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昕庆宫里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几个女孩子欢快的笑声。只听外头宫女通报“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来了”,庄锦听见就笑了,这几个丫头全叫玥儿给招来了。

果然十一岁的四公主抱着祁玥,后头跟着八岁的六公主和五岁的七公主,四个姑娘一来,宫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庄锦见着四公主抱着祁玥,很有些吃力,忙将祁玥接了过来,说道:“这丫头沉得很,四妹妹竟这样抱了一路,叫嬷嬷们抱着也使得。”

又对着祁玥说:“你这孩子又欺负你姑姑了不是,怎么不下来自己走?”

四公主满不在乎的一摆手道:“玥儿不想叫嬷嬷们抱着,我抱一会儿也不累。”

几个人给清妃见了礼,便围上去嘴甜道:“如今就属清妃娘娘这里最好了,能享好口福,还有五嫂的好玩意儿。”

清妃忙叫人将公主们爱吃的都做几样出来,又叫做了杏仁茶。清妃自己没有女儿,却很喜欢女孩儿,且据说当年流掉的那个孩子就是个成了型的女胎,便就更想有个女儿,因此对宫里这几个小公主很是喜爱。

“这是惦记着好吃的呢,还是听见今儿你嫂子来了,想寻好东西呢。”

“都想!”四公主笑答,“今儿又见着玥儿带着好东西进来了,姐妹们竟是没见过,还是五嫂这里的好东西多呢。”

六公主也甜甜的笑道:“玥儿玩儿的那个叫拼图的,是五嫂在哪里得来的,也叫人做几套给我们吧。”

原来是瞧见了那几套拼图,前两天庄锦才叫人做好了几套稍微简单的山水画拼图,叫祁玥自己拼着玩儿,没想到今天她就带进宫里来了,还叫几位公主惦记上了。

于是笑道:“是下头铺子上才想出来的玩意儿,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妹妹们若是喜欢,我叫他们多弄几套便是。只是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图案,都说给我,我叫他们做去。”

六公主七公主到底年龄小些,都是喜欢山水花鸟等。唯有四公主,喜欢的东西真是天南海北,各式各样。

只见她掰着指头数道:“嫂子给我做一套于大师的仕女图,再有一套大夏的地图,还要一套兵器谱,六妹妹七妹妹的山水画也给我一套吧。”

“呦,四妹妹可真不跟我客气,”庄锦佯装吓道,“不但花样多,还都是些难做的!”

四公主笑着说:“这是我亲嫂子,我还客气什么呢。再说,即是嫂子铺子上的东西,何不多做几样出来。我们跟各府小姐们聚的时候,也好拿出来把玩,若是她们都喜欢了,还不都是五嫂的进项吗!”

庄锦听了眼前一亮,四公主说的对啊,这东西在这里是个稀罕东西,却并不是什么难的。若是在世家贵女圈儿里流行起来,那可不就是个新兴产业吗。如今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到是个好主意,不禁对四公主刮目相看。

庄锦赞道:“四妹妹果然是不凡的,竟有这样的头脑。”

清妃也笑道:“这丫头总是喜欢这样一鸣惊人,时不时的能给人些惊喜。”

面对这样的夸赞,四公主也不客气,依旧是大大方方对庄锦开口道:“嫂子也不用谢我,只是以后再给玥儿做什么好玩儿的,也给我做一样吧,我给嫂子宣传去。”

庄锦听得直乐,忙应了,这样的宣传不用岂不是吃亏。

“妹妹放心,以后定然忘不了妹妹的一份。也不知道三妹妹、五妹妹喜欢些什么,我也好叫人做给她们。”

“三姐姐的我知道,”六公主忙抢答道,“三姐姐喜欢安静些的,也喜欢山水什么的,五姐姐的就不知道。”

四公主听了冷笑道:“人家尊贵的很,这些东西心里藏着,哪能叫咱们知道、”

这话一说,六公主七公主都不敢接话了。

祁垣的这几个亲姐妹中,头里两位公主已经出嫁。还在宫里的几位公主中,三公主乃瑾妃所出,如今十五岁,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只等皇帝赐婚出嫁。四公主生母是位容华,生四公主的时候难产而亡,皇帝给了体面,以嫔位下葬。那时候皇后无子,便抱过来养在身边,如今养出感情来,已经改了玉蝶,记在了中宫名下,成了嫡女,算是公主里头最尊贵的一个。

五公主是贵妃所生,和睿王一母同胞。这位公主也是娇养惯了的,而且母亲位尊,宫里没人敢得罪,霸王似的性子。自己的这几个姐妹真正算起出身,她是最尊贵的一个,可是四公主却因着养母是皇后,如今到比她尊贵,叫五公主心里十分的不服气,常常跟四公主叫板。

六公主七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乃容嫔所出。容嫔在宫里也是十分安静,平时并不爱出风头,只守着两个女儿。因此皇后也愿意多给她些体面。两位公主从小跟着四公主一起玩,最是亲近。五公主那样的性子,并不怎么瞧得起她们,她们也有些怕,到生分了许多。

如今四公主这样说,便是对五公主十分不满了。都是亲姐妹,何苦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更何况,说到底大家都是庶女,你生母虽是贵妃,可也不过是个妾,你也没托生到皇后肚子里去。我如今记在皇后名下,玉蝶都改了的,可以算作嫡女了,身份自然比你高些。我都没有觉得高人一等瞧不起你,你到瞧不起众姐妹来了。这样的做法,四公主很是不屑。

清妃自然知道她们姐妹间的不和谐,只是并不想理她们这些官司,更何况还是跟兰芷宫有关的官司。因此也不接四公主的话,只对庄锦说道:“你只瞧着给她们姐妹也做几个山水的就罢了。”

四公主哼了一声:“到底是清妃娘娘好心,只怕人家还看不上这些俗物,不愿领情呢。”

清妃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咱们只要进到心也就是了。”

庄锦也说:“正是这个理,都是姐妹,不过是寻常的东西,好歹是咱们的心意。”

见清妃和庄锦都这样说了,四公主也不便再说什么,只依旧撅着小嘴,显得不怎么高兴。庄锦心里暗道,果然都是天之骄女,心气儿高傲,谁都不愿意服输的。

从宫里出来,庄锦心情还是很舒畅的,要紧的事情办妥了,后头他才好做事。田嬷嬷的态度让他觉得女儿身边不能留这样的人,但是完全照着自己的想法来教,恐怕就教出一个新时代新女性了。总归还要在这个世界生存,行为理念都不能太超前。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也好约束一下。

而且田嬷嬷不仅仅是态度问题让庄锦不痛快,庄锦瞧着,这几个嬷嬷中间,这个田嬷嬷和吴侧妃走的最近。虽然是原先吴王妃的陪嫁,但是吴王妃去世以后,兴许就投靠吴侧妃去了。看她这样紧张吴王妃的嫁妆,不想叫他管着,这里头,还不知道有没有动什么手脚呢。

到了家,庄锦刚准备着手查账,春雨就过来禀报道:“王妃,前头来了一对夫妻,说是王妃的舅舅舅母,直说要见王妃呢。”

庄锦一愣,祁垣的舅母今天在宫里才见过,他的舅舅舅母,不是理国公张珣夫妇吗,怎么突然来端王府了。

忙问道:“舅舅舅母怎么突然来了,并没有听母亲说有什么事情啊。”

他和理国公并没有特别熟悉,虽然因着大太太叫一声舅舅,但毕竟不是亲的,到底就隔着一层。再者就算张珣真有什么事,也不会急道直接带着夫人上门的地步,因此叫庄锦十分疑惑。

春雨一看庄锦这样,便知道是误会了,忙解释道:“来的并不是理国公和夫人呢。”

庄锦更奇怪了,除了张珣,他还有其他舅舅?

便问冬雪:“你可知道是谁来?”

庄锦身边的四个丫头,春雨和夏荷是大太太给的,对他从前的事情并不熟悉。冬雪是从他姨娘身边过来的丫头,对他自然要比别人清楚些,尤其是姨娘的家世,比庄锦更加清楚。

见庄锦问,冬雪想了想,不太确定道:“那夫妻既然敢称是王妃的舅舅舅妈,恐怕就是姨娘的哥哥与嫂子了。”

庄锦一皱眉,姨娘还活着的那两年里,他也从没见过这门亲戚上门,怎么隔了这么多年,突然就来找他认亲了呢。

又问冬雪:“你对他们家知道多少?”

冬雪忙道:“奴婢并不是姨娘陪嫁过来的,姨娘家里的事,只是听姨娘偶尔提起过,并不十分清楚。”

庄锦想了想,人既然来了,就不好直接赶走,起码得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不然若是闹出其他事来,也不好收拾。便吩咐春雨将人请进来。

不多时,便见春雨领进来一对夫妻。男人穿着倒是十分普通,那女人一身桃红色衣裙,十分亮眼,满头的珠钗乱晃。一进屋见着庄锦也不客气,还不等身边男人开口,自己便套起近乎来。

“哎呦,这就是锦哥儿吧,如今竟是做了王妃娘娘,我跟你舅舅说,他先前还不信,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我瞧着比侯府里的太太还强呢。”

说着竟然就想去拉庄锦的手,叫春雨手疾眼快的给拦住了。

“这位夫人不可无礼,王妃尊贵,岂可造次。夫人有什么话,只管下头回禀便是。”

那妇人一听便不乐意了,冲着春雨嚷道:“咱们可是王妃的亲舅舅舅母,都是亲戚之间说话,有你一个丫头插嘴的地方吗?锦哥儿也太宽厚了些,惯得你们这些丫头如此放肆。”

看着这妇人放肆无礼,庄锦的脸色越来越黑,这要真是他亲舅舅舅母,那就可以理解他亲妈那样作死的性格是从哪儿来的了。这会儿端着茶杯品茶,一言不发,直叫丫头们出头,他权当看戏。

冬雪见她那样说春雨,便开口训斥道:“这位夫人好生无礼,这里是端王府,可不是大街上撒泼的地方。二位进来,见了王妃不知行礼,返到这样大呼小叫,若是这样不懂规矩,便直接唤人进来打出去。”

那妇人还想再说,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拉住,瞪了一眼,到底忍住没再开口。男人颇有些紧张,理了理衣服,忙上前行礼道:“草民孟有道拜见王妃。”

见身边妻子竟还站着不动,忙又拉了拉她,那女人这才满脸不乐意的冲着庄锦福了福身。

庄锦也懒得跟她计较,不过听他报名,想着应该就是他孟家的亲戚了。

摆了摆手,说了免礼,便直接了当的问道:“二位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孟家的一听又抢先说道:“锦哥儿怎么这样见外,我们好歹也是你舅舅舅母……”

“放肆!”还没等她说完,便被春雨喝止了,“王妃何等尊贵,你怎么敢直呼王妃名字!况王妃舅舅是理国公,二位什么身份,也敢以王妃舅舅舅母自居!”

“你!”那女人气得差点跳起来。

庄锦实在忍无可忍,“啪”的一拍桌子,那女人顿时老实了。

也不搭理她,只问孟有道:“今儿来到底是什么事?”

孟有道见庄锦这个态度,便赶紧熄了套近乎的心,赶紧说道:“原没有什么事,只是这么多年不走动,亲戚之间都生分了,今儿就是来给王妃请安的。”

庄锦冷笑一声:“请安?我在定襄候府那么多年,也没见过二位。姨娘去的时候,孟家也没见人来过。怎么今儿到想起请安来了,真是稀奇!”

他亲妈在怎么不好,到底也生了他,在侯府里蹦跶作死,也该有那样的下场。只是孟家作为娘家,这么多年没见走动过。若说大太太不许,庄锦是不信的,别的姨娘也时常有娘家人过来探望,为什么只孟家没有。而且连孟姨娘去世,孟家都没人来,何等凄凉。这会儿见他富贵了,到想起亲戚走动来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孟有道见庄锦直接给了冷脸,便知道事情不好办,讪讪的不敢说话。偏偏就有那大胆的,见丈夫不说话了,到气得不行,急忙自己开口道:“王妃这样说可是冤枉咱们家了,妹妹在世的时候,我们是想去看看的,只是太太那样厉害,我们哪里敢。后来妹妹不在了,想去看看你,只是听说你养在太太跟前,我们便更不敢进去了。如今见着你嫁人了,才敢来瞧上一眼。你不知道,太太可厉害了,妹妹受了不少委屈呢!”

说着,便抹起眼泪来了。庄锦看着她一出一出的,真想给她颁一个最佳表演奖,真是说流泪就流泪,一点都不含糊。

只不过,庄锦是不吃这一套的。把茶杯一放,冷声说道:“太太怎样,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姨娘已经不在了,再追究孟家为什么没人看她也没什么意思,我只问你们今天来到底所谓何事?”

孟家的急忙收了眼泪,推了推旁边的丈夫,孟有道无奈,只得开口:“是因着你表妹的事儿。咱们家如今不必当初,家里的产业都被你外祖父败光了,没有看过妹妹和你,也是因为实在是有难处,不忍叫妹妹在跟着烦心。可是如今你表妹年纪也大了,咱们家这样的情况,她如何能嫁给好人家呢。若是有王妃的体面,也能叫你表妹不必跟着咱们受苦。”

这样的说法若是真的,庄锦也是可以接受的。以前也听孟姨娘唠叨过,说亲爹败家,她才来给人做妾。若是这样,帮一帮也不算什么。

于是说道:“即是这样,改天我叫人仔细瞧瞧,镇上有哪些富贵人家,也好找个好人家说给表妹。”

“只是这样?”孟家的惊讶道。

王妃的表妹,难道不应该嫁个什么达官显贵?再不济也得寻个县官太太做一做,怎么能嫁个地主?

“王妃不是说笑吧,凭王妃的脸面,怎么能叫妹妹嫁给这样的人家!”

庄锦冷笑一声:“那依你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孟家的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咱们家这样的身份,不求嫁到侯府里头做夫人,好歹也能混个有品级的官太太做一做吧,这样才不算委屈!”

庄锦这回是真乐了,十分发自肺腑的笑道:“你白日做梦呢!”

今天庄锦才知道,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孟家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别说官太太了,就是嫁个富贵地主,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卖他这个面子。还想嫁到官家,也不想想,这样的娘家,这样的亲娘,人家如何能瞧得上你。他倒是真能找个小官应压着人家结亲,只是那样一来,是结亲呢还是结仇呢!人家背后还不知道要这么戳着脊梁骨骂他呢,就是他表妹,这么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真以为官太太是好做的吗!

孟家的惊讶道:“王妃如何这样说,那是你亲表妹,还配不上这样的人家吗?若是嫁的太差了,说出去也给王妃丢脸啊!”

庄锦哼了一声:“原本我还没觉得,如今见了二位,我才真觉得,有这样一门亲戚,当真是丢脸!”

孟家的一听脸就沉了,没想到庄锦这样不给她脸面,刚想嚷嚷,便叫丈夫给按了回去。

孟有道怕自己媳妇再说什么话坏了事,忙自己开口:“王妃不好听贱内胡说八道,若能嫁个镇上的富贵人家,我们就求之不得了,哪敢奢求官太太呢。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敢高攀那样的婚事。”

这还像句话,虽然老婆不着调,这孟有道看起来还很像那么回事。

只是还没等他点头,孟家的又说道:“若是实在不行,就叫你表妹来给你做伴儿吧!”

“什么?”庄锦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听了。

屋里一片鸦雀无声,丫头们吓得急忙低下头,只当自己不存在才好呢。

孟有道也吓了一跳,如今恨不得堵上自己老婆的嘴,急忙跟庄锦告罪:“王妃息怒,她脑子不清楚了,胡说八道起来。”

谁知他媳妇继续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何时脑子不清楚了。咱们在家不是商量好的吗,若是官太太做不成,干脆叫大妞儿来王府做姨娘吧。王府自然是富贵不愁,王妃又是她表哥,还能不关照她吗?”

庄锦实在是忍无可忍,抓起手边的茶杯批头砸了过去。杯子擦着孟家的脸飞了过去,泼了她一身的水,将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急忙闭上嘴不说话了。

见如今庄锦真恼了,她才消停下来,看庄锦脸色不善,再不敢开口,推了推她男人,自己缩在一旁了。

孟有道也是吓了一跳,如今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庄锦也不等他说话,直接冷声道:“看在我姨娘的份上,我会给你女儿寻一门富贵亲事。只是从今往后,咱们的情分也就尽了。再别说什么你是我舅舅之类的话,这门亲戚我可不敢认,定襄候府更不会认。我舅舅是理国公张家,若叫父亲知道我还认这样的亲戚,只怕要直接上门抽我。二位也要自重,若是叫我再外头听见你们乱认什么亲戚,可别怪我翻脸。”

孟有道没想到自己女儿的亲事竟然还能成,感恩戴德,忙道谢不止。那孟家的竟还有几分不甘心,只看得庄锦冷笑不止。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