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已经没精力对系统‘丧尽天良’的发言做出什么有效的反驳了,事已至此 ,他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点似有若无的不舍,这不舍来的有些微妙,可能是因为系统是他与生前的唯一一点联系。
要是我再次死亡会去哪里?
【尘归尘,土归土】
修士间之间盛行魂魄说,那魂魄呢?
【魂魄?我看看......如果遭受了重伤,则魂魄四散】
季禾半死不活的躺在季俨怀里,正任由季俨对他‘上下其手’,闻言忍不住眼睛一亮,立马追问:也就是说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这诈尸般的行径除了‘回光返照’外,也有可能是‘非奸即盗’,现在的服务员不是当初那个好说话的,立马就警惕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你猜。不过我说,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分别在即,你也不考虑给我一点表示?
见系统沉默,季禾继续一脸严肃的赖在季俨身上漫天胡扯:你想想你多坑人吧,说是系统,从头到尾没给我什么金手指——闭嘴,什么自助不自助的我完全不想听,来这里最初也是因为被绑架。一路走一路被你们坑,最后直接成了个人人喊打的反派。
系统看上去很想爬过来一把掐死他,但综合种种因素还是忍下了这口气,艰难的反驳【最开始就提醒了你反转,而且我们还提供了第二次反转机会】
说起这个季禾就更气了,对于这种强买强卖的绑架性赠送谁想要?!反正他不想要。
第二次反转机会你也就帮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最后如果我不能杀了季鸿,我照样有危险。而且——
剑法是我自己练的,季俨指导的,你再看看我这把剑,玉清玄明?!玉清玄明是长的很好看,但是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现在是打架不是选美,你给我一个过气网红有什么用?要你何用!
季禾越咆哮越气,差点一把抄着自己的剑往地上摔,虽说他及时忍住了,但挣扎时的动作还是吸引了季俨的注意。
季俨当时正神经兮兮的替季禾探查身体状况与灵力,见他有暴躁的迹象吓了一跳,再三确认只是情绪问题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而脸色就沉了下来,把季禾往怀里一带,带的他直接踉跄了一步。
季禾正在和系统争论福利问题,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拉险些摔倒,当即扭头看着季俨道:“你怎么了?”
“师尊内丹刚归体,不易动怒,慎重。”
季禾:“......”
你把我拉你怀里难道我就不动怒了吗......
季禾虽说这么想,但是终于福至心灵了一把,没有再给季俨‘顺毛’,反而老老实实的趴着不动,继续和系统扯皮。
【你看,要不是因为有我,你当初也不会收留摇光君,更不用说拯救并且攻略成功了】
哦,让我收留季俨的是服务员233号,你不要趁着他离职了就强占别人的功劳,你这样很容易被同事排挤的你知道吗?而且——
救了季俨?
死了这么多人,你就跟我说你安心了?
谁的命不是命?你们高高在上无所畏惧,韩诚木杳也好,整个潇湘也好,就是死光了也不过是数据清零,大不了以后找个玩家从头再来。
季禾顿了顿,将韩诚木杳等人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中挥开,一字一句的发问——
说光阴不可从头,就是你之后再造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以为真的就能抵了他们那条在你们看来“微不足道”的烂命了吗?!
系统终于不说话了,季禾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人全走光了,惊奇道:“人呢?”
这段时间季俨带着他转移到了古树下他都没有发现,也难为他现在还能想起之前的那一众修士。
“全赶去白鹭宫了,雅公子与梦阳君方才也去了。”
这其实不难猜想,百年里世间造了多少的孽,其中就有这些人沉默着助纣为虐的因果在里头。先前只当这是天道安排倒还好,如今一知道那不过是个假冒伪劣的,而他们还跟着胡闹了这么些日子,不说飞升,就是往后还想修炼都不知道有多少账要等着与他们清算,因此只好先下手为强的表明立场,能还一些是一些,不求还清,但总不至于未来死的太难看。
过去他们反抗天道,往后从顺应季鸿到立誓杀之也不过百年,仿佛无论何时自己都是占理的。
说来讽刺,然而古往今来的恩怨,除了极个别外,似乎都难逃这么一个道理。
“你觉得他们能杀掉季鸿吗?”
若说这世间真有谁最想要季鸿的命,除了潇湘子全门外,那应该就是季俨了,但话到嘴边他竟然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难。”
没有听到‘替师尊报仇雪恨’一类的,季禾反而挺开心,于是他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问道:“为何?”
“季鸿独吞一方灵气,修为能力今非昔比,而修士之间的比试向来不是靠数量取胜。”
这倒是实话,修士间相差一个小境界便已经是难得了,更不消说大境界,大能想要一个普通修士的命,大概就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而季鸿又是全书主角,若不是凭空杀出了季禾这么一个杀器,想来是没有任何人奈何得了他的,即便是季禾,想要赢过季鸿也不容易。
“这话倒是不假......因此其余喽啰交与别的修士就好,至于季鸿......依你看你我二人联手胜算有几分?”
“不算梦阳君与雅公子?”
“说是众多修士练手讨伐季鸿,说到底还是有鱼目混珠的杂鱼在里头,少不得要他们二人调配。再说......明琰公子状况未明,游白衣不见得下多重的手。”
季俨早些日子便告诉了季禾那天在他走后又发生了什么,虽说游明琰的狠手下的是有点过了,但这评价由别人来说多少有些不痛不痒,说难听点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个中恩怨情仇是非曲折倒不如留给后人评说,因此季禾并不多提,而季俨也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现在便去?”
季禾点头,正要和季俨离开时,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道:“什么声音?”
当时他和季俨正站在天青山出山口旁的树下,一听有声音,第一反应便是朝山道上望,这一望只见视线那头球一般的滚过来了什么东西,所过之处未融尽的雪粒子夹杂着乌黑的雪水,泥土裹着草屑,活像一个用来偷袭的暗器。
季禾:“......”
什么奇葩。
而不过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坨‘暗器’已经滚到他面前了,将将过了天青界限。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那‘暗器’终于开始好好说人话了,听声音还是个小姑娘:“对不住对不住,吓着你们了吗?请问白鹭宫往哪个方向走?”
然而她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回答,那暗器姑娘正低头整理着自己浑身抹布一样的道袍,于是又好脾气的再问了一遍:“对不住,我是天青坤道,没怎么下过山,不知道路。”那小姑娘一直低头扯自己的裙摆和穗子,只是那裙摆和穗子都旧不的成样子了,季鸿以时间大阵拖住了韩诚与木杳的病情,到头却没能让这些无灵的身外之物完好如初。
那小姑娘扯着扯着,声音就变了,像是想哭,又不敢哭出声,这声音季禾熟——那是典型的,骤然没了宠爱又失去了庇护故而不得不坚强起来的孩子的声音。
“劳烦......劳烦为我指个路......来日必有重谢。”
然而事实上不用她重谢,光是能听见她的声音,就能让季禾潸然泪下了。
天青的鬼见愁小师妹苏瑶,历来天地不怕,师兄师姐都宠着,又蠢又能干,唯独怕生不敢下山,却在百年前为救‘季雁卿’,也为扛起整个天青而下了山。季禾百年间曾无数次想,若是有一天一切重回正轨,苏瑶会不会放下心结游历人间,被小商贩哄着买一朵劣质的簪花回来戴戴,却没想过两人再见面竟然依旧是这副场景。
苏瑶再一次下山了,她依旧没有簪花戴。
季禾手足无措,灵巧的舌头仿佛打了结,这时才体会到一字重千斤,压的他连句简单的问候都说不出来,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师兄呢?”
“大师兄破阵后去找七师兄了,临走说不回来了......师兄都不在......我去找他们。”
那小丫头矮的很,偷偷抹起眼泪的时候只看得见一个拒绝与人对视的道冠顶——道冠还有点歪。
季俨替伸手替她戴正了道冠,季禾蹲下身,拿开了苏瑶挡眼泪的手,轻声道:“我陪你去找,好不好?”
苏瑶用力将自己的哭音全给吞了下去,这才抬头,她先看见的是季俨,当即有些发怔,继而才看见了蹲在她眼前的季禾。
季禾看见她先是瞪大了双眼,继而眼泪又来势汹汹的杀了回来——她依旧和木杳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她始终只愿相信那个‘季雁卿’才是他的师兄。
“长矜?”
季俨先是点点头,最后又没忍住在她的眼神里微微低了低头,道:“嗯。”
她又讷讷的转头:“七......师兄?”
这一声险些把季禾的眼泪都给喊出来了,他刚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伸手,便见苏瑶在他点头后突然变了脸色,奋力将他一推,让他猝不及防的跌在了地上。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哭喊着,下意识想要拔出剑,几次三番失败后干脆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石子对着两人砸了过去,而季俨也只是替季禾挡着,任由那些石子砸着自己,却并不反驳。
“说好的会回来呢!人呢!!说好的回来过节呢!!!”
苏瑶哭的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而另外两人面对着这样的责难无法反驳一句话,只能心如刀绞的受着。
“一百年啊季雁卿,一百年啊!!“
人在悲哀之极往往会忍不住放声哭嚎,以头抢地,季禾曾以为他远离这样的大悲大喜很久了,却不料骤然遭遇了此情此景,只觉得一路从头皮麻到了指尖,唯独不敢流泪,生怕对不住苏瑶的每一声责问。
苏瑶哭的喘气,她本就容易冲动,好不容易拔出了凤鸣,却颤的连一招基础的起手式都摆不出来。倒是季禾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无视季俨的阻拦,迎着苏瑶的剑尖走了过去。
“让你等这么久,是师兄错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苏瑶,而苏瑶哭着双手握剑,闭着眼睛看也不看。
“但是师兄没有骗你。”
他贴着苏瑶高举的剑走过,那剑乱舞之间不小心蹭破了他脖子上一层油皮,季俨吓的肝肠寸断,倒是他完全不在意的走到了苏瑶身前,从清苦的长袍里摸出了一枝花簪——那是他百年前看狮子巷书寓游街时买的,后来季鸿还给了他。
“你说想要簪花,师兄都记着的。”
苏瑶睁眼,呆愣着看着季禾拿着一枝簪花靠近她。
季禾将那枝簪花插在了苏瑶道冠下的发髻上,轻声道,“百年前的样式,可能不太好看了,以后再买新的,原谅师兄好不好?”
‘哐啷’一声,凤鸣落地,苏瑶低头大哭,哭声震天,仿佛要将百年来的惶恐与委屈都在这一刻落个干净。
远处中央白露宫由众修士发起的讨伐之征早已在梦阳君挥剑时开始,白鹭宫大门破,两方人马在九渊楼前杀的昏天黑地,鲜血与修士的尸体也没能堆出一条通往‘重霄九’的路,一时间恍若人间地狱,相识百年大战的情景再现。
而在天地间的另一头,天青苏瑶却在为重逢而泣。
只叹天地浩渺,百年光阴如洪水,这世间却清浊不辩,让仇恨循环往复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三人启程去往白鹭宫时,离讨伐之征已过去了一天,苏瑶的双眼已肿成了俩存在感颇为理直气壮的核桃。
这时季禾吃着满嘴的风,终于想起了一个问题:“黎子玄呢?”
苏瑶嘶哑着嗓音,在剑上手口并用的表示道:“他说他也要去,我一看,这炼丹的废物点心下山不是给人送肉吗。”
季禾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问道:“然后呢?”
苏瑶理所当然道:“于是我便将他揍了一顿,绑在三清大殿的柱子上了。”
季俨没忍住笑了起来,笑的苏瑶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我还绑了三圈儿呢,上了咒文的,他应该跑不掉。”
季禾:“......”
他扶住额头,低声笑了起来,起初干巴巴的,后来从想象的画面里品出了一点滋味,终于笑出了一点真心实意,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大概即便沧海桑田,也还是有什么能够初心不变吧。
【用户你好,经商讨,如果您能成功完成下一个任务,系统将会送您一个意外礼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