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初回到住处的时候,钟墨正负手等在门口。钟墨见他面色不佳,心道,想必是钟鸣同他说了一些武樱的事,所以怕引得他伤心并未开口询问。

果然,云梦初抱着钟墨将头埋在对方胸口,静静的哭了一场。

“如果我求你不要去,我们找地方躲起来,你会不会答应?”云梦初的声音还带着哭过之后的鼻音,钟墨闻言心里不由一揪。

“现在我什么都没做,就有人到处追着取我性命。如果此事不能了结的话,恐怕他们会穷其一生的追着我。到时候不只是我,便连你和鸣哥,甚至是忠义堂和陆家庄都会不得安宁。”钟墨道。

“我知道了。”云梦初道。

“对不起。”钟墨道。

云梦初搂着对方的腰,将头靠在对方肩上,道:“二叔舍命为了除了千寒蛊,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你离开我的时候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他和林堂主,一生困于此局中,到了最后也不能摆脱。”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局,可是我知道二叔一直以来都是想保全凌天宫,就像钟鸣费尽心机的保全忠义堂一样。”云梦初道:“既然二叔说,你是能解开此局的人,我便信他。你去吧,不论生死,我都陪着你。”

“梦初……”

“放心,我说陪着你,又没说跟着你。”

云梦初说罢搂着对方的脖子,双腿攀着对方的腰,便不管不顾的开始在对方脖颈处蹭来蹭去。钟墨对云梦初的撩拨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抱着对方便倒在了榻上。

窗外,钟鸣抱着双臂立在阴影处,一言不发。

片刻后,待屋内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之时,他将手里拿着的一截枯枝点燃,然后摆在半开的窗边,让枯枝产生的细烟随风飘进了屋内。

榻上的两人正在缠绵之际,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

片刻之后,钟墨突然眉头一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为时已晚。他有些惶恐的望向云梦初,却见对方微红的面上,含着几分决然。

为什么?

钟墨很想问对方,然而下一刻他便失去了意识。

云梦初俯身在对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给对方盖好被子,随后整理好衣衫出了屋子。

夜色中,钟鸣正负手立在那里。云梦初有些气结的瞪了对方一眼,心道,对方这阵烟放的真不是时候。害得他不得不花了一会儿功夫,才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平静。

“我可是为了你着想,我要是过半个时辰再去,你还有力气起床么?”钟鸣道。

云梦初闻言面上一红,没有接茬,而是径直朝鹿歌的住处行去。

鹿歌显然对自己这个亲弟弟的到访有些意外。自从知道了云梦初的身份之后,他就打定了主意不为此前自己的种种作为而心怀愧疚,因为他觉得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见不到云梦初了。

他无事不回陆家庄,云梦初不管是在凌天宫还是陆家庄都与他没多大瓜葛,左右有了先前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对方应该不会来鹿灵谷找不痛快吧。

没想到,时隔数月,对方竟然真的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使是再尴尬,该面对的终究还是得面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鹿歌反而轻松了不少。

“说罢,是他们伺候的不周到,还是姓钟的给你脸子看了?”鹿歌道。

云梦初闻言有些错愕,鹿歌这是……以为自己来找他是要请他给自己撑腰么?没想到他还真是有做哥哥的自觉。

“今天来,是有别的事情想麻烦你。”云梦初道。

鹿歌挑了挑眉,道:“说罢,杀人放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云梦初眼皮不由一跳,道:“明天夜里,钟墨要启程去中都,我想让你派两个功夫好一点的人,护送他过去。”

“哦?”鹿歌道:“他不是有两个刺客做护卫么?鹿灵谷可找不出功夫更胜一筹的人来。”

“钟鸣和陆秉云会在明日一早和我先走一步。”云梦初道。

鹿歌闻言面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

“不行!”鹿歌道。

“你必须答应我。”云梦初道。

鹿歌原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此时已经有些火冒三丈了。

“你是陆家的人,陆秉云也是半个陆家的人。你们这一个半陆家人要去送死,还妄想让我帮忙?”鹿歌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陆家庄都要后继无人了。”

云梦初闻言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望着对方不说话。

“你看着我也不行,我不会答应的。”鹿歌道:“你休想离开鹿灵谷半步,我会日日找人看着你。”

云梦初依旧不说话。

鹿歌像一头控制不住情绪的豹子,对着云梦初大吼大叫了半天,可是对方就是油盐不进的坐在那里,不悲不喜的望着自己。

这个少年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可心思却简单的很。当初因为自己的父亲续弦,不满之下便愤然离家。后来跟着鹿鸣经营者鹿灵谷这一方天地,脾气越发的渐长,心思却没变的深沉。

云梦初面对着鹿歌的时候,总是无端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毫不怀疑自己可以轻易掌控对方的情绪。即便是数月之前,云梦初徘徊在生死边缘之时,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把握。

当时他激怒鹿歌和自己比试,又让对方抛弃敌意,渐渐接受自己的存在。如今,还是同样的法子,鹿歌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半个时辰之后,云梦初从鹿歌的住处出来,等在远处的钟鸣窥见他的神色不由撇了撇嘴,看来鹿歌是妥协了。

次日一早,天尚未大亮,云梦初便去了鹿鸣的住处。

此行凶险至极,他必须把舅舅的事情告诉鹿鸣,不管两人最后如何,总归不能让他们继续阴差阳错的各自遗憾下去。自己和钟墨此别吉凶未卜,云梦初不由便把相守的愿望寄托到了鹿鸣和陆灵的身上。

鹿鸣见到云梦初的时候,有些讶异,但考虑到对方是在这个时辰单独过来,想必不是闲来无事,于是便将对方让进了屋里。

云梦初将自己偶遇陆灵之事一一说与对方,又将陆灵的顾忌和患得患失剖白了一通。对方起先是一脸的错愕和惊诧,后来面色便渐渐恢复平静,直到云梦初起身打算离开,他才回过神来。

云梦初瞥见对方藏在衣袖下微微发抖的手,心里竟松了一口气。对方的无动于衷之下,藏着的心潮澎湃恰恰说明自己此行没有白费心思。鹿鸣心里一直都有那个人,如此便足够了。

“为什么是你来同我说这些,梦初呢?”鹿鸣问道。

云梦初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叔叔,我今日便走了,后会有期。”说罢便不在逗留,转身而去。

鹿鸣望着对方的背影,心里还在为那声“叔叔”而愣怔不已。此人不是钟家的大公子们,为什么叫自己叔叔?后来他恍然大悟,对方既然是云梦初的相好,自然是要跟着云梦初一起叫叔叔了。

待理清了这个头绪之后,鹿鸣便走到屏风前,望着上头的画中人,继而开始出神。十数年已过,他最怕的不是再也见不到对方,而是怕见到对方之后,对方已经忘记了自己。

不曾想,对方竟同他一样,旧情如故。

云梦初从鹿鸣的住处出来,走向等在不远处的钟鸣和陆秉云。两人牵着马等在那里,马背上搁着打点好的轻便行囊。

“怎么样?”陆秉云问道。

“叔叔问我,为什么云梦初没来?”云梦初道。

陆秉云闻言笑道:“师兄易容的功夫可不是吹的,只可惜一直以来也用不到,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云梦初顶着钟墨的“脸”,连衣着也刻意穿了对方较为青睐的深色,再加上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若不是较为熟悉之人,旁人一时之间当真是难以判断真假。

“你与墨儿较为亲近,对他的神态举止都较为熟悉,模仿起来便极为神似,换了我和秉云就未必能这么惟妙惟肖了。”钟鸣道。

云梦初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跨上马背,道:“走吧,再不走,等在路上的人都该心急了。”

钟鸣调转马头,一马当先。

云梦初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钟墨所在的住处,对方此刻正浑然不觉的沉睡着。

他终于狠了狠心,策马跟在钟鸣身后疾驰而去,陆秉云一扬马鞭,与云梦初并骑而行,三人向着鹿灵谷外疾驰而去。

他说了,无论是生是死都和对方一起。

不是陪在对方身边,而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和对方一同面对前方的一切。

绝境之下,

只有向死而生,才有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