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单太后就又叫人过来问了一次,被展欢颜给挡了回去。

墨雪看在眼里就跟着隐隐着急道:“娘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太后娘娘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皇上若再还是不醒,她那里势必又要怀疑的。”

“陆行么?”展欢颜道,坐在北宫的床边未动。

床上那男子的睡颜依旧俊美无匹,那么沉静安宁的模样,与他以往展现在她面前的每一面都不尽相同。

“去了御林军的值班房。”墨雪回道。

“让他来见我!”展欢颜道,视线却是自始始终不曾离开过北宫烈的脸,唯恐下一刻他会苏醒,而她会错过。

以前她不想承认,可是现在看着他全无知觉躺在这里的时候心里却是切切实实的怕了且恐慌,无数的念头不断从脑海中飞闪而过——

如果他再醒不过来怎么办?如果他就这样一直一直的沉睡下去,又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才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失去他,不知不觉间他在她的生命中竟然也成了一个不可忽缺的存在。

墨雪应声去了。

展欢颜干脆就从床尾挪过去,坐在了北宫烈的身边,握了他的一只手。

昏迷之后他的低温更是低的异于常人,指尖的凉意仿佛能透过指头刺入骨髓深处。

展欢颜抓着他的手,突然就有种隐隐想哭的冲动,蓦然就红了眼圈。

她努力的压抑住情绪,将他的手拉过来隔着衣物压在自己的腹部。

蓝湄从外面端了一盅补品进来,在外殿站了一会儿,原是想要劝她两句,但是看着她的神色,迟疑之下只就隐隐一叹,又送了出去。

展欢颜并没有听到她来了又去脚步声,蓝湄出去了一会儿就又再度折返,焦急道:“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展欢颜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蓝湄刚想要说什么,外面就传来如玉尖锐的斥责声,“太后娘娘来看望皇后娘娘,几时轮到你们这些奴才指手画脚的了?还不让开!”

蓝湄的心里一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如何是好。

展欢颜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北宫烈,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就起身往外走。

蓝湄赶忙快走两步跟上。

外面单太后已经带着一行人从前殿杀了进来,简方挡在门口试图劝阻,却被如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展欢颜从殿内一步跨出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和单太后同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北宫驰。

北宫驰的视线移过来,看到她眼中明显遍布的血丝,就是神色略微一滞。

展欢颜只当是看不见他,目不斜视的走过去,见礼道:“臣妾见过母后,不知道母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母后见谅。”

重华宫这里对外给出的说辞是展欢颜抱恙,这会儿虽然她的精神不大好,但是一眼看去却是没什么大的妨碍的。

单太后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自始至终没见北宫烈出来,心神瞬时一敛,又再深深的打量了展欢颜一眼,然后才不紧不慢道:“哀家听说皇后凤体违和,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怎的?你没什么大的妨碍吧?”

“不过就是偶然风寒罢了,不劳母后亲问,臣妾愧不敢当。”展欢颜道,同时礼让又客气的回。

说话间她却是没等单太后母子有所反应就紧跟着话锋一转,对简方道:“皇上在里头批折子,不是说了不准喧哗的?母后来了,你怎么也不进去通传一声?”

“奴才知罪了!”简方仓惶跪了下去,为难的小声道:“奴才劝了,可是太后娘娘担心您,说是一定要亲眼看过您才能放心,所以就——”

单太后的心里既然已经有了揣测,自然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简方计较什么,当即说道:“不关他的事,是哀家一定要看过了你才放心,听说你这里也没传太医,自己的身子就这么不当回事吗?”

她说着,就冷着脸对身边如玉吩咐道:“去请太医过来给皇后看看!”

“是!”如玉应声去了。

展欢颜也没阻拦。

单太后举步就又朝院子里走,一边道:“既然哀家来了,那便过去见皇上一面吧,正好也有些事情要与他说。”

蓝湄的心里一急,为了不露破绽,面上却是强作镇定的不肯表现出来。

展欢颜则是直接往前一步,抬臂将她拦下,微笑道:“皇上正在处理公务,既然母后要见他,那就请您先行移步前殿,臣妾先替您进去问问吧!”

单太后冷冷的看她一眼,唇角带了一抹讥诮的笑容,却是不置可否。

展欢颜也不惧她,只就坦然的与她对视。

单太后不语。

却是在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北宫驰走上来一步,含笑道:“母后和皇兄之间几时需要这么见外了?其实——也犯不着这样麻烦的!”

展欢颜丝毫也不以为意的挑眉看向他,反问道:“梁王也是来探本宫的病的吗?”

“本王刚好进宫来给母后请安,顺便过来看一眼。”北宫驰道。

一大早开始,北宫烈和展欢颜就双双没有准备,虽然对外传出来的消息是展欢颜生病,但单太后却是做了两手准备,久久得不到这重华宫里的确切消息,就叫人去找了北宫驰进宫。

这会儿展欢颜完好无损的展在人前,那么不用说——

出事的就定然是北宫烈了。

单太后是有备而来,而且眼见着自己筹谋多年的事情眼见着就要修成正果,心中忍不住的就带了几分雀跃。

她的面色不显,其上仍是一片冷然之色道:“梁王说的对,哀家和皇上是母子,也没什么好见外的。”

她说着,就又再次大步往里走去。

展欢颜的眉毛皱了一下,终究还是一咬牙,唤道:“蓝湄!”

蓝湄已经准备了许久,此时终于得到传唤就忙是心神一敛,一步上前将单太后拦下,“太后娘娘,皇上的口谕,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请您不要为难!”

“你这贱婢,太后娘娘的路也是你敢拦的吗?”如玉尖声叱道,抢上来一步就朝蓝湄脸上掴去。

蓝湄不避不让,只在她势在必得的时候忽而侧身轻轻一让。

她动作的幅度其实并不大,但如玉没有防备,直接就扑到了台阶底下,倒栽葱一样的摔下去,门牙当即就磕掉了两颗,满嘴是血的躺在地上瞎哼哼。

“你大胆!”碧玉见状,立刻就跟着恼羞成怒的大声道:“太后娘娘面前,岂容你造次!”

说着也是怒不可遏的就要动手。

蓝湄不知道展欢颜准备怎么化解此事,就先隐晦的地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到展欢颜对她点头,方才一把捏住了碧玉的手腕,手下用了巧劲儿轻轻一掰。

嘎嘣一声脆响。

碧玉惨叫一声,抱着手腕就蹲了下去。

就算单太后的涵养再好——

此时身边两名大宫女同时为人所伤也已经无限制的挑战了她的极限。

“你——简直放肆!”单太后怒道,抬手指向蓝湄,手指都在隐隐发抖。

这还是她这一生头一次当众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又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来人,给哀家把这个斗胆犯上的贱婢拿下!”单太后怒道。

后面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侍卫蜂拥而上。

蓝湄却是根本就无所畏惧,左右闪躲着一边出手,接连十几二十个人全都被她相继撂倒在地。

有人摔坏了膝盖,有人折了胳膊,有人摔了个鼻青脸肿,有人干脆就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站也站不起来。

单太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的目瞪口呆。

“反了反了,你这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耍横?来人,快来人!”如玉头晕眼花的爬起来,嘶声大嚷大叫。

“皇上正在里头批折子,你就敢在这里大喊大叫,我看你才是斗胆包天的贱人!”蓝湄道,又是横臂一巴掌扫了过去,再次将水玉从台阶上扫了下去。

院子里横七竖八,侍卫和宫婢们哀嚎一片不止,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就闹的人仰马翻。

单太后的前路被阻挠,已然是恼羞成怒,刚要再喊人过来帮忙——

下一刻,一直在旁边静立不动的北宫驰却是突然一步上前。

彼时展欢颜的所有注意力都还集中在单太后身上,一事防备之下已经被他一把拿住了肩膀。

这一次他下手的力气绝对不轻,展欢颜只觉得肩膀被他抓过的地方都是尖锐的一疼,忍不住就皱了眉头。

北宫驰却不理他,直接抬头往她膝盖后面一撞。

展欢颜无从避让,身子晃了一晃,就被他强行按着单膝跪了下去。

“还不住手?”北宫烈冷声喝道。

正在和新涌进了来的一批侍卫颤抖的蓝湄见状,心里一急,赶忙迫开一个侍卫就要奔过去,却因为松懈的缘故,被人一柄钢刀横在了脖子边上。

打斗不休的场面瞬间静止。

“梁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后娘娘动粗!”蓝湄动弹不得,只就恼羞成怒的大声道。

北宫驰闻言,却也不过冷冷一笑道:“要对本王来兴师问罪,你还不够资格,这个所谓皇后,就暂且扣在本王这里了,本王倒想要知道,你们究竟是谁胆大包天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的话音未落,重新冷静下来的单太后已经气势汹汹带人往院子里走去。

展欢颜的膝盖撞在地上,被硌得生疼,却是面色清冷的一语不发。

这个时候,她便是目色一厉,侧目看了北宫驰一眼,讽刺道:“这里是皇宫,你竟敢和本宫动手,梁王——你这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你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叫你死!”展欢颜的声音不低,北宫驰的声音却明显的不高且低靡,亦是回望她道:“你不就是仗着在他身边有所依仗?这样的情况下他都不肯露面,这意味着什么咱们都是彼此心里有数,你也不用在这里虚张声势,今天咱们只管看看,失去了这个倚仗,你还有什么退路可走!”

北宫烈一旦有事——

哪怕有陆行保驾护航,可是以她展欢颜如今的资历,都还不够来和单太后母子抗衡的。

届时——

她就真的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北宫驰这话说的是半分也不夸张。

展欢颜抿了抿唇角,明知道力气上拗不过他,索性也就不去自取其辱。

北宫驰见她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肯服软,虽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也是心里堵得厉害,忍不住又再冷哼一声道:“一大早就假传圣旨罢了一国之君的早朝,现在又被发现在你这出了天大的事,若要追究下来会是个什么罪名,你不会不知道吧?”

北宫烈昏迷,只是假传圣旨也还罢了,以这双母子的心思——

若说是要栽她一个谋害亲夫意图不轨的罪名也不为过。

届时——

她就真的百口莫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