这不分分秒秒作死吗?

她浑身颤抖着想要离开,却听到那声音继续遥遥传来道:“师弟,你身为守护神士,却让玄武柱塌陷,该当何罪?”声音充满着质疑,手机的橘黄光瞬间照在了头顶上,黑色巨幕宛如放电影一般被拉开,十几个元婴大修士衣带飘飘,站在天玄宫的正殿,眸光烁烁地望着当中的清远。

清远嘴角挂着血迹,神情却比往日更加倨傲冷然,负手而立,淡淡地望着对面那个修士,此时的他与方才洞府里的柔和完全不同,清冷、淡然,有种孤单的高傲。

对面的元婴修士大约三十多岁,凤目修眉,宝相庄严,此时阴森森望着清远,卫若看着仿佛眼熟,忖了忖,终于认出是月瑶的师尊清云道君。

“众位师兄师弟。”清云清了清喉咙,道:“玄武柱乃仙界最重要的支撑,守护神士更是最尊贵的修士,掌门师弟从前才德皆备,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不知为甚,师弟精血不纯,导致玄武柱喂养不足,如今塌陷已在眼前,师弟,你有何话说?”

最后那句话已经不再称呼“掌门师弟”,而是“师弟”,显然指责清远不负责任,已经不堪为昆仑掌门。

“清云师兄。”站在旁边的清逸忽然开口道;“这个也不能怪清远师兄,玄武柱虽然是仙界圣物,可是师父当年也说过的,物久成精,柱子也可以修炼成妖,说不定是时日久了,柱子修成了妖修,掌门师兄乃正经道修,用精血灌溉自然不合适了的。”

这话一出口,十几个修士里,大部分都点了头。

清离抚须附和道:“清逸小师弟说的好,师父当年也说过,若是龟蛇相遇,自然有会一场大变,这柱子有了妖气,掌门师弟的精血就不足喂养了。”

“正是。”站在清逸身边的几个大修士点头道。

清云“哼”了一声,道:“清逸师弟是在为掌门开脱吗?可是柱子已经开始塌陷,若是不换掉清远,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柱子倒塌,仙界颠覆不成?”

这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变色,都望着清远。

清远静静地看着清云,嘴角的血迹因为这冷然的面容,越发显得突兀道:“清云师兄是想取而代之?”

清云脸色微变,道:“不敢,我只是担心仙界安危,昆仑派的声誉,师弟,你既然精血不足,为什么不找选择其他修士做守护神士,而是暗自隐瞒,导致塌陷越来越强?”声音越来越凌厉,道:“若是有一日,你再也不能支撑,我们众位修士,岂非做了这仙界的祭品?”说完,转身望向清逸道:“清逸师弟,我知道你与掌门自□□好,你觉得此事如何是好?”

清逸俊朗的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抬头望着清远道:“师兄,这可怎么办?”

清远不答,只深深地望着清云。

清云被他望得有些心虚,退了一步,道:“我也是为了仙界安危着想,掌门要惩罚我不成?”

“当然不是。”清远淡淡地否认道:“只是守护神士不是我能挑选的,乃是玄武柱自挑其人,如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师兄即使想做这个位置,怕是我答应,玄武柱也不答应。”

清云眼角一直在跳,面上的冷笑却丝毫不减,道:“这个我当然知道,玄武柱会自选神士,当年柱子选择了师弟和清风师弟,师父却让你做了神士,清风师弟愤怒之下,离开了昆仑,不知所踪,如今柱子塌陷,师弟,您是不是该让柱子再重新选了?”

清远不答,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卫若眯着眼望着清远,师父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也不是愤怒,倒像是……哦……像是革/命烈士面对枪决时的表情,其实她骨子里对这个人没有太多好感,只是此时这么看去,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世间总有些人要做英雄的,尽管是个变态的英雄,可也值得敬佩的。

如今又被师兄刁难,恐怕这个掌门位置很难保住了,卫若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怀疑应该是多心,师父应该忙于这个,没心思骚扰她的,这个倒不用担心了,不过柱子坍塌,自己也逃不过去,这又是坏事,这天下的事情,总是坏事与好事一起的,卫若摁着手机的屏幕,挠了挠头。

作为一个生活在“小时代”的现代人,她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救世情结,听了这些话,第一反应是怎么去躲避灾难……

“我会让柱子来选,只不过不是现在。”清远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卫若因为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神情,想必应该是极其难过的,清云师尊虽然口口声声为仙界着想,主要目的更像是逼宫……

不知为甚,忽然想起疯猫所说的“昆仑山要发疯”的话,卫若心中一动……

“三日之后,我会让柱子挑选其他修士做神士。”清远的声音十分平静,道:“清云师兄若是有意,可以参选既是。”

“这话说的。”清云冷笑道:“我只是对仙界担忧罢了。”

“不管是什么……”清远静静道:“一切以玄武柱挑选为准,若是柱子选了师兄,我立时退出这掌门之位,请师兄来做。”

“清远!”清云见清远口口声声指责自己贪图掌门的位置,不由恼羞成怒,愤愤道:“守护神士也罢,掌门之位也罢,都是需要德才兼备的人,当年你把所有宠奴逐出师门的事情,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清远听了这话,脸色才变了变,眸光里闪过极厉之色,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弭不见,淡淡道:“师兄既然知道,那就说说看?”

“我说?”清云哼了一声道:“师弟自己说说,平日最伪善不过的,怎么舍得把你那些花花草草都扔出昆仑山?”

“清云师兄……”清逸见清云处处刁难,忍不住道:“当年一个宠奴犯了大罪,师兄本来当场格杀,可是不忍心把她处死,才把她逐出了昆仑,其他宠奴有的是与那个宠奴串通,有的是自愿跟那宠奴一起走的……”

“哦?师弟知道的这么清楚?”清云转过头,面上讥讽之意更浓道:“那你说说,那个宠奴犯了什么大罪?要这么菩萨心肠的掌门如此愤怒?”顿了顿又道:“掌门师弟性格大变,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从那个宠奴引起的?”

清逸性格温润,不善与人辩论,见师兄咄咄逼人,不由张口结舌。

清离在旁看不下去了,皱了皱眉道:“清云师兄,你这又是何必……”

“你们尽可以袒护这位掌门师弟。”清云截住清离的话,眼眸在众位同门大修士里一一扫过,似乎在辨别着谁在拥护,谁在反对,谁中立,心中有数之后,拱了拱手道:“同门这么多年,有些话我也不方便多说,只有一句,师弟,这天下之位不光是荣耀,还有责任,你拍着胸脯说,你对得起吗?”

清远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清云撇了撇嘴,道:“三日之后,此地再见,希望到时候师弟可以……哼哼!”说着,一甩袖子,转过身向外走去,元婴修士要离开,瞬间便可,可是他却走得极慢,仿佛要等什么人似的,殿中十几个大修士,有的脸上显出迟疑之色,有的望着清远,有的低着头。

很快,有人跟着清云的脚步向外走去,陆陆续续的,有七八个大修士跟着走了出去。

留下的人里,清越抬头望着清远,道:“掌门师兄,这柱子的塌陷,其他修士虽然不知,可是我们却……”说着,叹了口气道:“昆仑山已经裂缝了。”

“清越师兄。”清逸见走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道:“话不能这么说,难道师兄想这样吗?师父当年也说,若是柱子成了妖修,这精血竟不足喂养了……”

“我知道。”清越似乎觉得自己把话说多了,脸上有些尴尬,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清云师兄还是不大一样的。”

“清越师兄说得对。”清远忽然开口,静静道:“我也早有此意。”

“师兄……”清逸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

“天下之位,有德者居之。”清远淡淡道:“早该如此了。”

“掌门师弟。”清离终于忍不住了,道:“即使如此,也不好……”

“没关系。”清远神情有些诡异,竟带着几分释然,悠悠道:“这是好事。”说着,嘴角弯了起来,那嘴角的血迹,就像挂在梅花上的夜露,“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卫若看到这情形,忽然有些不忍心,师父虽然对自己不好,可是……

唉……

这事自己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想想怎么躲避灾难的好,卫若低着头望着那手机,看着那橘黄色的光芒越来越淡,怕自己行迹暴漏了,忙转身向反面走去。

师尊们都是元婴大修士……

卫若捏着手机,以极快的步速向前走着……

这手机……

她低头望着手机,竟然能突破元婴修士的结界,金手指啊,思密达,她把手机捂在手掌里,心道如果这玩意这么神奇,有没有可能帮助她逃脱塌陷的劫难呢?另外若是真的能行的话,得赶紧找师兄商量一下的……

这么想着,便摁了摁那导航,心里默念“师兄洞府,师兄洞府”,那手机忽然发出黄绿色的光芒,卫若心中大喜,毫不犹豫地顺着那光芒走去,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光芒渐渐消失,她抬头望了望,不由苦了脸,不会吧,自己竟又回到了师父的洞府。

难道是说差了?

卫若摁了摁那“导航”,口里念念有词“师兄洞府,韩元洞府……”而是无论她怎么摁,那导航再也不肯亮光,正着急间,听到清远的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卫若猛地抬头,见师父已经站在了眼前,迟疑道了声:“师父,我……在等你呢。”这话竟带着几分真挚的尊敬。

从前她之于师父,印象只有两个字,“变态”,总感觉他就像受了刺激的班主任,没事总是恶整她,因此畏多敬少,甚至带着些厌烦,如今看到那一幕之后,忽然觉得守护仙界,用精血浇灌玄武柱这些事情不是传说,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师父一下子高大上了。

师父性子是不好,可确实是救世主,虽然是个汤姆苏式的救世主,但是不可否认,他勇于牺牲,是个伟光正式的人物,卫若从前遇到的都是些普通人,遇到这么个大英雄,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缩着头,慢慢跪了下来。

清远谪仙如画的的脸极为苍白,嘴角的血迹已经擦干,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意,低着头深深地望着卫若道:“等我?真是个好……孩子……”说着,渐渐走到卫若跟前,道靴就停在卫若的眼下,停留片刻,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又向石床走去,淡淡道:“起来吧?”

卫若站了起来,想着方才那幕,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口安慰道:“师父,你也别太担心了……”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暴漏,又闭住了嘴,低下头去。

清远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敲着那锦盒,仿佛在沉吟着什么,犹豫着什么,又或者决定着什么……

卫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如今她没了那种疑心,神情便坦荡了许多。

“过来,卫若。”清远坐在石床上,面上仿佛在笑,又不像是笑,招了招手。

“师父……”卫若走到跟前,看了看那锦盒,道:“师父,您是不是……”她很想问,师父是不是因为那暗疾,所以精血不纯,才导致那柱子的坍塌的,可是这么说,仿佛在指责师父不负责任,忙住了口,皱了皱眉,心道为什么有病不早治,拖到现在成了不治之症……

清远没有回答,只弹了弹自己的道袍,白色的道袍上仿佛染了一些血迹,褶皱着象是堆砌的梅花,这么近的距离,卫若居然听到了他微微的喘息,不由奇怪,忽见清远打开了那锦盒,拿出那药丸一口吞下……

“喂……”

卫若觉得有些不妥,师父即使治病,也要等着她走好伐,这么当着女弟子吃这种药,不太好吧,虽然他是英雄,是伟光正,可也不能这么“伟”法啊……

正忖度间,一种浓烈的清香铺天盖地袭来,忽被清远一把抱在怀里,师父声音就在耳边,轻轻的喘/息着道:“那我就一切如你的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