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偶有寒风吹过。这日是白季两家上京的日子。马车都是提前定好的,两辆马车坐人,一辆装东西。两家人都是尽量轻装简从,毕竟季宸和秦盛都对他们交代过,若是缺什么到了京城再买。
院子便锁好后便托隔壁吴婶子帮忙照应着。尽管秦氏对院子的一切诸多不舍,但为了一双儿女她还是挥泪上了马车。
一路上走走停停,除了白玉儿晕车外其他人都挺好。因提前备有晕车的药丸,所以白玉儿只精神和胃口不大好,倒没有其他症状。
季薇与白玉儿坐一块儿,不停的指着外面看的新鲜的事物与她说,就算是一颗长的奇怪的点儿的树她也能惊叹许久。后来,庞氏便不许季薇过去了,说是让她别吵了玉姐儿。
季薇失落了会儿便又被外面的景致吸引。
季勋沉着脸看书,对于季薇的跳脱他已不再搭理,不知是季宸在信中如何说的,也不再张罗季薇的亲事。反正季薇对此表示很满意。
赶了八日的路程,终于能看到城门了。白玉儿挑起帘子,看着越来越近的灰白色城墙,看着庄严肃穆的守门兵士,她的心越跳越快。
想想她跟季宸已经有半年多未见了,也不知他当官后是何模样。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了。
马车停了下来,原来进城马车还要检查。
“裕郡王!”
一阵呼声,白玉儿偷偷看去便见呼啦啦跪了一地侍卫,一华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城,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娘,是大舅!”白玉儿凑在秦氏耳边说罢,见她面色微红便不再打趣,确是朝外探头挥手道:“大舅!”
白鸿文阻止不及只能无奈的摇头。
前头排队进城的人听到这娇甜的声音都想回头,硬生生被秦盛一个眼风给生生止住了。
裕郡王,他们不敢得罪!
过了会儿又听到有马蹄声传来,白玉儿怀着激动的心情看去,就见季宸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大马遥遥而来。
见车窗外的少女眸光含笑,周遭的其他人和物仿佛都笼罩在她那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好看的唇微微翘起,润泽粉嫩,比他在御花园看的那些花儿都要好看。他目光渐渐痴迷,不知何时到了马车旁都不知。
直到视线被一高大的背影挡住,他才回神按耐住他雀跃的快要飞起来的心,想着待会儿好好跟玉儿妹妹说话。
谁知直到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时,季宸也未能与心上人说上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秦盛领着白家人往十字路口的南面去。他闷闷的策马在前头领路往十字路口的北面季府去。
本来他都想好了措词说服鸿文住在季府,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秦伯伯。他竟然悄悄在十字胡同买了院子给白家,而且就在他季府对面,只是要穿过一条马路,南北相望。
秦盛给秦氏他们准备的院子也是一座三进三出的。一进大门便可见一道刻着雄狮猛兽的影壁。外院有一处竹林,冬日有些萧条但到了夏日想必郁郁葱葱,也是一道不错的景致。
白鸿文便选了离这竹林进的院子,取名“青淞院”。
穿过一道垂花门便到了内院。
秦盛介绍,这里还有一片梅林,见白玉儿和秦氏都露出兴致来,便领着他们从抄手游廊径直走过去,果然见到一大片一人多高点儿的树,枝头都点缀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迎着寒风傲然挺立,在悄然等待它们的花期。
可以想像再等待个十多日这里便是一片朵朵盛开的梅花盛宴。
一向清冷的白鸿文也翘起了嘴角,显然也是极满意此处。
接着到了宜安堂,这处院子位处中间,连着外院的涌道,便知是正房。几人进去落座后,秦盛击掌数声,便听整齐有致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二十多个十多岁模样的丫鬟和小厮鱼贯而入,伏地叩首直呼,“见过太太,公子,姑娘!”
声音整齐划一。
秦氏他们都被这突然来的大阵仗吓了一跳,不过白鸿文和白玉儿很快便敛了神色,面上再也看不出吃惊得样子。倒是秦氏却有些坐立不安,她求救似的看向长子和幺女,却只见到他们临危正坐的样子,不由又朝秦盛看去。
美人儿眸光依赖的看着自己,面色焦急不安。秦盛立马心疼了,放弃了让秦氏立威的想法,反正有他在,谅也没人敢在他裕郡王身上撒野,不过还是要警告他们一番。
他肃着脸沉声道:“你们以后要好好伺候太太,公子和姑娘他们。往后他们便是你们的主子。”
紧紧盯着下面跪着的人,眸光冷冽的在他们面上一一扫过,才又冷声道:“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当中有谁阳奉阴违的,休怪我不客气!”
语气狠辣无情,没了方才与秦氏他们说话时的温柔。
下人们顶着这冷飕飕的目光,有那打着小心思的,都不禁大冬天的额头冒汗,彻底放弃了心里那点儿想法。
白玉儿知道大舅是为他们好,她往秦氏那儿看了眼,发现她面露不忍,便知该她出马了。
“做我家下人,也不指望你们多能干机灵,只一样确是必须做到的!”
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就是必须要衷心!”
本是娇甜软糯的声音,下人们却从中听到了冷意,不禁齐声应是,头压的更低了。
秦盛震惊的看着娇娇俏俏的小人儿,心里很是欣慰。白鸿文眸子闪过惊讶,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玉儿已经长大了。
他心酸的同时又很是高兴。往后他不在的时候,心里也会放心许多。
眸光清清淡淡的在下面丫鬟小厮身上掠过,白鸿文淡声道:“姑娘方才说的话都听到了吗?日后唯有衷心才能在我白家留下!自然我白家也不会苛待你们!若是有欺主的,不用我说你们应知道下场!”
清冷的声音在这冬日里格外清越,下人们只觉一股比寒冰还要刺骨的冷气直扑而来,想到大爷的话外之意都不禁打个哆嗦,喏喏应下比方才还要恭谨。
半响白鸿文才挥手让他们起身,示意白玉儿去挑丫头。之所以没让秦氏去,自然是怕她不忍。秦盛也知道这个,便也看向白玉儿。
白玉儿也不推辞,从中挑了两个目光沉静面相普通,手上茧子多得十五六岁的丫头给秦氏。在她看来在娘身边照顾的人不需要多聪明,只要踏实肯干就行。
接下来她自己挑了两个样貌在里面最好的俏丽丫头,一个长的如三月枝头的仙桃般艳丽,一个如夏荷般清丽。
又随意指了四个年龄在十二岁左右的丫鬟在她和秦氏院子里打打杂。
余下没被选到的两个丫鬟中,那个个子格外瘦小,脸色蜡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双手不安的拽着自己衣角,深怕自己不能留下。
另一个面容清秀十三四岁的丫头则偷偷抬头往白鸿文那儿瞧了眼,脸颊绯红的垂下头。
这一幕被上面坐着的白玉儿看个正着,她指着那两个丫头问白鸿文,“大哥,这两个丫头放到厨房打杂怎么样?”
余光瞥见那清秀的丫鬟面色失落之色一闪而逝,而那清瘦的丫鬟则面露喜色。她心里便有了数,打算先用着日后再说。
白鸿文宠溺的看着她,“往后家里的事儿你跟娘做主就好!”
玉儿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时候放手让她自己理事,他在旁边看着就好。
秦氏本就是习惯听儿女的,自然他们怎么说就好,她无所谓。秦盛见时候不早了,便说让请他们到醉湘楼吃饭,就当为他们接风洗尘了。
醉湘楼的厨子果然一绝,吃的白玉儿赞不绝口。开玩笑道:“哎,要是天天能吃到醉湘楼的菜就好了!”
她也不过随口一说,谁知秦盛笑道:“这有何难?”
回头扬声冲外面叫了两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随从便敛目进来,目不斜视,“王爷!”
“叫向大厨来!”
随从应声转身下楼。
秦氏见秦盛当真要去人家酒楼要人,心里不安,便拦住他道:“玉儿就是小孩子脾气随意说的,你还真的去拉人家大厨啊?这不大好吧?”
对于单纯善良的秦氏,秦盛很无奈,不过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
白玉儿也不是非得要这家酒楼的厨子,她娇声道:“大舅,你不用特意为了我去要人,毕竟人家酒楼也是要做生意的。我若是想吃了,可以到酒楼来嘛!”
“是呀,玉儿说的对,你……”
秦盛笑着打断秦氏未说完的话,“这向大厨本就是做满这个月不干了,京城很多世家都盯着他呢,不过被我捷足先登!凑巧你们宅子里还少个厨子,玉儿也喜欢他们这里的口味,这向大厨去刚好!”
原来是这样!
秦氏和白玉儿都放下心来。白鸿文在一旁一直未说话,自从知道大舅的心思后,他对他一直存有疙瘩,可季宸来信说了大舅找回亲人是为了更方便保护他们,他是持有怀疑的。可方才从那宅子到现在向大厨的事儿,他突然觉的原来一直都是他在抗拒大舅的亲近,其实大舅还是以前那个疼爱他们的亲人,一点儿都没变。
这么想以后心中的那块压着他,让他透不过气的大石仿佛轻松许多,看着对面那个看着娘和玉儿眉眼温柔的男人,白鸿文暗想日后就把他当做亲人看,心里瞬间自在许多。至于其他的,他决定顺其自然。
回到十字胡同时,秦氏他们是带着向大厨一块儿回去了。向大厨是个四十开外话不多的男人,他不吭不卑的见过秦氏他们后,便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外院给他备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