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赴宴的日子。云曦起床后,四个丫头就忙开了。
青衣给她找衣裙,青裳给她准备头饰,吟雪打来了洗脸水,吟霜也在给她准备出门带的暖手炉。
一番收拾好后,几个丫头眨着眼睛看着她,按着规制,小姐出门可以带两个丫头。
但云曦的眼光却从四人头上飘过去,她招手叫来绿珠,“走吧,今日你跟我。”
青衣睁大眼睛,“小姐,平时都是奴婢跟着你的。”
“不,你们留在园子里吧。”这四个人,虽说目前还没有看出什么坏心思,但她们的本事非一般常人可比,在不知道到底是敌是友时,能远离就远离。
云曦穿戴齐整,又吃了点垫肚的玉兰糕,安氏身边的大丫头芍药就到了曦园。
“三小姐,众位小姐都已到了前院了,小姐要是准备好了,请随奴婢前去吧。东平侯府里已派了人来接了,还问了三小姐的身子是否大好,看来舅老爷家里,当真关心三小姐。”
云曦点了点头,跟在芍药的后面往前院走,安氏这几日对她可谓大献殷勤,大事小事都派了身边的大丫头来询问。
只是东平侯府是谢云岚与谢云容的舅舅家,不是她的舅舅家,关心她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吧?
云曦到了前院的二门处,几辆马车一字排开。
安氏一眼看见云曦没有穿那身玫红的衣裙,而是着一件浅紫的,不免扯唇冷笑。
但很快,那冷笑又消失不见了,她上前拉着云曦的手,满脸是笑的说道,“上次你大舅母一直夸你乖巧呢,很想让你陪她说说话,今日你去啊,她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还有你表妹灵儿,问了我好几次了,怪我怎么不带你去玩。”云曦没说话,只低头做娇羞状。
安夫人会喜欢她?
若果真如此,只怕中间有安氏不小的功劳。
那安夫人的眼界不知高过多少人去了,对儿子安强的正妻人选,安夫人将京中的女子罗列了一个遍,直言没人配得上安强,怎么会看得上她谢云曦了?
当谢媛领着赵家的两个女儿走来时,安氏的眼睛盯着那赵谨看了好一会儿,她讥讽的笑了笑,麻雀披上孔雀毛还是麻雀,也成不了凤凰。
那边谢云容没什么表情的先一步坐进了一辆马车,谢云香经过云曦身边时,重重的哼了一声。
云曦在绿珠的搀扶下也跟着坐进了马车。车里头,一左一右能随时抓着扶手的地方被谢云容与谢云香各占一边,中间空着的地方没人坐。
云曦抖了抖裙子,在那处空着的地方坐下了。谢云香上下打量着云曦,哼哼一声说道,“喂,谢云曦,你为什么不穿那身玫红的衣裙?宴席上的人那么多,颜色穿得艳一点,必定会吸引更多的目光啊。”
“所以四妹穿了件艳红的披风?吸引人的目光那是青楼女子的行为,为的是赚更多的钱,招来更多的恩客。咱们大家闺秀只需做好品行端正,温婉娴淑即可,难道月姨娘不曾教你吗?哦,我忘记了,月姨娘也不懂这些吧?必竟她小时候呆的地方同大娘与我娘呆的地方不一样。”
安氏虽是庶女,但也是高门出身,女子该有的矜持那是耳濡目染。夏玉言虽是贫家女子,却是秀才的女儿,又是四里八方出了名的孝女与贤女。但月姨娘却是市井出身的屠夫之女。
“谢云曦你敢骂我是青楼女子?”谢云香怒得叫嚷起来。
“哪句话有骂你啊?你可以问问二姐啊。只听说有人捡钱,没听说有人捡骂。”谢云曦淡淡回应。
“你……”谢云香气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安氏挑帘朝车内看了看,直接将谢云香的话吓得吞了回去。
谢云容看也不看二人,但眼神却满是鄙夷。
“出发!”随着外面刘嬷嬷的声音响起,马车徐徐起动,车轮子撵过石板路的声音盖过了谢云香的冷哼声,朝东平侯府里慢慢驶去。
老夫人与安氏,带着谢媛母女三人坐了一辆大马车,随侍的丫头婆子坐在最后。
谢诚则是骑马。谢询被谢锦昆抽了二十鞭子后,还没有养好伤,留在了谢府里。谢锦昆单独一人坐着轿子。
东平侯府离谢府不远,半个时辰后,谢家浩浩荡荡的车马就到了。
早有府中的头等管事在门前迎接。车马进了二门,东平侯与安氏也迎了出来。
安夫人见了云曦,那眼珠子在她身上滴溜溜的转了好一会儿。
当谢家的人进去后,又有一辆马车到了东平侯府前,通身乌木打造的车身,两匹一模一样的马儿,雪白的毛没有一丝杂色。
府前迎客的管事一看到那马车的名牌,马上大步跑着上前,脸上笑得如一朵花的说道,“奕亲王?您可来了,小的等了您好半天了呢!”又遣了身边人进去通报。
段奕一身绯色大氅,头戴白玉冠,俊朗贵气的身姿从马车上走下来,霎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却只盯着前面谢家的人看,口中嘟囔着,“怎么只带着一个蠢婢出来?”
云曦忽然脚步一顿,将头转了过来。吓得段奕身子一闪,藏在门前的照壁后。
青一眨眨眼,主子又抽疯了?
东平侯府不愧是钟食鼎鸣,谢家的人到了之后,又有专门的仆妇仆人来服侍众人,谢老夫人与安氏及谢媛自然被请到了一众贵妇们聚集的偏厅,谢锦昆则是到了前院一众男眷们坐的正厅,几位小姐被请到了后园。
谢媛往花厅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夫君赵淮。
赵淮将她拉到无人处低声吩咐着,“谨儿的事,你务必要办成了。你也知道,你到如今都没有为赵家生下一个男孩儿,典儿已经有十六岁了,这眼看就要入仕了,却是个庶子身份。恐怕将来对他的官运不利。若是将林姨娘就此扶为平妻,又怕她出身太卑微,朝庭不给批复。
所以,只有谨儿嫁入了东平侯府里,林姨娘的身份就好办了,你那娘家嫂子本也是个庶女,在嫁给你哥哥后,家中生母的地位不也水涨船高了吗?兄弟们不也能入仕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典儿,典儿将来封了官,你的脸上不也有光了吗?他还能忘了你这个嫡母?”
谢媛点了点头,“相公,你的难处我明白,我会尽量求母亲同安家老夫人说道说道的。”
赵淮又加了一句,“不是尽量,是一定要成!唉,要是玉娥也像她妹妹那样活泼可人,我就让她退了亲与安氏结亲,偏偏是个木头美人。”
“相公,玉娥与江南白家定婚,也是你主动提出的,咱们要是要求退婚,世人会如何评价玉娥?那不是毁了玉娥一世的名声吗?”
“所以呀,我才让你将谨儿也带来,促成与安家的亲事。谢老夫人的身份尊贵,安家一定会同意的。”末了,他又压低了声音,“我给你的东西,你可千万要放好了,要是安家不同意,你要按着我跟你说的第二个方法行事,千万要记住了!”
谢媛犹犹豫豫的答应了。
待两人走后,从前方院墙边闪出一片紫色的裙角。
云曦看着赵淮的背影,眼睫闪了闪,果然老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南宫辰是如何成事的,他身边之人也是有模有样的学。
安氏另一处客房里,刘嬷嬷小声的对安氏道,“夫人,谢云曦竟然将衣裙给了赵家那个庶女穿,咱们这计划……”
“计划照旧,那妮子以为我只会拿一件衣裳行事吗?要知道我可是做了双重保险。”安氏勾唇冷笑。“安老夫人想将那妮子嫁给安二少爷安昌,安昌虽不得大嫂嫂的喜欢,但是却长得一表人才,还会读书,虽然不是长子继承不了安家的爵位,但保不谁以后入仕,挤身官场。
谢云曦嫁给他岂不是让她得了个如意郎君还得了个诰命?哪有那样便宜的事?她害得云岚未嫁怀孕的事满城皆知,以至于被晋王府冷落,询儿拿了云岚嫁妆的事,也是她给捅出来的。好好的询儿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呢。这妮子的心当真歹毒残害兄长与长姐,不让她吃点苦头不整得她到尘埃里,难解我心中之恨!”
——
谢家三女与赵家二女由东平侯府的管事嬷嬷们领着到了一处园子,园中已坐了其他家的女眷。
有几人看到她们进来,纷纷站起身来打招呼,当然是对谢云香与谢云容。也有二三人喊着赵玉娥的名字。只有几年都不出门的谢云曦与赵谨无人理会。
云曦倒是无所谓,那赵谨的脸色便变了,气鼓着脸强行坐在谢云容等人的身边,自我介绍起来。因为她听见谢云容喊其中一个粉衣女子为安表姐。她心中盘算着,自己即将嫁入安家,理应与安家的小姐处好关系。
这样一来,云曦被孤零零的扔在了一边。赵玉娥回头见云曦独自站着,心中对谢家另外两姐妹有些不满,必竟是姐妹,怎么就将云曦扔一边了?
她摇摇了头,过来牵了云曦的手走到那三个向她打招呼的小姐面前,“阿雯,箐箐,鸢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谢家三小姐谢云曦。”又指着三人道,“这位是当朝顾太师的侄女顾鸢,国子监祭酒董大人的千金董箐箐,这位是刑部尚书宋大人家的二小姐宋雯。”
云曦礼貌的问了好,几人便坐在一起闲聊起来。赵玉娥知书达理,真诚待人,这几位的性情都同她差不多。
另一处,谢云香略坐了一会儿,向众人推说想去净房,便独自一人起身离开了花园。
只是她走了一会儿,见身后无人跟来,便飞快的朝安氏休息的小花厅跑去。月姨娘跟她说,安氏带谢云曦来,决不会是真心的,一定有什么意图,她何不趁机讨好安氏一起除掉那个谢云曦?
自己的母亲只是个姨娘,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总是比谢云岚姐妹两人低上一等。就像刚才,安家的小姐对她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而对谢云容却是亲热的拉着手聊天,完全当她不存在。就连对那个赵家庶女赵谨也是这样这样的待遇。
嫡庶嫡庶!她的一生怎么能输在这个上面?
……
彼时安氏正在与刘嬷嬷商议事情,见谢云香一个人进来,随口说道,“你不与其他姐妹玩,怎么来我这里了?”
谢云香道了声安,笑道,“女儿想着母亲平时事情又多又忙,带出来的人手定是不会像府里那般多,想为母亲做点什么事。比如三姐姐那里……”
说着,她还拿眼睛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刘嬷嬷。
安氏捧着茶碗吹了吹上面飘着的几片茶叶,嘴角弯了一弯,使了个眼色给刘嬷嬷,那刘嬷嬷跟了安氏二十年了,如何不懂她的心思?福了一福后,便退出了花厅,还随手关了门。
谢云香盯着那门完全关上后,才上前两步对安氏小声说道,“母亲,女儿一早偷偷听到夏二娘对三姐姐说,要三姐姐务必巴结好安家老夫人与夫人。”
安氏只微微一笑,“哦?安家也可以说是云曦外祖家,巴结是正常的,如果是特意的,却有些奇怪了,这又是为何?”她才不信夏玉言会这样对谢云曦吩咐,她只是好奇这个四丫头来的目的。
见安氏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反应,谢云香又故意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只是她们计划中的第一步,她们的真实目的是让谢云曦嫁给安强少爷,这样,谢云曦就成了东平侯府的世子妃,将来还会是东平侯夫人。谢云曦以诰命的身份,会请老爷休了母亲,而将夏二娘扶为正妻啊。再说,夏二娘比母亲早一步嫁给父亲,可正妻之位偏偏是母亲的,夏二娘与谢云曦心中早有怨恨啦!”
“原来是这样?她们竟然这样想?我对她们哪里不好了?老爷之所以向朝庭请封我为诰命,是看在我背后的娘家身份和我的学识和涵养的份上。夏氏怎能同我比?她……她们简直是丧心病狂!狼子野心!”安氏佯装发怒了,气得身子一抖一抖的。
谢云香见目的差不多到了,心中乐得开花,面上也跟着义愤填膺的说道,“是啊,母亲,她们的心可狠了!母亲才是当知无愧的诰命,夏二娘只是个乡下来的妇人,哪里懂高门的规矩?给她打理她未必能胜任!看看咱们府里这么多年,哪一处没有被母亲打理得井井有条?”
安氏蹙着眉头,拍了拍大腿,长吁短叹,“那……她们要是计划成功了怎么办?要是谢云曦果真被我嫂嫂与母亲看中怎么办?”
“母亲,女儿有个好主意。”
“哦?什么好主意?”
“母亲,您只需这么办……”谢云香走到安氏的身边附耳过去小声说了几句。“这么样,东平侯府的老夫人与夫人是铁定不会喜欢她了,那么她们母女的计划落了空,也就不会威胁到母亲了。”
安氏心中冷笑着,她正想操刀却嫌弃刀重时,有人却托起了她的手。
她吸了吸鼻子,唉息一声,又从腋下掏出块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并轻轻的拍了拍谢云香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娘的好女儿啊,你可比那两个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让人欣慰啊,你大姐她一味娇蛮,出嫁还闹了个大笑话,让我操碎了心。你二姐又自负清高,对我不闻不问,从不为我分忧。难为你替娘想着这些,平时可要多到娘跟前来说说话。”
安氏的几句话将谢云香捧得飘到了天上。只要她跟安氏亲近了,她的婚事可就有着落了。以安氏的人脉,一定不会让她嫁得差,而那谢云曦的外祖家早就死光了,又是一个没用的娘,她可就从此被自己踩在脚下了。
偏偏自己的姨娘不喜欢安氏,能踩着巨人的肩头爬到上层,何乐而不为呢?
谢云香忙安慰着安氏,“母亲,女儿这就去办好这件事。”说着她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安氏却拉住了她,递给她一盆小盆栽并一根香,“香儿,你将这花盆搬到你说的那个屋子里的窗台下,将这根香点燃,也好让为娘知道是在那个房间里。”
“好,母亲放心好了。”
谢云香走后,刘嬷嬷也走了进来,一张老脸笑得如菊花般灿烂,“夫人,想不到这四小姐可是个妙人儿。”
“可不是吗?”安氏伸手理着裙子上被谢云香抓出的褶子,笑了笑道,“如此,出了事,也是月姨娘与四小姐倒霉,还能找上我么?”
刘嬷嬷跟着呵呵一笑,“那是,夫人的命相可是无波无折的享福一生呢。正发愁的事呢,就有人来替您解决了。上次谢婉的事,梁婆的事,这次是谢云曦的事。”
安氏的脸突然一沉,“谢婉这个名字,从此以后不要再提起,还有那梁婆,否则那人会要了你的命!”
刘嬷嬷的脸一白,“是,夫人,是老奴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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