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是个很和气的小老头,六十开外,身形不胖不瘦的,即使跟随兰齐朵来到定西这样荒凉的地方,也不见他抱怨什么,反正只要能研究他的医术,有药材可以摆弄的日子,走到哪他都没多少意见。
这一日快到中午的时候,小药童告诉他今天吃凉面,刘太医将给公主殿下制作的开胃山楂丸里面需要的最后一味药材切好,洗手准备吃饭,正在洗手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小图喜的大嗓门瞬间响了半个院子:“刘太医!刘太医!你在哪,快点跟我走!殿下等着你救命!”
刘太医原本还吓一跳,听了小图喜这话也顾不得自己一向爱干净的习惯了,把手在衣服上擦擦立即就往外走,一叠声说:“怎么了?殿下出什么事了?”
“呸!呸!呸!殿下才没事!是一位将军中毒了!”
小图喜经常与刘太医打交道,直接走过去就要收拾刘太医的箱子,刘太医听了小图喜的话没好气的说:“你这个丫头说话都不知道说完,吓死老夫了!”劈手从她手中夺过东西,自己麻利的收拾。
“是哪位将军中毒了,中的什么毒?你总得说清楚吧?”
马统领比小图喜要晚一步过来,他一来就听见刘太医问的这句话,小图喜有些支支吾吾,马统领一看就知道公主殿下当初说什么话她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只遵循命令来了,好在他自己当时问了几句。
“那毒药我们也说不清楚,不过需要一味很不常见的苦胆草,中毒的人是主帅祝将军,那毒很是阴险,昨天晚上中毒的时候没人发现,直到今天早上祝将军喝药的时候反应有异常,将药吐了,才发现他大腿上的伤口泛黑血。”
“那应该是优柔粉了!”刘太医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马统领在身边听得清楚:“什么是优柔粉?”
刘太医将自己平日看诊的药箱收拾好,“唰唰唰”的坐在书案前写了一张药方,然后拿着药方就去里面的药斗子抓药。
马统领之前有听说刘太医的药园比一般的药房规模还要齐全,府中的人除了殿下,要是有人害病都不用他自己出手,他带的两个徒弟就能只好,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那药斗子分为四格一小屉,上面写着诸如雄黄粉、硫黄粉、青黛、蒲黄、车前子、葶苈子等药材,而刘太医要的苦胆草,则并不在这些药斗里面,而是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在一个小匣子里。
等他取出来又小心的包装了一层又一层才放进自己平日用的药箱里,饭也不吃了,一边往外走一边给马统领解释:“优柔粉顾名思义优柔寡断,它发做起来当下并不会要人命,但是发作一次就比上一次更为疼痛,而且发作时间也会从毒发的一日三次,二日六次,三日十二次,陆陆续续发作时间上越来越短,有的人根本忍不到七天,仅仅是撑过五天就会自尽而亡。”
马统领和小图喜在边上俱是听的汗毛倒竖,这药也实在太过阴毒了!
“优柔粉是前朝的禁药,原本是用作那些十恶不赦的死囚身上或者奸细身上来逼供的,末帝年间后宫倾轧严重,末帝最受宠的嫔妃就是因为这优柔粉,疼了整整七天七夜才死去,末帝大怒之下将与优柔粉有关的东西全毁掉了,不知道为何今日竟然出现了!苦胆草价格不贵,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但因为它药性过于霸道,大夫们几乎没人用这个,而解这优柔粉就是以毒攻毒,只不过这次给祝将军解了毒,祝将军恐怕寿数上有碍。”
刘太医叹气,马统领与小图喜均默然,祝将军别看外表似乎很老,但实际上还不到四十岁出头,若是寿数有碍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的将军生涯也快结束了?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英雄迟暮总是令人惋惜的,就像驸马一样,他担任了这定西都护府的副都护,从此不能上阵杀敌,军中有多少人为他遗憾。
兰齐朵说的果然不错,小图喜和马统领骑的都是快马,天黑之前真的回来了,而且还将刘太医也带来了,只可怜刘太医一把老骨头,一路疾驰下来整个人差点都抖散了!
小图喜和马统领有夏侯翼的令牌,一路飞奔进军营,根本顾不上是不是撞倒了什么东西,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磨蹭,夏侯翼和于老三带着祝将军的亲卫早就在不起眼的角落将刘太医接到了,于老三只对刘太医说了一句得罪,就将人扛上肩头,夏侯翼也接过刘太医的药箱紧跟于老三后面!
“马统领一路辛苦,公主已经备好了饭食你们用过饭好好休息。”
这句话说完夏侯翼人已经飘出好远,小图喜直到完成了兰齐朵交代的任务才发现,自己除了中午匆忙啃了一个大饼喝了几口水什么都没吃,此时都饿过头了!
祝将军原本是个黑脸膛的汉子,皮肤黝黑黝黑的,似乎永远都泛着光亮一样,此时却再也不见这种光泽,刘太医毕竟是太医,即使他的专长并不在解毒这方面,此时把脉也不过是证实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想,但见到祝将军的时候他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过出来:“敢问将军今天发作了几次?”
祝将军的亲卫立即回答道:“算上半个时辰前刚发作一次今天一共发作了四次,发作时将军全身抽搐,汗如雨下。”
夏侯翼眼中凶光闪现,祝将军一个昂藏大汉,平日从来不喊疼的,刮骨疗毒就是他的最佳典范,如今这样一个汉子却被疼的全身抽搐,可见有多痛!
刘太医忍不住道:“那贼人好狠的心!用的剂量大,简直想立即结果了将军的性命!”夏侯翼给刘太医使眼色,刘太医才觉得自己似乎说的有点多了,而且犯忌讳在病人面前说病情。
随即他从自己的药箱里面掏出一个一寸来长的瓷白瓶子,对那照顾祝将军的亲卫说:“每隔两个时辰给将军服一粒药,温水吞服。这期间切记不要情绪激动。”
祝将军早在刘太医为他把脉的时候就是醒着的,听到刘太医的话,还有夏侯翼对刘太医使眼色,他爽朗一笑:“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我老祝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如今死了能有个囫囵身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哭丧着脸做什么!”
“你给老子闭嘴!”
房中本就是气氛凝滞,祝将军还这样说了一句,服侍他起居的乃是新兵,在他说完话的时候就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夏侯翼却忽然骂了这么一句,连祝将军也噤若寒蝉,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个煞神虽然不是将军了但还是副都护呢!
“公主殿下连太医都给你弄来了,老人家一把年纪一路颠簸的都没说你会怎样,你现在就死啊活啊的,他娘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血性?你想死老子现在就给你一刀让你死个痛快!”他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声音能将房顶掀起来,尤其是那一身的煞气,刚刚还偷偷抹眼泪的小兵,恨不得自己是只鹌鹑赶紧藏起来。
房中寂静,过来查看祝将军伤情的一个个再不敢吭声,连祝将军自己都只敢仗着自己是病人闭着眼睛假寐,于老三才小心的说:“那个大人,事不宜迟,是不是叫刘太医赶紧煎药?”
“对对对!老太医赶紧煎药,早点服药我们将军早点好起来。”
“我带刘太医过去。”
“我去生火!”
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出去了,眨眼房中就剩下两三个人。
夏侯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祝将军,冷冷的说:“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今日就这样,等以后你好了咱们演武场上见!”
祝将军头疼!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做什么要说生啊死啊的话,夏侯翼功夫高强,就是寺庙出来的武僧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虽然年长他,但这些年对战从来都没有赢过,这下好了,简直就是给他一个将自己虐打的机会。
夏侯翼那样呵斥了祝将军,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刘太医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用意,因此在刘太医煎完药让人给祝将军端进去的时候,夏侯翼悄无声息的走到刘太医跟前小声问道:“祝将军的毒到底如何了?”
刘太医叹口气也小声说:“这毒本就是个折磨人的毒,让人毒发的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生受这些折磨,如今下毒的人不仅要祝将军受折磨还要他速死,按照刚刚老夫把脉来看,三天之内余毒清不了,祝将军就危险了!”
夏侯翼紧紧握住拳头,这毒本来是要下在他身上的,如今老祝替他挡了!
“还请刘太医一定要将人治好!”说完就一揖到底,刘太医连忙说:“当不得驸马这样的大礼,救死扶伤本就是在下的职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