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缺点,这些活尸只能死一次,如果再死一次的话就真正魂飞魄散,化为虚无了。”

老王盯着白发男子说完,才问道:“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那几个活尸也好像见过你。”

白发男子没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说:“这个和你们没关系,是我的私事。”

老王看着白发男子半天都没有言语。我咳嗽几声暗示他都没有反应。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向白发男子问道:“你既然能进来,想必也能带我们出去。至少也得把那堵墙打开,我们自己回去。”

白发男子摇了摇头说:“那道鬼门是进门,关上了就只能从外面打开。现在想出去只能走前面的生门。”他的话和死鬼莫特说的一样。不过算来里面最少还有三个活尸。刚才是运气好加上暗室里的空间狭小,才被干掉一个。要是三个或者更多的活尸冲出来,那最好的结果怕就是同归于尽了。

眼前只有一条路,硬着头皮向前走吧。白发男子刚露出要向前走的意思,旁边的人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胖子还觍着脸说:“一起走吧,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我和老王几个人都有些脸红,这不要脸的胖子,还好意思说,谁能照应谁啊?

白发男子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想走就跟上。”随后不再理会我们,站起身来,向暗室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老王给我们排好了队形,他、胖子和宋二愣子跟在白发男子的后面,我和李炎负责押送莫特的马仔(莫特的尸体由那几个马仔扛出来),刘京生他们几个断后。由于经不起胖子的软磨硬泡,老王将缴获的AK47给了他一支,说:“给你,我不要了,麻烦你把嘴闭上。”

胖子握枪在手,嘴上还是不闲着地说:“枪就是人的胆,枪有多大,人的胆就有多大。**他老人家都说了,枪杆子里出政权。政权都能出,何况壮胆乎。”

我实在受不了他唠唠叨叨,讽刺道:“拉倒吧,你的胆子拿大炮也壮不起来。刚才从暗室里跑出来,就属你跑得快。”

胖子不服气地说:“你知道个屁!那是刚才手里没枪,不是和你吹,百步穿杨有点难度,九十九步穿杨孙爷还是手拿把攥。要是再来几个活尸死尸的,孙爷就撂倒他几个。”

老王回头瞪着我俩说:“你俩都闭嘴,胡说八道什么!还想再来几个?”

白发男子走得并不快,进了暗室后,他看见被爆头的活尸,又看了看老王脸上的伤口,问:“被他的脑汁溅到的?”老王摸了摸还缠着绷带的脸颊说:“也不知道他脑袋里是什么,跟硫酸似的,还烧掉我脸上一块肉。”

白发男子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老王,说:“用水调得稠一点,敷在脸上,很快就能长出新肉。”还没等老王客气,胖子蹭了过来说:“白头发大哥,刚才好像也溅到我后背几滴,现在还直痒痒。你那药也给我来几包?”

“我说哥们儿,你那是长时间不洗澡,让汗碱拿的。”我拍拍胖子的肩膀说道。

“真的真的,要不信你们自己看看。”胖子作势就要脱衣服。白发男子没有理他,径自进了暗室的后门。看见他的“白头发大哥”没理他。胖子讪讪地把脱了一半的衣服重新穿好,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走出后门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白发男子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偶尔遇到几个岔路他也没有丝毫停顿,左拐右拐一直带着我们走到了甬道的底部。

这一路上我们几个拿枪的都是提心吊胆,不知道那几个失踪的活尸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好在直到出了甬道,连个活尸的毛儿都没看到。

出了甬道口再往里走,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水潭。甬道口距离水潭也就一百多米,竟密密麻麻堆着成百上千具尸体。这些死尸不完全都是干尸,有的尸体死的时间并不长,由于溶洞的湿度太大,几乎所有尸体都有相当程度的腐化,有的已经烂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尸臭恶气冲天,简直能把人活活熏晕。

胖子捂着鼻子说:“就这还叫生门?妈的,刚出虎穴,又到龙潭……”还想再说什么,只看众人都瞪着他,只能悻悻作罢。

“王队,你看那儿。”张云伟的手电照着不远处地面的某个长条物体。老王顺着手电的光亮看去,是一只老式步枪,枪的金属部分已经全部生锈,枪托部分几乎完全腐烂。从外形上判断,不是民国时代的中正式步枪,就是小日本的三八大盖。

“这儿也有。”李炎用匕首挑起来一个黑漆漆的锈疙瘩,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是传说中的“王八盖子”——小日本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越往前走,发现的东西就越多:有崭新的防水指南针,已经锈成铁棍的大刀片子,一个倒在地上的骷髅架子怀里抱着一个看风水用的罗盘,甚至还发现三具外国人的尸体,这三人死的时间并不长,从体貌特征能看出高加索人特有的金发和白色人种的轮廓。

三人身边不远处分别有两支已经打空子弹的AK47步枪和一支雷鸣登散弹枪。检查三人遗物时,没找到他们的身份证明,却在背包里找到了一捆雷管和五公斤塑型炸药。雷管和炸药被防水袋包裹着,保存得非常好。剩下的就是类似工兵铲、攀岩绳索和矿工头盔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口袋里还有八千多美金。

老王愤愤说道:“那个王八蛋老林到底骗了多少人进来?”白发男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刘京生说道:“老王,炸药和雷管扔这儿可惜了,带上吧,或许路上能用上。”

老王点了点头,转头对我说:“辣子,你把炸药和雷管带上。”还没等我回答,胖子抢先走过去,边走边说:“我来拿吧,你们手拿肩扛的也有二三十斤了。这点东西还是我带着吧。”

我正奇怪这胖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直到看见他拿起炸药的同时,顺手将雷明顿散弹枪背在身后,又以极快的手法把那几千美金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再往前走就到了水潭的边缘,这是个地下溶洞,头顶上鳞次栉比垂吊着百十来个钟乳石,有几个的石尖已经伸进了水面。潭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要是平常我们几个人游过去也不算什么难事,可是现在抛开那几个马仔不算,光想想还有至少三个活尸不知道藏在哪里,一旦在水里遇上,我们几个怕是够呛。

老王走到白发男子的身边问:“老哥,再怎么走?”没等白发男子说话,站在后面的一个马仔抢先说了:“报告,我知道,这个算不算立功表现?”这家伙算聪明了,他参与了超过一吨的毒品走私活动。现在主犯死了,等审判时难免不会把他们几个从犯从重判罚,搞不好还要拉出去打个靶。现在争取个立功表现,最起码还能判个无期。老死在监狱里也比被打靶强。

“嗯?你知道?”老王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事他见得多了,“想说就说,不说就罪加一等。”

“我说我说。”马仔不敢浪费这个机会,“以前我跟莫特来过几次,出了这片水潭就能出去了。”

“废话。”老王骂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怎么过这片水潭,游过去?”

马仔没有回答,直接跑到岸边不远处的两个土包旁边。将两块篷布掀起,露出了两条舢板。舢板上面竟然装着马达和螺旋桨。这两条小舢板倒扣在岸边,盖上伪装用的篷布,远处看上去和土包没什么两样。

看见出去的希望,大家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一点。老王安排人把两条舢板拖进了水里。舢板并不大,一条船装十个八个人还是富富有余。我们十来个人分成两组,船终于开动了。只是因为要避开纵横林立的钟乳石笋,行驶的速度很慢。

“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妈的,这趟活儿干的……以后睡觉得做噩梦了。”胖子上了船就显得更加兴奋,没人理他就开始自言自语。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我前面的白发男子。这哥们儿紧皱眉头一言不发,似乎有什么事没有弄懂。我和老王试探了多次,还问了大殿里金色骷髅头的事,他总算回了一句话:“不关你们的事。”

“王队,你看水里有鱼!”对面舢板上宋二愣子用手电照着水面嚷嚷道。顺着手电的光柱看去。舢板周围出现了好几群游动的影子。正围着舢板游来游去,看起来好像有鱼群在迁徙。

“嗯?这是什么鱼?怎么看着那么别扭。”胖子坐在边上,看见有几条鱼游得近了,又不怎么怕人,便伸手向鱼群抓去。

“别动它!”白发男子突然伸手挡住了胖子。“你什么意思?几条鱼而已,又不是你家养的。”胖子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白发男子也不理他,伸手在船边虚画了一个圈,食指在圈中心猛一点,水中跳起一条怪鱼,在胖子的眼前凭空跃过虚圈,重新坠落水里。

胖子看得清清楚楚,怪鱼身上长的不是鱼鳞,而是一片一片的羽毛。这还不算,鱼嘴里横七竖八地长满了獠牙,还有半根人的手指挂在鱼牙上……

“这也叫他妈的鱼?鸟鱼!”胖子瞪着眼睛向着怪鱼落水的方向发呆。同船的其他人也都看傻了眼。白发男子右手晃了晃,看他的手势是将刚才画的虚线擦拭了。

这还算是人吗?子弹都很难打死的活尸,他说弄死就弄死。他对活尸的态度,就像活尸对我们的态度,追得满哪儿跑不算,还连打带骗的,最后还把脑袋掰了下来。现在又随便画个圈圈,就有长着羽毛和一嘴獠牙的鸟鱼跳进去。说他是平常老百姓有人信吗?

李炎掏出根香烟递给白发男子,讨好地说:“好本事。我真是大开眼界,你这一手我都没听说过。不过话说回来,这长羽毛的是什么鱼?”

白发男子没理会递过来的香烟,李炎有点尴尬地将香烟收了回去。不过白发男子还是讲出了水中怪鱼的出处,“这种鱼叫赢鱼,是邽山西岸的一种淡水鱼。这种赢鱼身生羽翼,叫声如同鸳鸯,离水即死。”

胖子翻了翻白眼,说:“切,离水即死?鱼可不是离水即死吗。不对,刚才那条赢鱼跳出水面,不就是离水了吗?怎么没看它死?”我叹了口气,拽了拽胖子的衣角,胖子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问:“干什么你?”我指了指水面,刚才活蹦乱跳跃出水面的那条赢鱼,已经翻了白肚,漂在水面上。

胖子盯着那条死鱼喃喃道:“你还真配合我,早不漂上来晚不漂上来,我一说话你就漂上来了。”

船上没人理会胖子的自言自语。想起赢鱼跳出水面时,嘴里咬着根手指的样子,我忍着恶心问白发男子:“这种赢鱼不像是吃素的?长这么大个,不是食人鱼吧?”

白发男子看了我一眼说:“在邽山时,赢鱼吃小鱼虾和水草,不过在这里……”他拉了个长音后说:“它们就只能吃腐尸和死人。”

这话说得我一哆嗦。宋二愣子没听出来白发男子话里的意思,问道:“为什么在这儿只能吃死人?”白发男子面无表情地说:“水里除了死人就没有别的东西。”他这话一出口,两条船上顿时鸦雀无声。

旁边舢板上的一个呆头呆脑的马仔趴在船板上,头几乎贴着水面,看着赢鱼跟在船后游来游去。正当他看得起劲的时候,一双惨白枯干的手,无声无息地伸出水面。没等马仔反应过来,那双手猛地揪住了他的衣服领子,一把将他拖入水中。

“水下面有怪物!”胖子举枪对着还漂着浪花的水面喊道。老王也看见了,喊道:“戒备!水里有东西!”

刚才那一幕不是所有人都看见的,同船剩下的几个马仔还在东张西望的时候,两条舢板周围的水面起了一阵涟漪,紧接着有十几个黑影跃出水面,闪电一样跳上两只舢板。瘦小枯干的身材,满脸狰狞的相貌,妈的,不是活尸是什么!不是说只有三个活尸吗?现在加上水里的,三十个都不止!

“哒哒哒哒哒”,一时间枪声大作,活尸从四面八方跳上舢板,零散的攻击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旁边的那只舢板只剩下老王、刘京生两人,同船的几个马仔已经被活尸咬死后拖入水中,还搭上了张云伟和李家栋。

“你们快跳过来!”我冲着他俩大喊道。与此同时,白发男子手中的短剑捅进了一个活尸的肚子,顺势向下一划,一副好像被风干了的下水掉在舢板上,转眼间活尸变成了死尸。没等他拔出短剑,白发男子的左右同时跳上四五个活尸,白发男子一脚将其中一个活尸踹下水去,身子露出一个空当,被剩下四个活尸撞下水去。

没了白发男子坐镇,我们这船人只能靠自己了。这只舢板上还能动的有李炎、宋二愣子和胖子,再加上我四人。好在船上还剩下两个活尸,有了在暗室里的经验,我对准其中一个活尸的脑门就是一梭子。“哒哒哒”一阵之后,距离我最近的活尸被爆头,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要命的脑汁。

还有一个!我调转枪口再射击时,枪口却发出嘎嘎的声音。妈的,没子弹了。宋二愣子和李炎的子弹打不到同一个点,活尸的头上虽然火星四溅,却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

我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弹匣,举枪瞄准,手指刚碰扳机,就看见一个肥硕的身影手持AK47喷出一串火舌,活尸的脑袋应声而爆。还真是九十九步穿杨啊!

没了后患,我们几个调转枪口,向对面舢板围着老王和刘京生的几个活尸一阵猛扫。胖子索性扔掉了AK47,换上了在岸边捡到的雷明顿。

“你们俩趴下!”胖子一声大喝,连续拉动滑膛扣动扳机,“嘭!嘭!嘭!嘭!嘭!”接连就是五枪,由于两船距离太近,散弹枪巨大的冲击力将围住老王他俩的几个活尸打到了水潭里。

“别愣着了!过来啊。”胖子喊道。老王和刘京生同时向我们这边的舢板上跳过来。两人已经跃到了半空中,眼见就要跳到舢板,水里突然窜出两个活尸,在半空中直接将他两人扑到了水中。他们勉强挣扎了几下,就被拖入水底,一分钟后,两人残缺不全的尸体浮了上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再开枪时,老王和刘京生已经栽到了水里,子弹在水中威力大减,对活尸已经没了威胁。

一分钟后,两人残缺不全的尸体浮了上来。眼睁睁看着战友相继牺牲,我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却找不着宣泄的通道。水面上逐渐还有活尸聚集到一起,对着我们龇牙。

猛然间,我想起了胖子还有点好东西,“把炸药给我!”

“干什么?”胖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十斤塑性炸药,会炸到我们自己的。”

“你废什么话!”我直接在胖子的包里翻出了装有塑性炸药和雷管的透明防水袋。对着活尸成群的位置扔了出去。在炸药入水的一刹那,我对准了雷管扣动了扳机。

“轰!”一声巨响,水面上被炸起了四五米高的水柱,头顶上不断有钟乳石落下。伴随钟乳石掉下来的,还有活尸的残肢。

爆炸的气浪差点将我脚下的舢板掀翻。我和胖子四人拼命抓住舢板的船帮才没有被甩下去。半分钟后,舢板才平稳下来。

“你不能分一半扔吗?”胖子几乎趴在舢板上,瞪着我说道。

刚才炸药出手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一种和活尸同归于尽的冲动。现在想想一阵后怕,我说:“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来得及吗!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胖子的五官已经纠结在一起了。

“不是都没死吗?少说一句吧。”宋二愣子和李炎说话了,他俩的语气明显是在我这一边,气得胖子直哼哼却无可奈何。

李炎看着水面低沉地说:“把老王他们的遗体带回去吧。”

我心里一阵悲凉,和他们一起将老王他们四人的遗体打捞上船。再找白发男子的遗体,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算了,就这样吧。我们四人商量了一下,一直向前走吧,应该离岸不远了。

重见天日

舢板上的马达在炸药爆炸时崩坏了,找遍了舢板也没有找到船桨。没办法,只能将就用枪托当船桨划船了。向前划了没几步远,一阵凉风顺着脖子灌进我的后背,我打了个激灵,心头顿时涌现一股不祥之感。

身后的李炎用胳膊捅了我一下。我回头望去,距离我们二十多米远的水面上有人正向我们这儿“走”来,他站在水面上“行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在水面上留下了一串涟漪。

这人一身警察制服,双手插在兜里。表情略显木讷,这个王八蛋化成灰我都认得,半天前我还给了他一包烟。

“都告诉你们了,千万别到死人潭这边来,你们就是不听。唉,现在后悔了吧?”老林唉声叹气地说道,仿佛眼前这一幕是他不想看见的。

胖子小声问我:“他是哪个?你们认识?”

“就是他把莫特和我们引进来的,应该就是白头发说过的活尸后裔吧。”

宋二愣子已经举枪对准了老林的脑袋,说:“你别假惺惺的!这不是你安排好的吗?”

“你错了。”老林叹了口气,“开始我真没想过要害你们,我的目标只是莫特一伙人。他们贩毒害人,把他们送进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胖子一听怒喝道:“那孙爷我呢?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凭什么拉上我垫背!”

老林冷冷地说:“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行大事不拘小节。再说了,你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我实在忍不住胸中的怒气,怒斥道:“那老王呢?还有我死在这儿的战友呢?他们怎么算?”

老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是他们的命不好,我没想到你们能进那道死门。唉,都是天意吧,进来了就不能活着出去,你们还是认命吧。”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我们说的,先下手为强,李炎早就按捺不住了,说:“和他废什么话!动手!”说罢,我们四人同时对着老林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一梭子子弹打完,老林还站在原地。嗯,原来水面上的他和活尸不同,他受到枪击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子弹百分之百打中了他,却没有任何效果。他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子弹仿佛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你们这是何苦呢?”老林叹着气摇摇头,“既然你们进来了,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认命吧,都是天……”

老林话说了一半全身突然僵住,就像突然间看见了活鬼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的方向,“不,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你掉进水里,有巫祖庇佑,你不可能逃出来!”

胖子很是费解地说:“他抽什么疯,你们谁掉水里了?”这胖货反应太迟钝了,我懒得理他,转头向后望去,一个白花花的人影手提着一团东西正站在我们身后的水面上,这人从头白到脚,不是刚才坠落水中的白发男子还能是谁!

“巫祖?”白发男子一声冷笑,“也就是你们这些夜郎自大的滇人还拿他当回事儿。喏,你们的巫祖还给你!”说完将手中的那一团东西抛到了老林的面前。不知白发男子施了什么手段,那一团东西竟浮在水面上,没有下沉。

“巫祖!”老林看清了这团东西是一个人的上半截身子,身子上面的脑袋跟个血葫芦似的,两个眼眶空洞洞的,眼球已经被人挖走。

看见这半截身子后,老林有点歇斯底里:“不可能!我了解你,你的本事不可能杀掉巫祖!这是你的障眼法,是不是!”

“了解我?就凭你?”白发男子向老林慢悠悠走去,边走边说道:“你知道的只是我想让你知道的。当年我的话你应该没忘,欺我者,我必以十倍报之,现在穴眼破了,巫祖死了,好像就差你了。反正你活了这么多年,大半的本事都是我教你的,现在该还了。”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好像听出了一个大概,老林应该很早以前就认识白发男子了,而且还陷害过他,现在白发男子回来报仇了,老林安排了那个什么巫祖来对付他,刚才活尸的伏击应该是冲着他去的。老王,你们死得有点不值啊!

白发男子一步一步地向老林走去,刚才大殿里对活尸的一幕又出现了,老林浑身直颤,像是被人抽了筋,身子一倒,整个人掉进水里。在他落水的一瞬间,白发男子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揪住了老林的头发,将他从水中提了出来。

老林已经没有办法在水中站立,他半截身子泡在水中,一双死鱼眼无神地看着白发男子,嘴角一阵抽动,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能说出话来:“你放过我,我知道一个秘密:当年你给我的丹药,我分了一半给了另一个人,他吃了也没死,我们三个人是同样的体质。”

白发男子的瞳孔一阵紧缩,盯着老林没有言语。老林看出有缓,接着说道:“当年你也说了,我吃了你给的丹药,效果很差。我是疑心那颗丹药有毒,才分了半颗让人试毒,结果我们俩都活了下来。他是谁,在哪儿生活,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现在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白发男子还是一言不发,毒蛇一样的眼神对视着老林的目光,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出什么破绽。事到如今,老林也豁出去了,“你饶了我,我就告诉你他的下落。然后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不会出头。饶了我吧!”

白发男子好像有点心动,说:“如果你骗我呢?”

老林说道:“我向苗族历代巫祖起誓:如果今天我林火骗了吴勉,死后灵魂化为血污,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心中一动,原来这个白头发的叫做吴勉。

可能感觉到这个毒誓有些分量,白发男子吴勉点点头,“好了,你说吧。”老林有点不放心地问:“你饶我了?”

“饶了,你说吧”

吴勉低下头,老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吐出几个字。吴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还有什么事瞒我吗?”老林连连摇头道:“没了,就这一件事。”吴勉点点头,揪着老林的头发,将他拖到载着我的舢板前。掏出一把手枪递给我:“你来,开枪打死他。”

又来这一套?刚才是“给你机会”,现在是“我饶了你”。他承诺的事就没有好结果。

“你说过饶了我的!”老林瞪大眼睛看着吴勉,“你不能说了不算!你可是……”

“闭嘴!”吴勉一声断喝,“我只说了我不杀你,别人杀不杀你,管我什么事?动手!”

我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一颗子弹毫无悬念地穿过了老林的眉心,一股血箭喷了出来,老林身子向后一仰,当场气绝身亡。刚才上百颗步枪子弹都无法伤到他,现在一颗小小的手枪子弹就要了老林的命。

这是什么枪?老林死了,我的注意力才转移到枪上。粗看上去也就是一把普通的九二式军用手枪,只是分量有些不对,偏沉了一点,再仔细看,枪身上密密麻麻雕刻着很多花纹,嗯?怎么越看越像符文?

“我靠,死尸冒烟了。”胖子一声惊呼。我抬头看去,老林眉心处的弹孔冒出一股浓烟,紧接着,他的眼睛、嘴巴、鼻孔加上弹孔一起开始着火,吴勉松开抓着死尸头发的手,老林的尸体沉入水中,火焰已经布满他的全身,诡异的是这团火焰遇水竟然不灭,一团火光在水中慢慢下沉,直到坠落水底看不见为止。

我顺手将手枪别在裤腰带上,听见吴勉对我们几个说道:“你们一直往前走,见到亮光就能出去了。”胖子说道:“你到底是谁?出去了我们也得有个交代。要不今天的事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

吴勉看了一眼胖子,说:“我给了交代就会有人信吗?你们出去以后自然会有人教你们怎么说的。”说完又伸出手掌摆在我的面前,“拿来。”

我掏出一根香烟递了过去,“不是什么好烟,凑合抽吧。”

吴勉白了我一眼,“别装糊涂,把枪还我。”我做出恍然大悟状,“你看我这记性,习惯了,开完枪就收起来了。”说着依依不舍地将那把九二式还给了吴勉。

他收起了枪,不再理会我们,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宋二愣子向吴勉喊道:“你去哪儿?出口在对面。”吴勉没有回头,边走边说道:“我的事还没完,你们一直往前走,再有二十多分钟就能出去了。”

正和吴勉说的一样,二十分钟后,我们看到了亮光,水流突然变得很急,不用我们划船,舢板自己顺着水流一路顺行。又过了几分钟,前面的亮光越来越大。水流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

胖子抱着他的AK47坐在舢板上,侧着耳朵说道:“这是什么声音,哗哗的,怎么那么耳熟?”他的话提醒了我,我说:“前面是瀑布!我们在大山的肚子里绕了一圈,现在要从瀑布上面掉下去了!”

宋二愣子没反应过来,问:“瀑布,那怎么了?”

我急道:“怎么啦?跳船啦!”可惜还是晚了一拍。眼前突然一阵大亮,舢板连同我们四个人一起从上而下华丽地栽了下去……

准确地说,我们并不是从瀑布最顶部掉下来的,溶洞的出口隐藏在瀑布水流最急的部位,有水帘的遮挡,在外部很难发现这个隐藏的洞口。

好在前一个礼拜有两次武装渡水的训练,有上百次的训练垫底,这个小水潭还不至于淹死我们几个(胖子除外,当时已经顾不上他的死活了)。

当我刚刚浮上水面,就被几只大手拽到了一艘皮划艇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几支枪指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把枪都收起来,是沈辣他们几个。”

说话的是王佐。他和王国峰出了水帘洞,无线电通讯器就有了信号,等到中队长带人赶来增援,重新进入水帘洞时,老王已经带着我们进了死门。他们又没有进去的方法,搜寻入口未果后,中队长下令封锁全山,同时派人去山腰的临时指挥部取炸药和爆破器材,他老人家要炸开死门。

中队长得到我们已经现身的消息,连忙从水帘洞里走出来。在水潭的岸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老王、李家栋、刘京生、张云伟和毒贩子莫特五人的尸体。

我们中队自成立以来,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九人小队连同队长牺牲了四人,要知道这不是与职业军人作战,几个毒贩子充其量也就是武装民兵的水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中队长面沉似水地看着莫特的死尸,牙齿咬得咯咯响,突然掏出配枪对着莫特的尸体就要补几枪。旁边的政委看见他要鞭尸,一把抱住他说:“老张,可不能开枪,还要去尸检,他身上有你的子弹说不清楚。”

“中队长,王队长的死和莫特无关!”看到中队长开始暴走,我不说不行了。当下快步走到他眼前,压低了声音将进了死门之后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

中队长听完就一直盯着我问:“你在说神话故事吗?”我一脸严肃地说:“宋二……宋春雷和李炎,还有缉毒处的同志可以给我证明。”宋二愣子和李炎在我身后向中队长点了点头。不远处胖子正趴在岸上吐水。

中队长不再理会我们,转头向人多的地方吼道:“炸药呢!怎么还没送来!”他话音刚落,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说道:“要炸洞?那可不行。”

入局

说话的是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男子,和还在吐水的胖子不同,他一脸的慈眉善目,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天生一副笑模样。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中队长没有理他,转身向警戒的哨兵骂道:“是谁放他进来的!什么人都放进来,不想干了是吧?”

来人就像没听见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中队长,等到他骂过瘾之后,才从手提包中掏出一个文件递了过去,“张队长是吧?麻烦你签收一下。”

中队长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文件,边看边皱眉。看完之后眉头几乎皱成疙瘩。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将文件还给了来人,“不行!就算是大队长他亲自来说都不行!我的人死在里面了,他们是怎么死的,我一定要亲自进去搞清楚!”

中队长的反应在中年胖子的意料之中,他点点头,似乎是在表达对中队长态度的某种认同。等中队长说完后,中年胖子靠前了几步,微笑着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们赵大队也是在执行命令,再说了……”说到这儿,他压低了声音和中队长耳语了几句。我竖起了耳朵,愣是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中队长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点不正常,像极了我在大殿时第一次看见吴勉时的样子,“还真有你们这个部门。”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再说话时语气有点沮丧,“你们应该早点来的。”说完不再理会这个中年胖子,转身向几个小队长略显沮丧地说道:“收队了,这儿不归我们管了。”

就这样,我们莫名其妙地收队了。在回程路过死人潭外围的野艾蒿林时,才发现还有七八个和中年胖子一样打扮的人待在那里,他们多少有点避讳我们,见到我们当兵的离开了,这几个人才陆续向死人潭走过去。

回程路上,我和宋二愣子、李炎还有缉毒处的胖子四个人单独被安排在同一辆车上。其间胖子要求见缉毒处的领导,但是被拒绝。胖子也想得开,在车上吃完饭后,靠着椅背呼呼大睡起来。

老王他们的牺牲,对我、宋二愣子和李炎三个幸存者来说打击相当大。这一路上,我们互相都没有说话。我想眯一会儿,可是一闭上眼就想起老王背着我跑完十公里越野气喘吁吁的样子。

我们回到部队的同时,上级下达了命令:所有参加此次任务的人员,不得私自议论行动的过程,违者按泄密论处。

我和宋二愣子四人,被安排进了军区招待所的四个单人间。暂时限制了我们的活动范围,除了房间之外,我们哪儿都去不了。我们还好说,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的天职。有人按时送饭,伙食比在军营时好了很多,顿顿三荤一素,有鱼有肉。无聊时就打开有线电视看看里面的五十多个频道。

可胖子就受不了这种待遇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无间道当得久了,性格多少带一点草莽的痞气。经常能听见他和送饭的嚷嚷,说他是警察不是军人,就算要说明情况,地点也不应该是部队招待所,这是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还吵吵着的要绝食抗议。可到了饭点,还是听见他嚷嚷:“不够吃的,再来一份!”

五天之后,部队终于派人来了。来的是大队办公室一名姓孙的干事。出乎我的意料,孙干事并没有问我进大殿之后的详细经过。

他只是高度评价了我们猎隼小队和贩毒分子英勇战斗的经过。王东辉队长以及其他几名战士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坚持战斗,最后和贩毒头子莫特同归于尽、壮烈牺牲。王东辉队长及其他几名牺牲战士追任为烈士。沈辣、宋春雷、李炎三人立二等功一次。同时三人的军衔提升一级。孙德胜同志(胖子)由缉毒处另行奖励。由于此次缉毒行动纳入保密范畴,所有参与行动者不得泄密。这就是最后结果,黑锅由死鬼莫特背了。

事情看似已经结束了。我从沈中尉变成了沈上尉,已经比三叔退伍前高出一级了。

高兴了还没有一个月,一天中午,我被叫到了大队办公室,接待我的还是那个孙干事。他告诉我一个消息:“沈辣同志,上级领导决定,让你提前退伍了。”

我当场被石化。不带这么玩人的,我才刚当了几天上尉?晋升的第二天我就把消息告诉了我老家所有的亲戚。我爷爷当天就把全县的媒婆召集到他家里,已经开始张罗给我娶媳妇了。现在告诉他老人家,我提前退伍了,他气死前会先活活打死我的。

一开始还以为,是被云南死人潭的事牵连了,可是看到李炎和宋二愣子没有任何要退伍的迹象。中队长给的解释是因为我除了射击之外的综合成绩都不理想(在及格线上下徘徊),经过大队开会研究,才决定让我提前退伍的。

申诉未果,只能卷铺盖了。好在退伍时我的军衔在那儿摆着,就算转业时要降一级分配工作,我也能稳稳地混个科级干部了。

到了退伍办,负责转业事务的郑主任异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他的过分热心让我有点受宠若惊。还一度认为能认识老郑这样的贵人是我上辈子积德的善报,直到几天以后我明白过来。唉,不说了,总之上辈子我没干过什么好事。

“来我这儿就是到家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千万别客气。”老郑看着我笑呵呵说道。

我叹了口气说道:“都退伍了还能有什么要求?郑主任,您知道我是上尉军衔退伍,最好能平级转入地方。嗯,还有几个小请求,我除了当兵不会干别的,要是进企事业单位就怕干不好给人添麻烦。要是能进政府机关就最好了,至于具体单位我不挑,公检法什么的都行,工商税务我也能干。不过要是城管就算了。

“还有件小事,您知道我虽然不是首都人,可是我心系首都啊。您看能不能在附近找个单位安置我。郑主任,您也看出来我真的没什么要求,这些就行了。”

说实话,我这些还是跟以前退伍的兵油子学的。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把条件提高点没坏处,起码老郑还价时不好意思还得太狠。

没想到郑主任听我说完后一阵哈哈大笑。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被气乐的,还一阵解释:“郑主任,其实去国企也行,只要待遇好点。在不在首都待着也无所……”

没等我说完,老郑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说:“你误会了,我是笑事情太巧了。正好我手里还真有这么个单位,和你要求的差不了多少。”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文件递给我,“喏,首都的政府机关,主任级科员。”

老郑递过来的是一张转业入职申请表,单位的名头是“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没听过啊,这单位是干吗的?我在纸上找了一遍,也没看见单位的介绍。只是听见老郑一个劲儿地白活:“老弟啊,你来的也巧,我手里就这么一个名额。这样的单位平时打破头都进不去啊。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就不知道便宜谁了。怎么,还不签名?不满意?”

“满意满意,郑主任您介绍的哪能不满意?”说不得了,也顾不上细看了,赶忙在落款处签上我的大名。

“不用给我了,你报到时直接拿去就行了,上面有地址。”看见我已经签好了名,老郑马上收起了笑容,换了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再说话时公式化十足,“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可以走了。祝你在新的岗位上取得好成绩。”

就这样,我离开了退伍办。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心里老是觉得不对劲儿,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算了,不想它了,反正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过这个“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是没有丝毫线索。我几乎问遍了周围能接触到的所有人,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所以然来。

我最后一次回到部队办转业手续时,遇到了中队长。他似乎对我提前退伍的事儿有点愧疚,见到我的表情很是不自然。我吃定了他这点,主动上前和他打了招呼,还拿出入职申请表,询问有关这个“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的底细。

没曾想,他一听说是这个局,脸色顿时变了。仿佛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我,还一个劲儿问我是不是主动要求去的?一时之间,我都有点拿不准了。怎么他吓成这样了?可惜再问时,中队长死活不肯再说,最后他借故走了。

我心里开始没底了。看中队长的反应,他是知道什么又不肯说。听说以前他被借调到中南海,临时当了几天内卫,也没看他有这样的反应。

这到底是什么单位?不知道的没法说,知道的不敢说,有问题啊!我甚至想过要不放弃算了,但这个念头马上就打消了。首都的政府机关,还是主任级科员,放弃?我有病啊?

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

在首都郊区的一栋九层楼建筑前,我正盯着门前铜匾的九个大字——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要不是入职申请表上有单位的地址,我想我都找不到这个什么调查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首都,就算是五环以外也是寸土寸金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空地,孤零零地立着一栋楼。在楼下我拦住了一位大姐问路,她眼睁睁看着对面的牌匾,愣是告诉我说:“什么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没听过。”

进去还是离开,这是一个问题?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哥们儿,你知道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在哪儿吗?”我一回头,就看见一张胖乎乎的大脸正对着我龇牙。

“我操,你呀!”胖子看见我有点小惊讶。

我白了他一眼,“请你文明点,什么叫‘我操,你呀’!你说话能不能别带那么多零碎?”说完手指了指楼前的牌匾。胖子呵呵一笑说:“口误口误,嗯,怎么这么巧,你也来报到?”

我愣了一下,“什么叫我也来报到?这里还有你的事儿?你不是在缉毒处吗?”

听了我这话,胖子一脸的纠结,“别提了,我他妈的调这儿了。”

原来胖子和我一样,回到缉毒处后升了一级,挂了个科长的头衔。科长的位子还没坐热,几乎是我退伍的同一天,胖子接到了调令,让他到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报到。

虽然不是他乡遇故知,好歹也算是半个熟人了,只是还有件事儿比较头疼,我问了胖子有关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的事,可惜他也是两眼一抹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都到这儿了,还顾忌什么?死人潭咱们哥们儿都闯出来了,还在乎这个什么什么局?”胖子一脸的不在乎,拉上我就往里面走。

这里和普通的办公单位没什么两样,只是现在是上午十点多一点,楼里竟然没有什么人,我和胖子在一楼转了一圈,一直到了二楼,才在电梯口看见一个人。

这人体型高瘦,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听说我们来报到后,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我和胖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难以捉摸,“来报到啊,去六楼局长办公室,找高局长。”

报到不找人事部门,直接找局长?我还以为我没说清楚,又重复了一遍。瘦高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不是我说,你还要我说几遍?六楼,局长办公室!”说完不再理我们,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多说两句会死啊。”胖子对着已经关上的电梯门嘀咕道。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和电梯废什么话。”

局长办公室出了电梯口就能看见,门口还站着刚才遇到的瘦高个。他不会就是高局长吧?我心里嘀咕了一下,胖子貌似心直口快,几步走过去,先把手伸了过去说:“您就是高局长?我是……”

瘦高个一撇嘴,“不是我说,我像是有二百多斤的胖子吗?进去吧,高局长在等你们了。”

没等胖子还嘴,办公室里有人说道:“是不是人来了?郝文明,你把他们带进来。”瘦高个答应了一声后,对我和胖子递了个眼色,“进去吧,局长有请。”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局长办公室。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房子大一点而已,装修好一点而已,办公家具高档一点而已,室内的采光亮一点而已。

这间办公室是个里外套间,外面是客厅,里面才算是真正的局长办公室。我和胖子跟着瘦高个进了里面的房间。一个比胖子还要胖一圈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这个人我见过!一个多月前,就是他带着一张纸从中队长的手里接管了死人潭。对,还是这副笑容,几句话就让中队长交出了地盘。

等一下!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个月前我刚见过他,一个月后我就“被退伍了”,在退伍办又那么巧,正好有一份首都政府机关主任科员的工作在等着我。报到的第一天,又看见了当时在死人潭的两个胖子。没这么巧吧?说这一切不是刻意安排好的,会有人信吗?

和我的反应不同,我身边的胖子正歪着头看着办公桌后的胖子,他一脸的狐疑像,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这也难怪他,当初中年胖子在死人潭现身时,他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水。对他的印象自然没有我这么深刻。

走在我们前面的瘦高个说话了:“高局,他俩是来报到的。不是我说,这次该分到我们一室了吧?”

中年胖子看了他一眼说:“这是你操心的事吗?带人来了就不知道介绍一下?”

瘦高个打了个哈哈,掌心向中年胖子一摆,说:“这位是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的高亮局长。我们民调局不设副局长、书记之类的,在这一亩三分地,高局长说了算。”

说完向我和胖子摆了摆手,“你们俩自己说吧。”

“呵呵,不用了。”高局长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们认识,一个多月前,我们见过的,是吧?”

“哦。”胖子终于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去过死人潭。”

高局长笑吟吟地看着我俩说:“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坐着说话,抽烟吗?”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盒没开封的香烟递给我。

这是什么烟?红色的包装皮,没有任何的文字图标,只是在盒盖上打了个三角戳。我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香烟。嗯?这烟的过滤嘴怎么这么长,都快赶上香烟的长度了。终于看见了商标,两个字——熊猫。传说中的国宝。

“分一半。”胖子的胖脸已经凑过来了。我将手里的那根香烟递给了他,“拿去,省着点抽。”说完顺手将烟盒揣进了口袋。

高局长呵呵一笑,又拿出一盒烟扔给了胖子后,说到了正题:“废话不说了,我看过你们俩的档案,你们在原单位的表现都非常出色,相信在民调局里会有更好的发展。局里已经做了决定,沈辣和孙德胜你们两人被分配到调查一室工作。”他指了指瘦高个,“这位就是你们调查一室的主任,郝文明郝主任。好了,你们把工作合同签了,剩下的事由郝主任介绍吧。”

什么意思?这就完了?我眯缝着眼睛瞟了胖子一眼。这货的眼神正有意无意地向我靠拢。靠他是不用指望了,靠自己吧。

我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然后微笑着对高胖子说道:“高局长,您也说了,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那么死人潭的水帘洞里到底是什么状况,您讲给‘家人’听听,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胖子随声附和道:“是啊,两位领导,都是一家人了,不能说两家话吧?”

“当然不是问题。”高胖子笑眯眯的眼神,让我感到隐隐不安。他接着说道:“不过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判断‘一家人’的标准的。”

郝文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纸,铺在我和胖子的面前说:“不是我说,高局长的意思,是在这张工作合同上签了名字,我们才是一家人。”俩人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配合得相当默契,给人一种专门练过的感觉。我瞅着这两张擦屁股都嫌硬的纸,心里嘀咕:你俩以前干过传销吗?到底坑了多少人?

胖子拿起合同扫了几眼,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我靠!开玩笑吧,合同有效期是九十九年?”说完瞪大眼睛看着我。

看我干吗?你看错人啦。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对着胖瘦二人苦笑道:“高局长、郝主任,我们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还真是一家人,能一起生活九十九年,长长久久,活到老干到老,还真是幸福。不过我们俩怕活不到合同期满。”

“呵呵,小沈你真会说笑,九十九年的合同是什么?铁饭碗嘛,现在这年头,谁还嫌合同期长?”高胖子接着说道:“我听说你们在滇人祭坛里看见和听见了一些异常的事情,不知道现在好点了没有?”

没等我说话,胖子的脸上已经变了色。“你怎么知道?我开始还以为真是眼花耳鸣,没想到出来后又看见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近晚上天一黑我都不敢出门,上礼拜是七月十五,我都不敢开窗。”胖子说话的语调都有点发颤。

“你说话是不是夸张了点,有没有那么厉害?”我看着胖子浮夸的表情说道。

没想到高胖子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接着说:“孙德胜(胖子)怎么能和你比?你天生就能看见那些东西,早就习惯了,而他是最近才对那些东西有反应的。”

高胖子几句话说得我目瞪口呆,我开天眼的事儿对谁都没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高局长很满意我和胖子的反应,他微笑地看着我们俩说:“你们进了民调局,我们才是一家人,不管是天生的,还是最近才有的烦恼,我们这些家人都会帮你们解决的。”

我按笔不动,而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名字签在了合同的落款处。高局长看着他签好合同,转过头又看着我说:“小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挠了挠头皮说:“高局长,说句实话您别笑话。我出了学校就进了军营,对一些政府机关不是很了解。不太清楚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的职能权限。您能不能受累介绍一下?”

“呵呵,小沈你有点意思。”高亮看着我笑道:“我们的工作职能和外人介绍起来多少有点难度,不过你和小孙都开了天眼,可以说已经接触到了民调局的工作范围。”说到这儿,高亮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脸上多了几分严肃的神情,“说白了,我们民调局的工作就是处理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例如在云南死人潭的事件,其实我们在云南见面的时候,你就多少猜到了一点,是吧,小沈?”

“呵呵,进来看见您时才猜到的。”我干笑了几声,有道是神鬼乱力,子不语。这儿不像是好人待的地方,此地不宜久留啊!我说:“高局长,我想我还是不太适合民调局的工作,耽误您的宝贵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临走时客气了几句。

高胖子的反应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只是笑了笑,看样子我是否退出,他并不是很在意。“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找工作也是双向选择嘛。小沈,祝你找到更好的工作。”说完还起身和我握了握手。

正当我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走人的时候,高胖子很随意地拦住了我说:“小沈,先别着急走。我突然想起件事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嗯?”我已经站起来一半,弯着腰有点不上不下的,不明白他的意思。高胖子接着说道:“我听说你的天眼是与生俱来的,在你小时候还因为这个出过一些事儿。后来有人给你出了个主意,用黑狗血洗头遮天眼的,是吧?”

“您接着说,甭客气。”派人去我老家探底了?你摸海底也不用摸得这么彻底吧?高胖子看见我一脸的诧异,笑了笑又说道:“不过出主意的人是个二把刀。天眼至灵,而黑狗血是挡煞的,拿它来遮灵,唉!”

高胖子苦笑着摇摇头,接着又说道:“用黑狗血洗头看起来像遮住了天眼,其实只是污秽了天眼。时间一长,天眼还会重现。

“天眼每次重开时都会像磁场般吸引周围的浮游灵气。如果运气不好,遇到水鬼夺身什么的也不稀奇。而且天眼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强,以后医院、墓地这类的地方是去不了啦;以后凡是七月十五、清明这类的阴节要千万记得,在家老实待着,千万别开窗乱看,再吓着自己!咦?小沈,你的脸色不好,算了,是我说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连小时候我遇着水鬼的事儿都知道。不过这段时间见到的那些东西的确多得邪乎。还寻思今天报到之后,就去市场买条黑狗回家洗澡的……

高胖子还在笑眯眯地看着我,郝文明走到我前面,看架势是要收起合同。我不再犹豫,一咬牙,一把抄起钢笔,签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沈辣。

“高局长,我想通了。我不入民调局,谁入民调局?”说罢将合同双手递到了高胖子的眼前。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千万别勉强。”高胖子看我时,眼中的神情带着一丝玩味。

“呵呵。”我干笑一声,“还考虑什么,我都是民调局的人了。高局长,既然是一家人了,是不是可以帮我们解决烦恼了?”

“解决烦恼嘛,很简单。”高胖子将手中的香烟掐灭后说道,“有句老话你们应该听过,叫鬼怕恶人。事实上一般见鬼的都是老人、小孩和女人。他们的阳气弱,很容易被邪祟着道。如果是阳气很旺的人,凶煞恶鬼都要退避三舍。”

“怎么算是阳气旺?童男子算不算?”胖子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

“哦?看不出来啊。小孙你还很纯情嘛。”不光高胖子一付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连旁边原本冷冰冰的郝文明,此刻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

胖子有点下不来台,脸色微红地解释道:“我是替别人问的。那什么……我不是。”

“明白,明白。”高局长脸上的笑容更甚。

“高局长,您这儿有纸笔吗?我想记录一下。”我出于人道主义,岔开了话题,给了胖子一个台阶。

“这些不用记,干长了就知道了。”高胖子又说道,“童男子也不能算是阳气旺的特征。判断阳气旺衰与否,主要是看当时的运道。人的运道分三衰六旺,当运道旺到极点时,体内的阳气也会很旺,这时可以说是百邪不侵。

“女人由于先天条件限制,注定了是阴盛阳衰,我们先不用考虑。小孩不到十六岁就到不了六旺的运道。而老人则是旺极必衰,运道基本是在走下坡路。至于壮年男子也不能说个个都是阳气旺,因为泄阳气的事情很多,发怒、流血、口出秽语、好色贪杯甚至感冒发烧都属于泄阳气。更别说有的男子先天所限,阳气还不如一般的女人。”

胖子一脸无奈地说:“那就没剩几个阳气旺的了?”

“你先让我把话说完。”高胖子瞅了孙胖子一眼,接着说道:“刚才说的是先天条件,还有方法可以弥补。比如说道家和佛家,他们修炼的法门基本上都是走至刚至阳的路子。更不用说还有一些驱鬼降妖的道具和法器。”

我听着这话不太对就问:“高局长,您的意思是我们俩进了民调局之后,还得出家?老孙我不知道,我在家里是长房长孙,这事还得回家商量一下。”

“你们俩一个毛病,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了?”高胖子郁结地说,“算了,也不和你们详细讲了。总之一句话,我们民调局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法子。好了,郝文明,你带他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