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
这是褚夏在宿醉后醒来的第一个想法。
当她捶着脑袋走出房间,看见整洁干净的地板与大理石桌上的红酒与红酒杯时,第二个想法横空出世——我喝醉的时候,应该……没人在场吧?
褚夏站在客厅,还处于魂游四方的状态中,符倩忽然端着杯果汁从她身边擦过,拍了拍她的屁股:“醒了就好,我泡杯蜂蜜水给你醒醒酒,待会儿去公司。”
褚夏松了口气,是符倩陪着她的就好,她顶多抱着符倩从嘴里蹦出一溜儿七大姑八大姨的称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去公司?去公司干嘛?”
符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渐弱渐小:“《柜子里的人》整组开会,你作为女主角想缺席?”
开会?女主角?怎么……怎么睡了一觉世界颠了个正反?
我难道还没醒?
褚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嗷嗷叫了两声,这才纳闷地问道:“我不是被雪藏了吗?”
符倩在心里说,因为言迦听说了你和谌思的凄美爱情故事所以大发慈悲决定把你解冻了。不过她当然不敢就这么告诉褚夏,幸好她今天一大早接到简乔打来的电话,说《看得见吗》延期开拍,希望褚夏把档期留下来,符倩自然满口应承,这会儿也有了合适的托词:“简乔那电影延期开拍了,日子也还没定。言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可以放宽心地进组了吧啊?”
符倩泡好蜂蜜水,回头一看,褚夏扭扭捏捏地站在她眼前,然后投怀送抱,小小声地搂着她的脖子说:“符姐,肯定是你从中调解了,谢谢你啊,我前天不该挂你电话的。”
褚夏的声线压低了,有种孩子气的感觉,特别让人受不住。
“滚滚滚——!别跟我这肉麻兮兮的,你这样的就是欠揍,赶明儿我买根鸡毛掸子伺候伺候你,你保准老实。”符倩把她的脑门往外戳,抬头看见走出客房的江荷,笑得像朵花儿,还故意用眼风瞟褚夏,“小江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真是麻烦你了啊。”
小江?麻烦?
褚夏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等江荷走进浴室之后,轻声问:“昨天……我喝醉了,是她照顾我的?”
符倩点头,还不嫌事大的补了一句:“你贴在她怀里,她想不照顾也不行吧?”
蜂蜜水灌下去浑如白开水,褚夏的脑子里茫茫然一片,追着符倩问:“我除了贴在她怀里,别的没做什么了吧?”
“应该可能没做什么了吧,不过也说不准,也许你想对她做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做呢?”
褚夏心里一个劲儿地吐槽:什么叫我想对她做什么?我喝醉的时候一向不带脑子啊!不带脑子哪来的想法和念头?!
符倩往外走,褚夏还追她,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我就只是贴在她怀里是吧?没做别的吧?”
符倩猛地回头,差点和褚夏撞上,她揉了揉褚夏乱糟糟的头发,笑得特别慈爱,像个狼外婆:“你还叫我妈妈,特动听,特孝顺,乖女儿,再叫一遍?”
褚夏:“……”
浴室离客厅不远,隔着玻璃门还是能听见她俩的说话声。
江荷在刷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看着看着,视线免不了下滑,定格在红润的嘴唇上。
电视剧里经常用慢镜头、叠加镜头加特写再配上罗曼蒂克的bgm,把男女主第一次接吻的场景描绘得暧昧又精致。说实话,她不是很有感觉,可能……是因为褚夏是个女的,她自己也是个女的,女的和女的,亲近一点儿也没什么吧?
驱车前往公司,符倩通常坐在后座,今天她借口说自己头疼,想坐在副驾吹吹风。
江荷和褚夏两个人坐在后座,江荷板着张扑克脸没什么异常,褚夏拼命把自己往里缩,如果这会儿地震了天塌了,她一准义无反顾地跳进地缝儿里。
褚夏这视江荷如洪水猛兽的架势的确不像装的,更不像演的。
符倩盯着后视镜里的两个人,心里寻思着,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就算会错意了,拉娘配也总比让褚夏一个人受情伤折磨走不出谌思的阴影中好吧,再说了,江荷长得也不比谌思差,不算委屈褚夏吧?
俗话说得好,忘记旧情人的最好办法是开展一段新恋情,符倩打定主意要做个红娘!
进了地下车库,几人下车,江荷看了眼离自己两米远的褚夏,对符倩说:“符姐,要是今天没什么大事,我能请个假去机场接我朋友吗?”
符倩“嗨”了一声,又把她推上车:“你这傻姑娘,刚才怎么不说,这地界去机场可麻烦了,让刘哥送你吧。”
江荷点头称谢,上车,扬尘而去。
江荷这一走,褚夏整个人轻松得像天上飘的流云,还是最薄的那朵。
搭了电梯,上到第九层,褚夏跟着符倩走出来,沿途碰见的同事都互相问好,没什么异样。
迎面走来纪慧和她的经纪人王渺渺,褚夏和纪慧几乎同期进公司,交情还行,就算私底下不怎么碰面,在公司里相遇了总会寒暄几句。
褚夏刚抬起手,一个微笑还没挂出来,纪慧从她眼前走过,脸色又差又臭,王渺渺也没好到哪儿去。
怎么了这是?
符倩带着褚夏走进会议室,除了言迦,其他人都到了,只是一个个精神恹恹的,连打招呼都有点强颜欢笑。
符倩把褚夏安顿好,又把卫凯拽到墙角问。
卫凯也是直倒苦水:“前天才把纪慧和王渺渺从横店叫过来开会,说公司想让她作为女主角出演《柜子里的人》,剧本都给她了,让她带回去好好看看,试戏能一遍过就用上,说是试戏也就是走走过场,本来也定下她了。可言总昨天突然改了主意,没来得及通知她俩,这不——刚才兴致冲冲地过来开会,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心里不好受还一个劲儿地道歉,说什么打扰了,弄得大家心里都过意不去。”
符倩刚想说话,言迦进来了,符倩和卫凯赶紧坐回原位。
言迦在人群中找到褚夏的所在,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地下车库。
纪慧和王渺渺上了车,一根烟眨眼间就抽见底了。
王渺渺就为这一出幻影辗转两地,觉都没睡好,心里也堵着闷气,她不抽烟,撒气全凭一张嘴:“我早跟你说褚夏是个同性恋你还不信,昨天符倩去找言迦,我贴门边听得一清二楚!也是奇了怪了,总经理是个同性恋,还能把底下的人带坏?你说她俩恶不恶心,一个同性恋要砸钱拍正常性向的电影,粗剪的时候还指不定得亲自把关,亲密戏八成得看个几十遍,她也看得下去!”
没等王渺渺说完,纪慧吐了口烟圈,附和:“这有什么,褚夏和男明星的亲热戏拍得少了?又吃男的又吃女的,我以前怎么没发觉她这个人不仅事业上贪心,连膨大的□□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掩映在苍翠竹林中的一家日式料理店,黄木绿字的招牌,暗红色的两扇木门。推门而入,主干道一路铺着鹅卵石,石头中间有翠绿的青草点缀,右手边池塘红鲤流水涓涓,池塘后方的青灰石墙上草书着一个红色大字——隐。
店内陈设日式风格,日式屏风、榻榻米、身穿和服的服务员。
吧台前坐满了食客,却鲜有嘈杂吵闹的声音。曾经就职于日本银座一家一级米其林餐厅的寿司师傅中文流利,上菜品时总会细致又热心地向食客介绍。
江荷在机场接到白曼桢和叶小青,进城的路上叶小青嘴馋,嚷着想吃刺身。江荷正好和这家日式料理店的老板有点交情,打了电话订了包间,三人直奔此处。
十八道菜品,一道一道地上,移门关上,隔绝尘嚣,木窗外花红柳绿,若论进食的意趣,当以静谧为佳。
日式料理重在一个鲜字,食材,尤其是海鲜,其本身的鲜味是烹饪加工时再多的调味品与刀工手法所不能取代的。尤其在依仗庖丁文化的日式料理中,寿司师傅的刀工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料理入口的口感。
蛋羹上撒上新鲜的蟹肉,蟹肉的海鲜将蛋羹自身的鲜味提升了一个品次,口感丰厚。即便如此,也还是堵不住白曼桢没个清闲的嘴,得吧得吧说个没完,全是在吐槽她在g市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见的那个女警察。
江荷实在听得头疼,夹了个星鳗寿司喂给她,白曼桢轻抿一口,唇齿间鱼肉入口即化,丝毫没有海鲜的腥味,醋饭是陈米做的,不黏不紧。
刺身拼盘里的金枪鱼、鲥鱼、鳕鱼、三文鱼各三片,厚薄均匀,刀口流利,肥而不腻,芥末酱是用山葵现磨的,不怎么辛辣,酱油也是这家店的寿司师傅自制的,兼具鲜甜咸。
白曼桢以前不怎么喜欢吃日式料理,全是被叶小青安利的,被她连哄带骗地去了几家比较地道的日式料理店——包括现在这家,试吃以后才惊觉原来足够新鲜的海鲜生食浑然没有腥味,就拿眼前刺身拼盘里的海胆来说,又鲜又甜,几乎不用蘸料,非常滑嫩。
江荷和白曼桢胃口小,吃一会儿歇一会儿,谈正事。
提起在午夜时分“诈尸”的李玲,白曼桢还是心有余悸:“魂魄里夹带尸气,与活人近距离接触后尸气爆发,化为厉鬼。要不是我随身带着一枚化尸手/雷,你今天可就见不到姐姐我了。”
由于符倩,江荷现在对于“姐姐”两个字本能的排斥,吃了片金枪鱼冷静冷静,才说:“算了,李玲这一死,银行账户也没法查,且行且看吧。”
“且行且看?”白曼桢满脸的惊愕,“还要继续干啊?对方摆明了不是善茬儿!我们仨加起来都不知道够不够他塞牙缝的!”
江荷:“定金都收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以后咱们在冥界还怎么混?你以为是淘宝店可以刷五星好评么?”
白曼桢扶额:“接单的那天我要是在,指定不接这生意。保护褚夏就保护褚夏吧,你说谌思连生死簿都……”
服务员叩门,白曼桢适时止住了话匣子。
江荷缄默不语地吃了一勺海鲜牛油果色拉,白曼桢喝了口梅酒,视线定格在正大快朵颐的叶小青身上。她们三人当中,江荷是个织梦师,主业其实和鬼怪无关,而她自己是个谋财不害命的鬼医,真有点驱使鬼魂本事的却是叶小青,这单生意成与不成说不定得仰仗她了。
服务员端上一盘烤鱼双拼,正要离开,嘴边抹了一串油的叶小青把她叫住,笑得眼睛放光:“再来一份和风牛肉。”
移门打开又关上,白曼桢忍不住劝她:“小青啊,食在精不在多,你昨天上秤都72kg了。人的肠胃……”
叶小青往嘴里塞鱼子盖饭,含糊不清地纠正:“是71.9kg。”
江荷:“……”
白曼桢:“…………”
当我没说,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