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此人非池中之物】
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潺潺流淌。溪中游鱼隐隐可见,游鱼争逐抢食,欢畅自由。
溪边凝立着一名男子,如风一样的男子聂风。
聂风背挎雪饮刀,立在溪边。这柄刀与南麟剑首的火麟剑一样,昔年被雄霸收走,后来云乘风做了帮主,又把两件兵器还给聂风断浪。
自离了天下会之后,聂风浪迹江湖,倒也十分自在,他便像风一样,随风而动,走到哪里算哪里。
忽然间,大路上驶来一辆牛车。车上装满了稻草,赶车的车夫直眉愣眼,粗手粗脚,又粗着喉咙唱道:
“清风清扬飘送爽哩,我爱姐姐俏……”
聂风心无依归,人随风送,便想随着搭个车,车夫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足。轻飘飘一动,就落在车上的稻草里。
赶车的自然浑无所觉,继续一路放声大唱:
“对山姑娘美又甜哟……我爱姐姐俏……”
聂风静静的听着,虽不觉得悦耳,却慢慢的觉得顺耳。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人影突如秋叶般飘落在牛车上,也是来搭车的人。这人深笠褐衣,冷沉不言,显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聂风已心如止水,仿若无睹。
而车上连加两个人,赶车的粗汉仍无所觉,更起劲的唱道:
“大嘴细眼,天生是一对哟……”
但突然间,他的歌声止住了。
前面的路边已跳出两个大汉,赶车的一看到他们手中的尖刀,连脸色都开始变了。
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声音居然比他更粗: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吵得要命,快闭起你的狗嘴!”
赶车大汉连忙行个礼,讪讪道:“对……不起……我不再唱就是!”
麻脸汉子猛振大刀,吼道:“给我滚!”
赶车的道:“是是是,我立即改行另一条路!”
正欲驾着牛车退回去,另一个截道的突然冷冷道:
“且慢!你的人可以走,但牛和车必须留下!”
聂风暗道:“原来是劫路的山贼!”心念刚一至此,身旁“嗖”的一声,另一个搭车者已经掠去。
“阿弥陀佛!”
聂风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个和尚。
只听那粗声大汉怒道:“臭和尚!莫要多管闲事,快让开……”
话声未息,己迅速传来两记碰击之声。
聂风听音暗道:“好快的身手!”
又听那和尚淡淡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两位施主若能撤手不干,未为晚也。”
那冷沉的声音恨恨道:“臭和尚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就让我两兄弟送你归西吧!”
聂风耳边立时刀声虎虎,心中亦不由叹道:“唉!武林纷争无休无止,究竟何时才能平息干戈?大师兄掌控的天下会,是否也会如雄霸一样到处杀劫?”一语话毕,牛车竟又旁若无事的驶起来。
驾车的汉子又旁若无人的大唱道:“清风情扬飘送爽哩,对山姑娘美又甜哩,大嘴细眼,天生是一对哟……”
歌声未绝,深笠褐衣的人影又如秋叶般飘落在牛车上。
深笠褐衣的和尚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道:“施主,要不要吃点东西?”
聂风神情一片迷茫,竟似毫无所觉。
和尚怔怔的望了他片刻,只有把馒头放在他身旁的草堆上,道:“馒头就放在这里,施主自便好了。”
说完自己拿了一个嚼了起来,但三个馒头下肚,聂风仍显得出奇的死寂,只眉宇间仍然透着一股猛兽的气息。
和尚终于忍不住坦言道:“施主!贫僧法号不虚,看你眉头紧锁,目露忧虑,似对这世界毫无眷恋,未知贫僧可否助你一解疑难!”
聂风早知此人武功高强,并非等闲僧侣,但他心中的死结又有谁可解得了?遂懒懒的翻过身,毫不理会。
不虚高喧一声:“阿弥陀佛!”突又接口念道:“地上凡情朝露过,如何灭却心头魔……”
“心头魔?!”聂风立即转过身,望着不虚。
不虚缓缓念诵道:“魔由心生,莫再执迷不悟了……”
“夫亦空兮妻亦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朋亦空兮友亦空,各赴前程道不同。”
语音悲切,似在反问苍天,反问世人,人情为何如此不堪?
聂风细听之下,脸上不禁动容,“朋亦空兮,友亦空……不正是他与大师兄的写照吗?各赴前程道不同,大师兄恋权贪杀,且非和他不同道。”
“为何世人如此执拗?如此不快乐?虽知道天地不仁,对万物毫不怜惜,故万物誓必自强,唉………我佛慈悲……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无牵挂,无牵碍故……”
不虚诵经之声娓娓传入耳中,宛若佛音劝导,恬静祥和。
赶车的粗壮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歌唱,如痴如迷,一动不动。
聂风一直紊乱的心境如遭洗涤过滤,一切怨恨俗虑皆去而无踪,耳中只闻:“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究竟营粱……人若要解开死结,就必须放弃所有执着……”
日波荡漾,微风习习。自离开天下会,聂风一直无法好好安睡,现因心经引导,且从小便习冰心诀,亦不禁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空气还是那么新鲜,阳光还是那么明媚,可和尚呢?他身边的和尚已经离开,聂风也是袍袖随风,迈步远走。
前方已是一处小城,聂风便在这小城中住了下来,他自食其力,没钱用了,第二天就去打猎。聂风轻功本高,追猎捕杀自是手到擒来,出手就捕得一头黑熊。
黑熊刚死,他就如一只破米袋似的扛在肩头,任由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扛着去寻酒楼卖钱。这情景每个人见了都禁不住骇然变色,反倒是猎熊的聂风连脸都没红。
他的脚步就如钉子一样,一脚踏下去,连晃都不晃,一直钉到一处酒楼门口,再一歪肩膀,“蓬”一声,把死熊摔在地上。
这处酒楼,乃是中华阁,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酒楼。
黑熊定能换些银子,聂风便想卖入酒楼中,这才不计远近,从山上扛下来。
掌柜的一看到这黑熊便禁不住跳起来,这种熊瞎子乃是极可怕的野兽,一般猎户根本不敢打,惊讶道:“哇!还真有人跑去猎熊?”
聂风只紧了紧头上的斗笠,冷冷道:“掌柜的,这只熊能值多少钱?”
掌柜的拈着鼠须,盘算道:“这熊的熊掌可用,就算你五两八钱吧!”
聂风却也不傻:“不!我看它应值七两银子!”
“什么?你这还讨价还价了?”
聂风正待说什么,身后忽有一个声音道:“给他吧!”
两人一回头,只见一个满脸清瘦的长衫汉子已负手直立在他们身后,正是无名。
掌柜的见了老板,忙堆起笑脸:“是!老板!”掏出七两银子递给聂风。
无名亦已看出此人的不凡,慢慢走去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聂风却不愿吐露真名,只淡淡道:“我叫小马!”
无名的目光立即凝在他脸上不移,半响才道:“小马,下次若还有什么奇珍异兽,就将它们送来!”
聂风应了两个字:“多谢!”说完就走。
掌柜的心有不解,说道:“老板,你为什么给他七两银子?“
无名看着聂风离去的背影,一字一字道:“此人,非池中之物!”
一会才又转过头来:“你吩咐下去,遣人去查查他的来路!”
无名上楼,二楼上,窗前亦正有一名和尚打开窗子,盯着离去的聂风,正是不虚。他此来寻找无名,正是有要事商量,二人本在楼上谈论江湖事,适才无名在二楼窗前看见聂风,这才下楼相见。
眼见无名回来,不虚淡淡说道:“昨日我来的路上,也曾见过这青年,他的眉宇间似有一股猛兽的气息。那时候他眉头紧锁,我曾点化于他,不想才过一夜,他便完全释然了。”
无名点点头,却问道:“你觉得此人,比天下会的帮主云乘风如何?”
不虚摇头:“不知,但云乘风贪权好杀,更是收得步惊云这等死神一样的人物在座下,若说为江湖安定,此人亦会比他好些。”
“我听得信报,云乘风请动侠王府吕义投在坐下,吕义向有侠名。既能投他,我想云乘风统率武林,应该会比雄霸好些吧!否则我也只能替江湖卫道,趁机除之,在扶持一位侠义之人为天下会帮主。”
不虚似猜出他的意思:“你所说的侠义之人,是否就是雄霸第四弟子,风中之神聂风。”
无名点点头,恰这时,一人走上楼梯,手里拿着一只信鸽。
“主人,剑晨少爷传来消息……”
无名接过看了,一时面色大变,他把纸条递给不虚,不虚看后,亦是口宣佛号,借此压制心中怒火。
“这小子,只怕比昔年的步惊云还要狠辣,拜剑山庄竟被他屠了庄子!”无名气愤,而听说绝世好剑落入步惊云手中,一时心中大乱,低语道:“我原本以为,派了龙王跟随,剑晨总能取到绝世好剑,不想还是失算了,此剑若为步惊云拿到手,那江湖又要再起杀劫了。”
不虚静静听着,佛号宣得更急,似乎极难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无名转身,蓝色长衫随风一摆,锐如锋刃:“不虚,可愿随我前去,去会会那云乘风,顺便取走绝世好剑?”
不虚点头,“自然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