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李妈妈连忙跪下去告罪道:“是丁香这丫头不懂事,惹了二小姐不快,夫人吩咐奴婢赏了她两巴掌,谁知道她竟是个胆子小的,这不——”

丁香的脸上红肿一片,却绝对不只是挨了两巴掌这样简单。

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也不再询问江氏什么,而是直接看向床上呆坐着的展欢雪道,“雪丫头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展欢雪心里惧怕的厉害,嘴唇抖了抖却没能说出话来。

江氏一急,忙道:“母亲,雪儿的身子才刚好,又受了惊吓,您别怪罪她。”

展欢雪那个样子,确实是有些过了。

老夫人狐疑的看着,展欢颜便道,“祖母,我看着二妹妹的脸色的确是不太对,还是叫古大夫来看看吧!”

江氏想要推辞,但是看到老夫人那张冷脸遂也就只能忍了,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展欢颜一眼——

都是这个死丫头多事。

素雨得了吩咐赶紧的去了,不多一会儿就带着古大夫从外面进来。

见到屋子里的状况,古大夫的一颗心瞬时就提了起来,走过去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您这么急着传唤小的过来,可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的?”

“祖母没事,可是二妹妹那样子瞧着好像不太对劲,古大夫快去看看吧。”展欢颜道,面有忧色。

“是,大小姐!”古大夫恭恭敬敬的应了,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她的脸色,原是怕她有话吩咐,但见对方容色如常也就没再迟疑,背着药箱走过去。

江氏心里暗暗着急,趁着老夫人不注意就满是警告意味的瞪了古大夫一眼。

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却是不巧落在了周妈妈的眼睛里。

周妈妈的心里一动,便弯身捡了脚边的一片碎瓷揣在了袖子了。

展欢颜见了,只于心中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声。

古大夫去给展欢雪诊了脉,脸上神情不由大骇,江氏一看不对劲,连忙上前挡在旁边,冷声道,“雪儿她方才被丫头气着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古大夫被她的话压着,吞了口唾沫只能闭了嘴,硬着头皮道,“是,小的这就给二小姐开一副安神药。”

“嗯!”江氏点头,松一口气,回头走到老夫人身边道,“母亲,既然雪儿这里没什么事了,您看这天色也晚了,您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老夫人心里多少还有几分怀疑,不过想着江氏也不能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遂也就没有深究,起身扶着展欢颜的手往外走,临走还不悦的看了眼江氏的肚子道,“你如今的月份也不小了,自己上点心,没事就好生养着,事情都交给下头的人去办。”

“是,儿媳记下了。”江氏垂首应下,目送了老夫人离开。

古大夫既然已经说了展欢雪无碍,这会儿又不好再留下来惹人怀疑,也跟着一并出来。

江氏阴着脸看着众人的背影,咬牙吩咐李妈妈道,“雪儿这里我不放心,今晚你就守在这里吧,看着她。”

“夫人放心吧!”李妈妈点头。

江氏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自己也是头昏脑涨,就先回了翠华苑。

这边展欢颜把老夫人送回了锦华苑就告辞回了墨玉斋。

路上琦花忍不住道,“大小姐,奴婢瞧着二小姐的样子好像是魔障了一般,昨儿个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太奇怪了。”

“大概是真的受了惊吓吧。”展欢颜道,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

琦花见她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致多谈遂也就罢了。

主仆一行回了墨玉斋,展欢颜沐浴之后便打发了琦花下去,走前又吩咐,“今儿个晚上别睡的太死,注意着点府里的动静,有什么事就马上来告诉我。”

“是!”琦花应了,并没有多言。

晚间无事,展欢颜就早早的睡了。

老夫人那边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踏实,洗漱过后又坐下念起经来。

过了一会儿周妈妈从外面进来,脸上神色凝重道,“老夫人,怕是要出事了!”

老夫人自己的心里本来就不太平,闻言猛地就睁开眼,“怎么?”

周妈妈脸上阴云密布,走过去,从袖子里掏出用手绢包着的两片碎瓷递过去道,“老夫人你瞧这个,这是之前奴婢在二小姐屋子里捡来的药碗碎片,觉着奇怪就拿去找古大夫给看了。”

“嗯?”老夫人皱眉,警觉起来,“是里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周妈妈叹一口气,“岂止是不干净!古大夫原是不肯说的,奴婢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就叫人打了个他几个板子他才招的,说是昨儿个晚上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去他那里求了一帖落胎的药,这碎碗上沾的就是。”

老夫人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一下子把手里佛珠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周妈妈焦虑不安,目光四处乱飘,“老夫人,您说夫人她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的心里也是十分不解。

诚然,这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展欢雪那里,最先关注的就是江氏自己的那个肚子。可是左右想想还是拿不准,毕竟江氏对那个孩子也是看重的很,她万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

“你去把李妈妈叫来!”老夫人沉默半晌,冷着声音道,“先别惊动了江氏,我倒要看看她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是!”周妈妈应了,赶紧就转身出了屋子。

老夫人的一张脸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眼中隐隐已经有熊熊怒火闪烁。

这边江氏才回到翠华苑,屁股还没做热呢,后头李妈妈紧赶着就已经追了回来,一进门就哇的一声大哭着扑到了江氏脚边。

江氏病恹恹的才在榻上靠了,听了她的哀嚎脑中嗡的一下,噌的就坐了起来,“鬼叫什么?不是叫你在听雪楼看着雪丫头吗?”

“夫人,不好——不好了!”李妈妈语无伦次,涕泪横流,“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怎么?”江氏一惊,还不及细问就赶紧的先开始穿鞋子。

李妈妈也顾不得解释,出门仍是没叫其他人跟,只叫了江氏的两个贴身丫头翠竹和翠玉跟着,主仆四个火急火燎的直奔听雪楼。

李妈妈为了防止风声走漏,回去之前就先把听雪楼里一干的丫头婆子全部打发了,这会儿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主屋里头有些灯火透出来。

李妈妈走的飞快,把江氏一行引着进去,彼时丁香已经醒了,整个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在伺候,可是她整个人却是六神无主,只跪在床边握着展欢雪的手不住的唤着:“小姐!小姐!”

展欢雪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煞白,满脸都是冷汗,神色痛苦,浑身都在不住的打颤。

江氏一见她的这个样子,顿时就是心口一揪,对李妈妈道,“怎么回事?刚刚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这才一刻钟的功夫都不到——”

“夫人!”李妈妈悲痛道,却没给她细说,只是走上前去,把展欢雪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一角。

展欢雪已经换了寝衣,可是素白长裤上头已经被血水浸染了一片,身下褥子上也都血,整个下半身都泡在了殷红刺目的血水里。

“之前夫人刚走二小姐就嚷着说肚子疼,然后就开始流血不止。”李妈妈道,不住的搓着手,慌乱不已,“奴婢瞅着不好,就只能去叫夫人过来了,夫人您看,二小姐的这个样子怕是不好了,这八成是要小产了!”

江氏看着,头脑里一阵一阵的发晕,身子连着晃了几晃,好在是被李妈妈扶着才勉强撑住。

“怎么会这样?”江氏喃喃道,一看展欢雪衣裤上的血迹就觉得眼前发黑,是被李妈妈用力掐着手才勉强稳住。

“赶紧的,拿些被褥衣物把她的腿给垫高了。”勉强定了定神,江氏连忙吩咐。

几个丫头得令,赶紧翻箱倒柜的倒腾出一些东西来。

“母亲!”展欢雪满脸泪痕,恐怖不已的哀哀哭泣,“我这是怎么了?母亲,我好怕,你救我,你救救我!”

她自己是真的吓坏了,从小到大她还从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血,尤其这会肚子还疼的厉害,里头像是被人拿什么不住的翻搅一样,疼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人揉捏在了一起。

江氏也是慌了神,不住的打着冷战。

她快走两步过去,握住展欢雪的手,颤声安慰道,“别怕,没事,没事!”

李妈妈等人帮着找了东西给展欢雪垫高了腿,可是那血水还是止不住的从她的身体里往外流,新换的褥子很快又被染红了。

“母亲,我好痛,我会不会死?怎么办?怎么办啊?”展欢雪用力掐着江氏的手,痛苦之余指甲都掐进了江氏的血肉里

江氏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她自己前几年也曾小产过一次,可当时是有大夫和有经验的稳婆贴身照看着,也没出这么多的血。

屋子里几个丫头也是头次经历这样的事,个个都是白着脸不敢吭声。

李妈妈看着展欢雪流血不止的样子,不觉的就又慌了,道,“夫人,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奴婢瞅着二小姐这样子,可别是待会儿要大出血了就不好了,还是叫大夫吧,万一弄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

展欢雪未婚先孕,这样的事无论在哪个大户人家里头都是容不得的。

可是女儿的一条命也不能直接就扔在这里不管。

“嗯!”权衡再三,江氏终于还是点头,道,“李妈妈还是你亲自去吧,把古大夫叫来,记住千万别走漏风声出去,万一叫老爷或是老夫人知道,雪儿就没命了。”

“奴婢明白!”李妈妈应着,一跺脚就赶紧的去了。

“母亲,我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我还不想死!”展欢雪靠在江氏怀里越哭声音越虚弱,到了后面就只剩下低泣。

江氏拿了帕子给她擦额上的冷汗,一边也是魂不守舍的动着嘴皮子:“没事,没事!”

她现在纳闷的是,那碗药当时明明展欢雪根本就没沾染上,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闹到要小产?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就去了半条命一样。

江氏的心思转的飞快,突然又想到江总管过来时候给她的警告就更觉得头皮发麻,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这边屋子里有浓烈的血腥味不住的弥散开来,江氏怕这味道散出去惹人怀疑,就叫翠玉点了味道最重的熏香。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完全遮掩住。

左等右等的古大夫也不来,江氏渐渐的就有点坐不住了,拧着眉头对翠玉道,“你去看看,李妈妈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是!”翠玉应着,赶紧就去了,去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却是一个人神色慌乱的跑进来。

“古大夫呢?”江氏皱眉,不悦的斥道。

“夫人,古大夫不肯来!”翠玉道,拿眼角的余光打量一眼江氏的眼色才道,“古大夫被周妈妈叫人打了板子,这会儿正卧床不起,奴婢请不动他!”

“什么?”江氏的声音脱线,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古大夫被谁打了?”

“是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翠玉道,“夫人,古大夫说周妈妈逼了他,他也是没法子!”

江氏闻言就是双腿一软,猛地又跌坐在了床沿上。

展欢雪的事情若是捅到老夫人那里去,就什么都完了!

可是现在,展欢雪人都已经这样了,还能瞒得住吗?

“夫人,怎么办啊?”翠玉道,急的哭了出来,“刚才奴婢回来的时候遇到花园里打理花圃的小厮,说是李妈妈好像也被周妈妈强行带去了锦华苑。”

李妈妈被带去了老夫人那里,那就要做好东窗事发的准备了。

江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血管里,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直至翠玉推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初醒。

“夫人,怎么办?您快给拿个主意吧!”翠玉催促道。

拿主意?现在能怎么办?

江氏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还不等她冷静下来,院子里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被李妈妈提前支开了,老夫人等人一路杀来,根本就没受到半分阻力。

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第一个进门的却是脸色铁青,黑面神一样的展培。

江氏的腿一软,直接后退了好几步,嗫嚅道,“侯爷!”

展培一步跨进门来,也不等老夫人跟进来就直奔了里屋,二话不说把江氏推到一边,看到满床蔓延的血迹,他的脸色就瞬间扭曲,几乎抵达暴怒的边缘。

“侯爷,您听我说——”江氏惊恐不已的张了张嘴。

“你教导出来的好女儿!”展培怒道,一把将她挥开。

江氏的身子一个不稳就往后跌去。

“夫人!”翠玉和翠竹两个早有准备,赶紧扑过去。

可是展培这一下子用力太大,两个丫头也只赶得及给江氏做了肉垫,主仆三个先后跌在了地上。

江氏艰难的护着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而畏惧的看着眼前那个处于暴怒之中的男人,嘴唇蠕动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

外面老夫人也随后赶到,她只进来看了一眼展欢雪当前的状况就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老夫人晕倒了,快请大夫!”周妈妈惊叫不已,屋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几人合力把老夫人扶到旁边的榻上,展培死捏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他也顾不上老夫人,只就猛地扭头看向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展欢雪,怒道:“来人,还不给我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拖出处置了!”

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从来都不敢想,妻妾争斗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出了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女儿,传出去,他的脸还要是不要了?

因为怕把事情渲染开,跟着来的都是老夫人屋子里的人,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知道何去何从。

展培一脚踹在一个婆子身上,嘶吼道,“都聋了吗?没听见我的话吗?给我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拖出处理干净了。”

几个婆子都被她的雷霆之势震住,终是不敢违逆他,连忙奔过去,

彼时展欢雪已经是虚弱不堪,因为失血,整个人真的如一张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的纸片一样。

两个人婆子抬头过去提她,她挣扎了一下却没能躲的过去。

展培的脸色叫她畏惧,她求都不敢,只能哭着去扯江氏的袖子,“母亲救我!你救救我!”

“你还好意思说话?给我拖下去!”展培抬手一巴掌就将她掀翻在了床上。

展欢雪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

江氏看在眼里,终于也是急了。

这个时候,她虽然不想去和展培对着干,可是在这个家里,她和展欢雪视为一体,如果今天展欢雪轻易的就被折在这里,那么日后她在展培面前也就再没什么脸面了。

“谁敢动我的女儿!”江氏心里飞快的权衡,最后一咬牙,上前一步挡在展欢雪面前。

“好啊,你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也要和我对着干吗?”展培的眼睛圆瞪,那目光仿佛是要吃人。

“侯爷,你不能动雪儿,昨天我哥哥才撂下话来,没得他的同意,谁也不能动雪儿!”江氏一梗脖子,干脆就把最后的保命符给抛了出来。

这些年展培明里暗里受到江总管的提携和照顾不少,加之江总管在单太后面前很有脸面,所以这个人,他是轻易不敢招惹的。

可是今天,他的确是气过了头,满脑子里飘着的念头就是江氏这对母女叫他丢了脸。

更何况,江总管就算再怎么得单太后的重用,他那身份的本身就叫人看不起。

这回儿江氏竟然拿那么个老太监来压他?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呵——”展培怒极反笑,面色铁青的指着江氏道,“我展家的家务事,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置喙了?你给我搞清楚了,你既然进了我展家的门,那就是我展家的人,现在是我展家在处理家务事,你若是再不识好歹的搬出外人来掺和,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马上写休书,你给我滚回江家去!”

“休书?”江氏闻言,整个人都懵了,哭都忘了。

展培冷笑,也没心思搭理她,直接抬手一指缩在床上的展欢雪,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处置了。”

婆子们再不敢忤逆他,赶紧过去把展欢雪架着就要往外拖。

老夫人那边还没等着古大夫来,被周妈妈掐着人中鼓捣了一会儿也就醒了,这会儿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太阳穴就更是突突直跳。

“快!周妈妈快把门关了,再叫人去院子外头守着,这听雪楼院子里的奴才全部看管起来,万不能叫他们跑出去碎嘴。”老夫人捂着胸口,连忙道。

出了这样的大事,传出去,他们整个展家的名声就全毁了,万也不能像展培这样,只一味的发狠泄愤就能解解决的。

因为知道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老夫人过来的时候把她院子里的心腹几乎尽数全部带了来,这会儿人手倒是充足。

周妈妈又是个干练的,赶紧就照着她的指示吩咐了下去。

素云和另一个婆子一起搀扶着老夫人回到里屋,江氏被展培喝住,动也不敢动,展欢雪无计可施,只能扑过去抱住老夫人的腿,哭道,“祖母,祖母我知道错了,你求求父亲,求他饶了我这一次吧。”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是打从心底里的愤恨。

可是诚如江氏方才所言——

江总管的那条路子,他们展家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一下子就给堵死了。

“这样寡廉鲜耻的小贱人,就该打死了才干净。”展培甩袖,腮边的肌肉抖动不止。

老夫人心里的火气绝对不比他少,这会儿却不得不勉强压下去,道:“横竖事情都已经摆在这里了,你就算是打死了她又顶什么用?”

“那也总比留着她丢人现眼的强。”展培冷哼。

老夫人的胸口被堵的厉害,刚好素雨引着古大夫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进来。

“小的见过老夫人,侯爷吉祥!”古大夫心里也有些怕,生怕这事情会被扯到他的头上来,进门就行了大礼,伏在地上磕头。

老夫人厌恶的看了展欢雪一眼道,“过去给她看看吧!”

江氏闻言一愣,万也没有想到老夫人会在这个时候松口。

两个婆子得了这话,见到展培也没有明显反对,就又把展欢雪给扶到了床上。

老夫人闻着这屋子里的血腥味就觉得恶心,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冷冷的斜睨了江氏一眼道,“你跟我过来!”

言罢又看了展培一眼:“你也一起过来!”

说着就先行一步出了这屋子,去了外面的花厅。

江氏自知理亏,忙不迭爬起来,被两个丫头搀扶着跟上。

展培黑着一张脸,虽不情愿,也跟了去。

老夫人和展培在上首的位置坐了,江氏则是自觉的跪在两人面前。

“你们都先出去!”老夫人摆摆手,把屋子里所有的下人一并打发了,只留了周妈妈一个心腹。

“说吧!”老夫人道,开门见山,半分的废话也没有。

这话自是冲着江氏的。

江氏的身子抖了一下,心里权衡之余就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老夫人的脸色,咬牙道,“雪儿她年纪小,不懂事,我也是昨儿个才知道有这么回事,本来是想直接给她灌了药,也好把这事儿掩住的,可是——”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情就能自己拿主意,连招呼也不打?”展培端了茶碗刚好喝茶,闻言就用力把茶碗砸在了江氏跟前的地面上。

滚热的茶水溅了江氏一身,她也只能咬牙忍着,同时心里更把展欢雪那死丫头给狠狠的骂了一遍,要不是那个丫头惹事,她也不至于跟着受这份气。

“侯爷,母亲的年纪大了,妾身正是因为这事情太大,才不得不擅做主张,万一再要把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那雪丫头就真的是罪该万死了。”江氏捏了帕子擦泪,红着眼睛看向展培。

展培对她是已经恼到了极致,却不得不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而留了一线余地。

“你倒是会说。”老夫人闻言,却不领情,不过冷笑一声,顿了一顿,才道,“那你说,现在这事情又该是如何是好?宫里那边——你们真是——”

自从江氏和她通了气儿,老夫人这些天里就一直都在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被展欢雪这么一闹,显然是没指望了。

“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到底是谁的种?”思及此处,老夫人心里就越发恼怒,咬牙切齿道,“咱们侯府的门户也不是个宽松的,她竟然——她竟然——”

老夫人说着,胸口就起伏的厉害,几乎恨不能捶胸顿足。

“这——”江氏咬牙犹豫着。

“事到如今,你还想替她遮掩吗?要不是你平时那般纵着她,她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不快说!”展培道。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远比老夫人看的还重,万一传出去,他日后在朝中同僚面前就当真是抬不起头来了。

“侯爷,老夫人,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其实也不全怪雪儿,是——”江氏心里飞快的计较,也知道为今之计唯有把一切的缘由都说明白了或者还能保住展欢雪的一条命,“是梁王!”

展培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眉毛倒竖的指着她道,“你说是谁?”

“是梁王!”江氏道,咬牙对上他的视线,叹息道,“两个孩子不知道轻重,说起来只是两情相悦,却是失了分寸。侯爷,若是旁的人,雪丫头做了这样有辱门楣的事,哪怕她是妾身亲生,妾身也定会忍痛处置了她,可她肚子里的是皇家的骨肉,妾身——妾身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啊!”

老夫人和展培都是惊的不轻,脸上颜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十分精彩。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勉强定了定神,颤声道,“之前摔了的那个药碗——”

展欢雪肚子里的孩子是北宫驰的?且不管这个孩子得来的渠道光不光彩,不管怎样那也是皇家骨血。

“母亲放心,儿媳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好在是那药碗砸了,最终并没能铸成大错。”江氏忙道,“可是这会儿也不知怎的,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出了那么多的血,这会儿孩子是铁定保不住的。”

展培回过神来,一屁股又重新跌回椅子上,魂不守舍的愣了半天。

回过神来,他连忙对江氏道,“你赶紧的想办法送信入宫,跟江总管说,之前他替雪儿谋的那件事,即刻作罢。”

言罢,还是不放心,又转向老夫人道,“母亲,您马上吩咐人安排马车,回头天一亮就把这个丫头送走,对外就说——就说是染了重病,送去庄子上将养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展欢雪再要嫁入宫中,那便是等同于找死了。

就算展欢雪自己破罐破摔,他也不能拿整个忠勇侯府去冒险。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失去了,老夫人心里纵然惋惜,可是什么也没有性命要紧。

“好!”老夫人点头,刚要应下,江氏已经再度开口,“侯爷三思,这事儿——这事儿——”

她的脑子有点乱,可一旦展欢雪被送走之后,能不能回来都难说了。

若是在昨天,她也一定会和展培做同样的决定,可是现在不同,因为她刚才得了江总管的保证。

这么一想,江氏的底气就又足了些,抬头对上展培的视线道,“事到如今,妾身也不敢再瞒着侯爷了,这件事妾身已经知会了哥哥知道,今儿个晚上哥哥他也特意出宫来见了妾身,他说太后娘娘那里已经和皇上通了气儿,雪儿的婚事已经没有办法变更了,只叫我们好生的照管着雪儿,其他的事,他都会安排,一切都还是照着原来的计划进行。”

展培和老夫人闻言,不由的互相对望一眼,仔细的略一分辨,自是不难听出这话的意思。

展欢雪这都和人珠胎暗结了,还要送她入宫?

江氏自己在刚听了江总管的话的时候也十分忐忑,这会儿自是明白老夫人和展培心中所想,便道,“哥哥的原话便是这样说的,皇家的婚事,可不是我们说悔就能毁的,若是惹了旁人的怀疑,再要深究起来难免不留破绽。侯爷,老夫人,妾身也知道这事儿是冒险了些,可是哥哥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他万也不会说没把握的话,既然他开了口,后面的事,想必是可以保证万无一失的。与其我们自己开口惹人怀疑,倒不如就依着哥哥的意思,当是不会出岔子的。”

这样大的事,公然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她还真敢说?

这个女人,莫不是魔障了不成?

展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但是老夫人心里惦记着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脸上表情已经明显有了松动。

展培的目光阴鸷,没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江氏。

江氏的心里惧怕的厉害,只能垂着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时间在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当中逐渐流逝,直至里头古大夫满手是血的走出来,道:“老夫人,侯爷,夫人,二小姐的血已经止住了,可是胎儿——恕小的无能为力。”

那么个不光彩的胎儿,没了刚好干净。

几个人闻言,脸上也不过就是个不关痛痒的表情。

“你先下去吧,我侯府的规矩,你也心里有数,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展培道,语气阴冷,满是警告的意味。

古大夫如蒙大赦,连连应着,背着药箱赶紧的离开。

这边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老夫人觉得关于这件事还得要和展培再商量一下,两人就先行离开。

江氏目送了两人离开,她跪了半天,腿都麻了,被两个丫头搀扶着起来,整个人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只就草草的交代了丁香一些话就先回了翠华苑。

古大夫从听雪楼出来,心里总归是不踏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要去见展欢颜一面,把展欢雪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这夜展欢颜的房里留了琦花值夜,这些事迟早都要抖开的,所以展欢颜也没特意防着她。

听了古大夫的话,展欢颜就只是打发他回去安心的呆着,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待到古大夫出去,琦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可思议道,“大小姐,按理说都出了这样的丑事了,放在哪个大户人家,二小姐这样的人就算不直接处置了,也要送到庄子上去的,侯爷和老夫人怎能这般纵容她?”

为什么纵容?不就是因为他们还指着把展欢雪送进宫去攀龙附凤吗?

“你忘了二妹妹还有一个在太后娘娘身边当红人的舅舅了吗?祖母和父亲就算是再气,也总要留几分情面的。”展欢颜道。

江氏的药砸了,并没有真的给展欢雪灌下去,她是不可能会突然就改了主意的,所以不用想,一定是得了旁人的指点,而这个人,就只能是江总管了。

就说京城之内能利用的人那么多,北宫驰母子怎么就会找上展欢雪了,想必之间就是这位江总管牵线搭桥,起的大作用了。

只不过这么看来,那江总管对江氏母女两个的所谓亲情只怕也是虚的,万事还都是系在单太后和北宫驰身上,对这双母女最多也只是个利用罢了。

琦花听了这话,还是十分唏嘘。

展欢颜见她一知半解的模样,更怕这事儿若是真的说出来会把她吓着,便打发了她下去。

琦花退出去,在外间的睡榻上睡了,展欢颜躺在床上,却是了无睡意。

她知道,这一晚的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全完呢,展培又不是傻子,如果其中没有江总管的搀和还好,这么一掺和,他若再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来,这么多年的官他也算是白做了。

只怕——

他是不会留着展欢雪活到天亮了。

心里微微一叹,展欢颜便也不再多想,闭了眼睛睡下。

这边老夫人和展培回了锦华苑,打发了下人出去,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握住展培的手道,“老大,雪丫头的事,你看到底要怎么办?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如果真要把她送进宫去,这万一要是——”

“母亲你糊涂了吗?”展培冷着脸道,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咬牙切齿道,“之前我就奇怪,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那么多,为什么太后娘娘就会看上雪丫头了,今天要是不出这回事,我们只怕还都要被一直蒙在鼓里的。”

“那江总管和江氏是亲兄妹,他替雪儿谋划一二也在情理之中,他在太后娘娘面前又是个很有脸面的。”老夫人狐疑道,看着展培脸上阴冷讽刺的表情十分不解。

“只怕他不仅是在单太后面前有脸面,而是整个心思都扑在他的主子身上的吧。”展培冷笑,“之前的情况姑且不提,只就说现在,他明知道雪儿和梁王之间有了牵扯,还要把雪儿送进宫去,母亲你就没仔细想想他这是为什么?皇上是当朝天子,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不过去太后宫里的一个区区五品的太监总管,他如何敢起这样的心思?把一个失贞的女子送到皇上的龙床上?他到底是有几颗脑袋?”

老夫人听的云里雾里,一直不得要领。

展培站起来,负手在屋子里踱了两步,脸色就越发的阴沉道,“这样的事情,若说是他自己的心思,我可不信,八成——都是姜太后暗中授意的,这件事——怕是里头的道道儿深着呢。”

老夫人就算是再精明,但到底也只是个后宅夫人,对于朝廷和皇室的事情,她懂的不多。

“雪儿不能入宫!”展培道,语气十分肯定,“不管江海他给了再多的保证都好,雪儿也绝对不能入宫,一旦东窗事发,咱们府上担着的就是欺君之罪,查抄下来是要灭九族的。”

“可这皇家的婚事,岂是我们说退就能退的?”老夫人道,六神无主。

“按理来说,这事儿的确是容不得我们做主,可如果雪丫头她人没了呢?”展培道,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老夫人与他的实现一碰,突然打了个寒战。

皇家的婚事他们不能拒绝,可如果展欢雪没了呢?

“你是说——”老夫人一惊,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这里头的道道儿深着呢,虽然我也一时半刻的不能参透,但总归我们若是掺和进去,绝对没有好处。”展培道,眼底闪着幽暗的冷光,手掌一横对老夫做了个手势,“母亲,若是命都没了,计较的再多又有什么用?雪丫头那里,一定不能叫她入宫。”

江海那个阉人,竟然敢打着主意给皇帝戴绿帽子?这话也就江氏那种蠢笨无用的妇人才会相信,真当他展家的人个个都是傻的吗?

老夫人听着,心里乱糟糟的,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把这个弯子绕过来,但儿子的话,她总归还是深信不疑的。

“那就都照着你的意思去办吧,现在我这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老夫人道,不住的用手压着胸口,总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喘都不畅快。

“嗯!”展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下半夜的时候,古大夫就又找到了展欢颜这里。

琦花听了敲门声,不觉奇怪,皱眉道,“大小姐,这大晚上——”

“没关系,开门让他进来吧。”展欢颜道,穿了衣服起身。

古大夫慌慌张张的撞进门来,神色惶恐道:“大小姐,不好了,方才侯爷过去小的那里叫小的开了一帖药,小的瞅着这事情似是不妙,侯爷他——他——”

古大夫说着,身上就隐隐有些颤抖,“侯爷八成是定了心思,要把二小姐的事情给彻底抹掉了!”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言下之意展欢颜自是清楚——

她的父亲,想必是已经看出了这件事里另有蹊跷,为了保命和遮丑,这是要把展欢雪给除了一了百了了。

曾经当眼珠子一样捧在手里的女儿,都是说除就能除掉的,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生来就不被待见的?在这座府宅里头,她还能指望什么?

展欢颜的唇角不觉浮现一丝冷笑。

古大夫擦了把汗,道:“大小姐,您再给小的纸条明路吧,侯爷的话,小的不敢违背,如果回头若是叫夫人知道了,那铁定是要小的给二小姐赔命的!”

“那你还等什么?”展欢颜道,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还不赶紧的去把消息透给母亲知道?至于母亲她能不能赶得及过去,就全凭二妹妹的造化了。”

古大夫得了这话,心里飞快的略一权衡就赶紧的去了。

琦花关了门,忧心忡忡的走过来道,“大小姐,侯爷要处置二小姐,您何必插手去管?”

上一回展欢雪都已经想要设计害了自家主子的性命了,这会儿琦花对展欢雪的死活却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的。

“谁说是我插手的?”展欢颜微微一笑,却是不答反问。

展培要对展欢雪下手,和她没有关系,不过是他们那些人在那里狗咬狗,只是她却是不介意借机把水搅的更浑一点的。

对于展培和展家,她本来就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只是关于她母亲的死因,她还是得要一个真相的,如果真的证明里头也有展培的手笔,那这个所谓的父亲——

不要也罢!

琦花对她的心思向来都拿不准,见她不想多言遂也就作罢,重新服侍她躺下,不想过了没多一会儿外头就又有人来敲门,却是展欢欣带着丫头过来了。

琦花点了灯,回头去看展欢颜,道:“大小姐,三小姐这个时候过来,怕是没什么好事。”

“八成是母亲授意她过来寻我的。”展欢颜道,抬了抬下巴示意琦花去开门。

展欢欣如今投靠到了江氏身边,赶上这么个机会,自是要出几分力气的。

“奴婢见过三小姐。”琦花开了门,把人引进来。

展欢颜穿了鞋子下地,见到脸色微白,一脸慌张的展欢欣就不解的皱了下眉头道,“这三更半夜的,三妹妹怎么突然过来了?”

“大姐姐,府里出事了。”展欢欣道,咬着嘴唇,脸色惶惶,看上去十分慌乱的模样。

她走上前来一步,本是想要来握展欢颜的手,可是触及展欢颜眼中冷淡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抖就又顺势收了手,尴尬道,“方才我得了丫头的禀报,说是二姐姐惹了父亲的不快,父亲一怒之下要对她动家法,好像是连祖母都惊动了。大姐姐,这是要出大事了,我们是不是也要过去看看?”

动家法?是直接要命才对!

展欢颜没动,神色之间略有几分为难道,“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难道我们还能拦着吗?只怕去了也于事无补吧。”

展欢欣见她一副不愠不火的脾气就有些急了,道,“可是也不知道二姐姐那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平日里也就是我们姐妹几个处在一起,万一有什么事叫父亲迁怒于我们可就糟了,大姐姐,我心里现在怕的很,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展欢颜看她一眼,却是不肯松口。

展欢欣不由的更急,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不住的搅着手里的帕子:“大姐姐——”

展欢颜抿着唇犹豫良久,最终就在展欢欣几乎是等不得要给她跪下去的时候才勉强松了口,叹息一声道,“那好吧!”

展欢欣松一口气,青玉打着下手,帮衬着琦花一起给展欢颜梳妆更衣,然后一行人便火急火燎的去了听雪楼。

彼时那边已经炸开了锅,还没进门就先听到江氏的嚎哭声,在夜色中听起来分外凄惨:“老爷,妾身服侍您有将近二十年了,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事,雪儿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两人一前一后的跨进门去,旁边座上脸色暗沉的老夫人已经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来,呵斥道:“三更半夜的,你们两个跑来做什么?”

展欢欣一听,赶紧跪下,一声也不吭。

展欢颜心里微微提了口气,走过去。

江氏抱着展欢雪坐在地上,涕泪横流,展欢雪本来就因为小产而去了半条命,这会儿整个人都木楞楞的,双目无神,嘴唇发抖,像是一局玩偶一样只是任由她抱着。

展欢颜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便对老夫人和展培行了礼,道:“祖母,方才三妹妹去我院子里寻我,说是二妹妹惹了父亲的不快,父亲要动家法,便叫着我来一起帮着劝一劝,二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惹得父亲动了这样大的火气?”

展欢欣要拿她出来当枪使,门都没有!

展培听了这话,立刻狠狠的瞪了展欢欣一眼道,“谁叫你们过来的,都滚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父亲!”展欢欣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神情瑟瑟的看向展培。

展欢颜却只是直接面对老夫人,满脸的无辜。

展培要毒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话他是如何也不能当众说出来的,否则若是叫展欢颜和展欢欣也跟着寒了心,日后父女之间是必定要离心的。

老夫人和展培有口难言,而江氏的机会却是到了,见状她便是冷笑出声道,“侯爷,老夫人,就算雪儿做了天下的错事,她也是展家的女儿,你们这样骤然出手就要她的命,传出去只会叫人觉得咱们展家的人薄凉无情,你们就不怕来日里被外头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吗?”

展欢欣闻言,整张脸瞬时刷白,不可置信的看向江氏——

之前江氏叫人给她传信,只说是要动家法,展欢雪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逼着展培一出手就直接要她的命?

展欢颜也露出几分讶然之色,扭头朝展培看去。

展培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的指着江氏,“都是你教导出这样寡廉鲜耻的小贱人,我展家的名声就算是全部毁在你的手里了,你还好意思在女儿们跟前这样大言不惭的说话?简直不知所谓!”

他说着,就越发的火大,对着院子里大声嚷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拖下去,关到祠堂里去。”

老夫人的脸色乌黑,一声也不吭。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就要架着江氏往外走。

江氏也是豁出去了,一边被人拽着,一边恶狠狠的看向展欢颜和展欢欣道,“侯爷,这样子把事情闹开了,你真的觉得展家的其他人能摘的干净吗?你就不怕这两个丫头的名声也跟着毁了,展家的女儿都不要说亲嫁人了吗?”

既然要她的女儿死,那就索性把所有人都一起拖下水。

展欢欣闻言,就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这会儿她总算明白了江氏让人把她和展欢颜叫来的原因了,原来是要那她们做筹码来威逼展培就范的。

架着江氏的两个婆子闻言,手下力道都不觉的松了。

江氏一把抖开两人的手,又扑回去抱住了展欢雪,恶狠狠道,“这件事我哥哥已经知道了,你们今天要是真敢动了雪儿,他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威胁我?”展培闻言,却是怒极反笑。

“妾身只是就事论事,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雪儿能够活命!”江氏道,大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冷厉,无所畏惧的和展培对视。

两个人,四目交接,波涛暗涌中各自都有凛冽的杀意沸腾。

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就更觉得太阳穴那里跳腾的厉害,她抬手揉了揉。

展欢颜见状连忙过去接手替她轻轻的按了两下道,“祖母您还好吧?”

老夫人闭了下眼,气喘吁吁的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就摆摆手道,“横竖都已经闹到这一步了,周妈妈,你跟两个丫头把事情都说了吧。”

周妈妈应了,把事情的始末言简意赅的转述了一遍。

展欢欣听完,顿时就手脚冰凉无限的绝望——

历来一家女子的名声那都是全部牵连在一起的,现在展欢雪出了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毁的可是他们展家所有女儿的名声,哪怕是被分出去的二房也都要跟着受牵连。

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展欢颜的反应,却赫然发现对方只是微蹙了眉头,抿着唇角没有吭声。

“横竖事情是已经发生了,就摆在这里,既然你们都来了,就一起商量着看看该怎么办吧。”老夫人道。

江总管那边,他们始终是要存着几分忌惮的。

展欢欣的嘴唇动了动——

其实这样的事,处理起来也就唯有展培用的那个法子了,直接弄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这话,当着江氏的面她却是不敢说的。

展欢欣默然垂下头去,心里暗恨的厉害,展欢颜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诚如祖母所言,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父亲就算是真的打死了二妹妹那也是无济于事的,现在的耽误之急,还是给二妹妹调养好身子,再寻摸一门妥当的婚事把人嫁了才好。”

有了这个前科,展欢雪是决计不能再挑门第过高的人家了,不仅得要低嫁,更得是要远嫁,这样才能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但是这样做的前提,却不包括单太后和江总管那些人谋算的事情在内。

“展欢颜,你落井下石!”一直默默无语的展欢雪闻言终于瞬间爆发,目赤欲裂的瞪着展欢颜大声道,“你分明就是——”

“你住嘴!”江氏却是赶紧制止她。

周妈妈虽是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却没有道出和展欢雪有染的人实则是梁王北宫驰。

而展欢雪的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展欢颜建议将她远嫁,就是为了启开自己这块绊脚石,好方便她嫁入梁王府去做王妃,一想起这件事她就恼恨的越发厉害。

“老夫人,侯爷,雪儿的婚事是不能随便动的。”江氏深吸一口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里头还夹着江总管的那条线,展家的人要打展欢雪婚事的主意,绝不可能。

展培心里的主意则是和她刚好相反,闻言就是冷冷说道,“都出了这样的丑事了,还论什么婚事?她这一辈子,就想都不要想了。”

江氏居然还想着叫展欢雪入宫?她这是嫌命长了是吧?

“侯爷!”江氏见他的语气坚决,不由的大为慌张。

展欢颜的眼睛眨了眨,犹豫了一下才面有难色的开口道,“如若父亲已经定了主意的话,事情倒也简单。”

“嗯?”展培一愣,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氏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个死丫头是要使坏,连忙就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展培的一个眼神制止。

“二妹妹染了病,总是发作的频繁,之前父亲一直担心传出去会对咱们府里的名声不好,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倒是不如拿这件事做文章。”展欢颜道,神色淡淡的看了展欢雪一眼,“一个身染恶疾的名声传出去,也总好过是把名节毁了,并且二妹妹那病反复起来也挺吓人的,想必外头的人心里忌惮着,也不敢凑上来窥测什么,到时候也不至于被谁给挖掘出内幕来。”

展欢雪染的是疫病,这个消息如果散出去,其他人敬而远之都还来不及,谁还会吃饱了撑的来探她的病?这样一来将她锁在听雪楼或者送去庄子上就都可以了。

而且,她既然是得了这样的病,宫里单太后就再没有理由去这么样的打北宫烈的脸了。

老夫人和展培各自对望一眼——

展欢雪染病是事实,他们不算无中生有,就算江总管后面要追究起来,他们也都有话说。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么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了,说是感染了疫病总好过说她与人私通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

展培略一思忖,就要点头。

江氏却是慌了,大声道:“侯爷不可以,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您这是要雪儿的命啊!”

“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能留着她一条命已经算是咱们展家宽仁了。”老夫人冷冷说道,语气不容拒绝,“周妈妈,把这院子里的人全部封了口,再重新吩咐几个老实的婆子过来守着,从今天开始,再不准二小姐踏出听雪楼一步,让她安心养病。”

“是,老夫人!”周妈妈应了。

老夫人就扶着展欢颜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对展培道,“雪丫头染病的事,未免夜长梦多,明儿个一早你就散出去,赶紧的把这事儿给了了。”

言罢就要先行离开。

“不!”展欢雪凄声大叫,挣扎着爬起来就要朝展欢颜扑去。

展欢颜早有防备,不着痕迹的稍稍往旁边一侧身子,就刚好叫她扑了个空。

展欢雪一下子撞到旁边的桌子上,扭头回来恶狠狠的对着她嚷道,“展欢颜你害我,你这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以为把我关起来你就有机可趁了,你——”

“二妹妹这是气糊涂了吧?怎么会把事情怪到我的头上来?”展欢颜及时出声打断她的话。

她不想让人为了这就把自己和北宫驰先联系到一起。

展欢雪还想说什么,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两个婆子就过去把人给掩了嘴架了进去。

江氏的身子晃了晃,一把扶住旁边的桌子,眼中杀意浮动,霍的抬头朝展欢颜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