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公园人不多。

沈非烟弯腰给甜甜解开绳扣,甜甜开始向前狂奔。

她跟着看。

沈非烟家这房本来就是公园圈的地,所以她家周围就是公园,甜甜以前常来。

长而直的石子路,右边有花园,此时初冬已经没什么花。

左边高低起伏的草地,甜甜跑上又跑下。

江戎过去叫住甜甜,甜甜跑到他脚边,他蹲下说话,甜甜毛茸茸地在他脚边转,说了几句他站起来,甜甜才跑腿开始撒欢。

江戎的手伸进裤袋,看着甜甜跑远。

背影英俊不凡中,更多却是万事尽在掌握。

沈非烟让自己转开目光,不要看江戎,也不要被他影响。

甜甜是有次他们俩去逛街,在街边买的。

那段时间特别多人抱狗在街上卖,沈非烟和江戎也不去狗市,所以见过的小狗少,两个多月的小狗,个子一点点,可以白绒绒的放在包里,沈非烟觉得好玩,才二百块钱,就毫不犹豫买了,那段时间,她出门就背着甜甜。

当时不知道公母,也没有问,就觉得好玩,起了名,叫了好久,有一天江戎一个朋友端着甜甜看,才恍然地说,“诶不对呀……你们这狗,好像是公的。”

沈非烟收回思绪,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低头看脚下六年没见的路,时过境迁,当年和江戎玩的那些人,如今也多数出国了。

江戎走过来说,“……他还是挺熟的,钻假山去了。”

沈非烟觉得他没话找话,就没搭理,往前走去。走了一段,看到甜甜已经趴上了假山顶,正在上面看她。

小不点也不怕风把他吹下来。

江戎说,“中午我来做饭好不好?我现在也会几样拿手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学?”

沈非烟看向他,“你是又想了一招,以后我要学什么,你直接去偷师,然后再教给我是吗?”

江戎笑起来,抬手,却顿了一下,落在沈非烟肩膀上,轻轻搂了搂,“我说真话,你这份真聪明,很少有人有。看事情太通透。”

沈非烟说,“还觉得这个我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我吗?”

江戎的心,猛然一沉。

沈非烟说,“江戎,咱们俩谈谈吧。”

江戎看向她,路旁有长椅,他说,“要不要坐着说?”

沈非烟摇头,抬头看着他说,“你今天不要打岔,有话就说,咱们今天就像成年人那样的聊聊,不行吗?”

江戎知道躲不过了,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有些事,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沈非烟说,“有时候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不知道做了什么令你误会的事情,让你觉得我和你还有和好的可能,你总这样,令我很困扰。”

江戎不说话,心里有些难受。

沈非烟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他在衣柜里看到她,她一路和他分毫不让,他以为她和以前一样。

心里又惊又喜。

后来在婚礼上出事,她被人欺负,而她的反应才令他知道,她早不同了。

他说,“我知道你不同了……你心里想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事业。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沈非烟摇头,“不是你答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你的态度……”

江戎没有说过一个字追她,可他这样,就不是追她了吗?

江戎说,“我公司下午还有会,咱们少转一会,就回去做饭好不好?”

沈非烟喊道,“没有做饭!我不会和你中午回去做饭!江戎——”她看着江戎,一字一句地说,“咱们没有以后,以前,也已经过去了。”

江戎盯着她,眼神越来越沉郁。

沉郁中,还有着沈非烟不想看的东西。

江戎说,“我知道自己最近有些时候……太心急了。今天带甜甜来……”

他侧头看,远处一只大黑狗正跑向甜甜,甜甜从假山上转头就向下跑来,江戎说,“过去看看甜甜。”

沈非烟不明所以,跟着他过去。

却发现江戎越走越快,她有点生气,以为他在打岔。

拐过小路,水边的假山上,甜甜已经跑下来,正从草地上跑过来。

后面的那只狗蹿出来,几步追上,一下把甜甜扑倒在地,下嘴去咬。

沈非烟吓一跳,那狗长得好凶,她也认不出是叫比特,还是罗威纳,反正体型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发情了,一个劲扑甜甜。

她们离的还远,江戎快步过去。

沈非烟周围看,想找根棍子。

那狗撕扯着甜甜,甜甜体型小,灵活扭动,但显然螳臂当车,看到江戎,他好像忽然攒了力气,一下翻身逃了出来,奔向江戎。

后面的狗凶狠迅猛地追过来,几步追上。

江戎也到了,他弯腰一把抄起甜甜,右手一拳砸过去,正中那狗的两眼之上位置。

那狗倒退一步,被砸懵了!

江戎左手把甜甜扔向沈非烟方向,那狗已经缓过神扑向他,江戎左手一拳过去,右手直接掐上狗脖子,单腿跪地,一下把那狗死掐在草地上。

他力气大的惊人,那狗被按在地上,掐着脖子,竟然挣扎不起来。

沈非烟也已经跑到,她抱着甜甜,头都懵了。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事情。

她从来没有见过江戎这样发火,好像要直接掐死那狗!

一个男的跑过来,“放手放手!你们怎么这样!”

江戎看向他说,“你不认识字吗?养狗条例不知道,你这什么品种的狗,出门不绑,非烟打电话——”

沈非烟立刻掏出手机来。

那狗主人连忙上前说好话,“朋友的狗,我不懂,现在就绑,就绑。”他弯腰去绑绳子。

江戎说,“非烟站远点。”

沈非烟抱着甜甜退后几步。

江戎站起来,他手一松,那狗就疯了一样扑向他。

主人拼命拉,把狗拉远了。

沈非烟几步走上前,看着江戎的手,“手没事吧?”

江戎说,“没事。”

沈非烟猜测江戎的手一定肿了,那么使劲去硬碰硬。

她说,“回家吧。”

江戎这次没反对。

俩人一路沉默走到家,树上的叶子,不断往下落,一路上回家,伴着落叶。

到了家门口,沈非烟说,“你的车呢?”

“前面。”江戎说。

沈非烟把甜甜放在地上,她手里拿着绳子,想了想说,“我就不绑了,几步路也没人,你们走吧。”

江戎说,“回去好好吃饭。”

沈非烟点头,看着地。

江戎往前走,他的裤子也脏了,手也伤了。

沈非烟知道他心里傲气,和她一样,真有事的时候,才不会用那些去示弱。

甜甜看江戎走,蹦跳着跟跑上去。

跑了几步,看沈非烟没来,他转头奇怪地看着沈非烟。

“甜甜——”江戎叫他。

沈非烟望着甜甜。

看甜甜跑向江戎,跑了两步,又踌躇地转头,看她还没动,甜甜茫然了,又跑回来,跑了两步,又好像想到江戎,又回头看江戎……小爪子左边挪动挪动,又向右边挪动挪动……他彻底茫然,不知道该向哪边走。

他蹲坐在地上,不再动,好像一个稳稳当当的小板凳。

江戎和沈非烟隔着有十米远,他就蹲坐在中间,好像左右为难的小孩子。

沈非烟的心中猛然涌上心酸。

她刹那间明白了,江戎以前不想把狗给她,就是为了不想看到这一天。

他怕她回来了,又说走就走,留下一个左右为难,高兴过,却不知道分离为何物的东西。

江戎疼爱这只狗,他在公园里,眼神都不离甜甜。

这只狗200块钱,吃顿饭都不够,六年,江戎却把这200块钱养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沈非烟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人如浮萍,一辈子时常身不由己。

她以前从没有疼爱过甜甜。

他是一只狗,她喜欢他,但只是和她玩而已。

难受了看病,饿了吃东西。

但甜甜,却被江戎养出了一种家人的感觉。

狗也和人一样,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主人,被疼爱或者被虐待,被忽视或者被放弃。

她放弃的东西,他视若珍宝。

或者,他放弃了她,却对她的东西视若珍宝。

她的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江戎走过来,看她眼泪就那么一滴一滴往下落,柔声说,“就是个小东西,他又没思想,又不懂。你不要难过。”

沈非烟站着不动,伤心的感觉翻天覆地而来。

江戎抬手,抹着那脸上的眼泪,抹也抹不干净,弄的他手,转眼就湿了。

外面冷,风冷,眼泪也是。

江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沈非烟和他闹还好,她再要这样柔弱无依地哭,能要他的命。

“和以前一样,你要什么都行,你别哭。”他猛然想起来自己的手不干净,刚刚还掐过那狗,连忙不敢再动沈非烟的脸,她的头发今天没有梳起来,弯弯地,在她脸侧,他用手背,把头发给她弄开,可也觉得这样无法安慰,抬手,干脆抱着沈非烟。

下巴压着她的头发,“别哭了,他就是个狗,什么都不懂。”

“不用你来假好心。”沈非烟一把推开他,哭着蹲在地上,“谁要你现在来献殷勤,谁稀罕你替我养狗,你稀罕你对我好。……我等了你三年,你都没来!”

我等了你三年,你都没来!

江戎听到这句,真是心都能碎了。

他蹲下来,抱着沈非烟把她抱起来,“是我不好,所以我后悔了……那时候我也不懂事,不知道我们那么好,就那么被我给辜负了。”

沈非烟抬手搂上他的脖子,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