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一共五个女儿,有四个长到了成年嫁了人,如今还健在的只有定陶、定嘉两位。因此,今天来的这两位长公主已是朝中辈分最长的公主了。其中定陶公主与皇帝一母同胞,定嘉公主则是皇帝的庶妹。

不过定嘉公主自幼养在太后跟前儿,跟当今皇帝感情也十分亲厚。说来也奇怪,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于自己的亲妹妹定陶关系不睦,与定嘉倒是十分合得来。

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到其他人身上,两姐妹关系必然紧张。自己亲哥哥与自己不亲近,偏偏对着庶出的妹妹好,哪能不生出恨意。只是这两姐妹却也十分要好,怎奈皇帝见了定陶便觉得不顺眼,定陶见了皇帝就要拌嘴。

这对冤家似的兄妹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过了大半辈子,如今年纪大了,到缓和了关系,逐渐亲近起来。

两位长公主如今也都操持着一大家族,各有各的事情,并不经常进宫,如今一起来了,倒是巧的很。

定陶长公主因是嫡出的公主,自幼众星捧月一般的长大,性子便有些霸道。对着自己的嫡亲嫂子十分敬重,但是对着其他的宫妃,就全凭她喜欢了。

两位长公主今日来的早,清妃、瑾妃并和嫔是请安还没走就被留下了。原本贵妃今日又没来给皇后请安,只是再听到长公主来了以后,不请自来,而且还在皇后这里看到了自己的亲家。然而贵妃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自在,还能十分惊讶的和理国公夫人打招呼,道一句“好巧”!

理国公夫人也当仁不让,笑盈盈的回了一句“臣妾是专程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半点没有掩饰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看热闹似的淡笑不语,唯有定陶长公主笑道:“给皇嫂请安,贵妃不是该天天来吗,国公夫人来的又早些,自然就能遇到,有什么巧不巧的,要说本宫与夫人是巧遇还使得!”

说罢,还毫不掩饰的大笑了几声,把皇后都逗乐了。清妃还能乐呵呵的端起茶喝上一口,其他几位皆是忍不住偷笑。贵妃平日里在宫中如此张扬,今天被定陶长公主这样挤兑,竟然也不敢回嘴,只能黑着脸咽了这口气。宫里的这些主子,或是嫌烦或是怕,都避着她,但是这位嫡出的长公主却是不怕的,连皇帝的都敢呛,还在乎一个贵妃吗!

皇后看够了贵妃的笑话,这时候才出来打圆场:“贵妃今儿不舒服,原是跟本宫告了假的。想是见着两位妹妹难得进来一趟,才赶着过来说说话。”

贵妃这时候不敢再摆脸色,忙接了皇后给的台阶:“正是呢,公主们难得进宫来,咱们也正好来陪公主们说说话。”

定陶长公主笑了笑,压根没接话,倒是定嘉长公主性情温和,不好叫贵妃太难堪,道了句“有心”,才算把这场面掩饰过去。

庄锦坐在清妃身后冷眼瞧着,两位长公主今日进宫肯定不是单纯给皇后请安这样简单。

果然,没说了两句话,定陶长公主就把目光转向了他,含笑打量了他一番道:“自从端王成亲以后,还没见过端王妃,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皇后听了笑道:“的确是个好孩子,连皇上都是称赞的。”

庄锦忙起身客气笑道:“都是父皇母后疼爱罢了,王爷这段时间忙着朝里的事儿,一直不得闲,前儿还说得了空儿就去给两位姑姑请安。也是我的疏忽,原该一早就去拜见的,没想到今儿就在母后这里遇到了,我今儿大胆一回,请姑姑看在王爷的面儿上,别怪我吧!”

一番话说的定陶长公主抚掌大笑:“好一张巧嘴啊,老五这媳妇儿这样厉害,我瞧着老五怕是降不住呢!”

定嘉长公主笑道:“谁说不是呢,想是辉哥有意要约束一下儿子,特特给垣儿找了这样一个媳妇。”

此话一出,饶是庄锦在淡定都是一愣。定嘉长公主竟然唤清妃为“辉哥”,而且这样自然。庄锦暗自环顾了屋里众人,却发现似乎没有一个人有震惊的表情,仿佛都习以为常。皇后依然面带微笑,贵妃瑾妃也没什么异常反应,就连一向小心谨慎的清妃竟然也不反驳的接了话。

“公主说笑了,我哪有那样的本事,这可是你侄儿自己看上的。”

庄锦这边的惊讶还没压下去,就见长公主转而问他道:“听说你四哥如今在辽东?”

终于说到了正题了,他就说两位长公主不是平白进宫这一趟,“正是,三叔长年领兵在外,四哥一直是跟在身边的。”

定陶长公主听说笑道:“那便是了,我们家侯爷前些日子才去了趟辽东,碰巧见了一回三老爷和四公子。这不,自打回京,这夸赞四公子的话就没断过。”

皇后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转了几个圈。

定陶长公主是先帝嫡女,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尤其是得老祖母先太皇太后薛氏的喜爱。薛太后历经四朝风雨,还在先帝年幼时临朝听政,薛氏外戚在当时也是权倾朝野,满朝文武皆避汝阳侯的锋芒。虽然在当今即位后,薛家已经收敛了许多,但薛氏一族的声望仍在。而定陶长公主能嫁进薛太后娘家,也足以说明当时这位嫡出公主的荣宠。

如今的汝阳侯是薛太后侄孙,虽没有其祖父的威势,可也不容小觑。前些日子皇帝派汝阳侯去辽东办差,没想到竟然与庄家碰上头了。听长公主的意思,竟是要结亲吗?

于是笑道:“前些日子还听皇上说,汝阳侯如今越发悠闲了,出去办差竟似游历了一番。若不是皇上催得紧,他还要乐不思蜀了。”

定陶也笑答:“可不是吗,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倒还好,再加上一个,可不就乐不思蜀了吗!”

这话说的已经十分明白了,庄锦也听说过汝阳侯这次办差不是一个人去的,除了随行官员,竟还带了女儿去。这薛大小姐被娇宠坏了,做事一贯不循规蹈矩,满京城的疯也没人敢说她。因此就是这次女扮男装跟着父亲办差,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去过问。如今定陶公主说的这“再加上一个”,想必只指的就是薛大小姐了。

看今日长公主这架势,很有几分要提亲的意思,难道薛家姑娘和自己四哥都已经见过面了不成?也不知道两人发展到了哪一步。庄锦对薛家不甚了解,这桩婚事合不合适,他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他这边正纠结着,抬头就看清妃正往这边看过来,眼神带着些询问。庄锦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很迷茫,对此事情一无所知。

清妃瞧他这样便知道,庄家人心里恐怕都还没个成算呢。也不提其他,只和定陶公主叙旧:“汝阳侯果然还是这般洒脱的性子,当年就是个不受约束的,老侯爷还发过几次脾气。如今看来,果然还是这样潇洒的日子适合他。”

定陶听了忙口称“阿弥陀佛”,笑道:“说到底,我们家如今有这般舒心的日子还得感谢辉哥。当年若不是你比武赢了他,叫他找了个借口急流勇退,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怨天尤人呢。”

再坐的诸人大约都知道这段典故,纷纷笑了起来,就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瑾妃都笑着说:“若说起这桩事情来,公主和侯爷还需给清妃补偿才是呢,为了这个,人家可是还领了成国公四十军棍呢,这皮肉之苦受的冤不冤。”

定嘉长公主也笑道:“辉哥虽然不计较这些,可是苦也不是白吃的,这些年宫里这上好的西域美酒,可是叫姐姐姐夫没少破费呢。”

说了这一会儿话,就叫庄锦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定襄候家已经远离权利中心许久了,虽然也是勋贵世家,但是和这些大权在握的世家早已不能比肩。他读书这些年,接触的世家门阀也少的可怜,今天再坐的这些人的圈子,一度离他很远。如果不是他嫁了端王,他可能短时间内很难和这些人有交集。

就像刚才众人话语里的这些事儿,他能听说一二就已经很不错了,有些事情根本就不知道。虽然在座的都长他一辈,他们所说的故事定然是许久之前的,但是从他对这些事情的了解程度上来看,他们的圈子还是有相当差距的。以后若要在勋贵中间能说上话,他就必须尽自己所能多了解才是。

他正想着,就听定嘉长公主转了话题:“过几日,姐姐家大丫头要做寿,请了许多姑娘来。只是我听说辉哥家的四丫头最近闭门不出,竟是不准备去吗?要我说,若是无事,也叫她跟姐妹们多聚聚才好。”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定陶公主家的姑娘做寿,怎么她还没说话,定嘉公主就帮着张罗,还专门点到了何家的四姑娘。庄锦正纳闷,就见再坐的几位中,清妃瑾妃和定陶公主都微微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