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淼最后四个字咬字极重,眸子里的神采分明意有所指。

肖大人谋略有,武功也有,更有一颗征战沙场的心,但他是家中独子,家里人可不愿意放他这般冒险。

他如今这职位,是家里人担心为了不让他去边关,托了人谋来的,城防营上等和中等营中的人,都是由君非白身边信任的人举荐进去的,就是下等城防营,搁在城南、城北也是很难进去的,只东城和西城两个地方的下等城防营,有些个空缺,有世家大族不愿意家中孩子远调的,就会托人在东城和西城下等城防营谋份差事。

城防营的编制极为严苛,所有的人员的消息资料,全部只有天子和统管城防营的将军才可以看到,且烨国对官职买卖很反感,每每出了几个空缺,可都是天家放出来权衡朝野各大派系的,因此,丝毫不会担心托人的事情被人知道,真要是靠了关系进去的,家中也必然十分了得,且城防营也会刻意将他们这些人放在一起,有了年岁,也会根据个人的真本事往上升调,因此,并不会有人白眼。

肖大人自成年起,就一直在城防营呆着,在烨国最动荡的时候,他都没有出什么岔子,还靠着自己的本事,坐上了下等城东城防营的统帅,可自那之后,他就一直裹足不前,他在家中是独子,父母妻儿不愿意他冒险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肖大人在儿时曾落水,且落下了病根,多少大夫看过都说没有办法根治,君非白登基的那一年,太子党的余孽曾突袭过帝都,在城防营合力抵抗的时候,他中了一支流剪,那剪上啐了毒,后来虽没有治命,但使得他落下的病根更加的严重了,此后,他虽空有一身内力,但再也无法举起重物,每每刮风下雨,总是疼痛难忍,自己的身体这样后,他便再也不想其他的事情,只安心呆在城防营下等城东城防的统帅位置上。

年轻的时候,肖大人也还求医问药,但后来便心灰意冷了,如今唐淼药到病除四个字听到他的耳朵里,他起先还有些麻木,待回味过来,颤抖着唇看着唐淼,他这才意识到,少年是带着面具的,这才意识到,对面的少年,虽然身上一股乳臭未干小毛孩的气息,但同时,也有着风轻云淡的纨绔,她说话的感觉,就好像,那些病痛,在她的面前都不是事儿。

玉质的面具同玉面神医四个字在他的脑海中重叠起来,肖大人竟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闻名九州的玉面神医,竟然会站在自己的面前,竟然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张药方,拍着胸脯保证,他可以药到病除。

唐淼点头说的话,无意是给了肖大人一颗定心丸,他仔细想了想,玉面神医名声在外,但确实有人被他治好过,几年前,玉面神医这名字,被一个少年顶了,当时风冥涧在九州广发消息,这一点江湖人尽皆知,自那之后,就谣传说这位新神医比老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脾气么,虽然不太一样,但比之前那位还要让人头疼,传言会虚,但绝不可能空穴来风。

肖大人前前后后一想,再看一眼站在一边儿看戏的权继尧和凌琪,这两人出了名的会办事,凌琪更是深得权继尧的真传,办事儿从来没有出错过,他二人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眼看着这少年在他们跟前立威呢。

前后一联系,肖大人伸手接下唐淼手中的药方,不在迟疑,躬身冲唐淼抱拳,“公子恕罪,刚才是下官鲁莽了,多谢公子的药方,下官回去一定按时服用。”

除了权继尧师徒,在场所有的官员,都没有肖大人的官职高,也家中也没有肖大人那般的权势,肖大人一改变方向,众人皆改了口,冲唐淼抱拳道歉。

自古么,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唐淼倪了一眼站在墙根看戏的凌琪,凌琪并没与朝她看来,倒是他身边的权继尧笑眯眯的冲着她点头。

唐淼对不认识的人素来没有什么大的感觉,但权继尧的眼神,倒是让她心里堵得慌,他的眼神不似凌琪那样淡漠,虽然没有夸张到如同打量商品算计价值那样的夸张,但她的心里却是莫名的不舒坦。

凌琪给的一沓纸张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可以跟那男人对的上号,但他笑眯眯的模样,就如同一只修炼多年的狐狸,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这厅中的官员似乎都挺尊敬他,连凌琪都不例外,唐淼自然的猜想到,这男人在君非白哪里的地位不一般。

不是一般的人,那就是二般的人了,跟着君非白的人啊,跟着君非白的老人啊……

唐淼背上一寒,心里摇了摇头,移开了自己的眼神,君非白算计的本事她可不是没见到过,他身边的人,也差不离,还是不要轻易认识的好。

“那什么,都没事,没事啊,我今天只是顺道来打个招呼,别等去了大夏皇宫,大家都不认识,那就尴尬了不是?”

唐淼笑眯眯的扫了一眼众人,“好了,大家都认识了,就都散了吧,我还有事儿,一会儿,让你们凌大人告诉我你们送了什么贺礼,有什么问题要跟顺帝交涉的就好了,都别站着了,散了吧啊!”

唐淼素来直白,并不会说官场上的客套话,她直来直往的话,反倒是让众人不知该如何自处了,众人都纷纷冲权继尧看去,权继尧微微点头,示意众人照着唐淼的话去做,众人这才都散了。

“终于搞定了,回去约六哥吃点心去,要不去看看疯丫头也不错……”

唐淼见人都走了,她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朝醉意楼外走去,肖大人几步走上前来叫住她,“小公子,我……”

“哎,哎,哎,别谢我,要谢的话,去谢君非白,要看病从来不会不收诊金的,亏本的生意我可不做。”

“小公子,怎可直呼君上名讳!”

肖大人瞪大眼睛看着唐淼,但似乎也十分意外唐淼化外的意思,君上受益玉面神医来医治他,这怎么会,他甚至同君上没有过任何的交集。

“我一直都是这么叫的,你们呐是烨国人,可我是天麟人,他管不着我的,这点你不服气也没用!”唐淼笑了笑,倾身走上前,一手压在肖大人的肩上,指了指不远处的权继尧同凌琪,“至于为什么君非白要让我医治你么,你最好去问问站在墙角跟儿看戏的人,你烨国的家事,我可不清楚。”

她眯着眼看了看站在那儿站的十分惬意的两人,松了手,转身跨过台阶,只一抬头,就看到那人一身嫩绿色的长袍,纤长的身影伫立在自己的跟前,冲她露出他最为经典的笑容。

嫩绿色在唐淼的眼中是个极为骚气的颜色,她只见过花楼的小倌穿过着颜色的衣衫,十分的娘气妖娆,男人妖娆妩媚并不是唐淼喜欢的类型,但这嫩绿穿到了眼前这人的身上,并没有那种花枝招展的感觉,甚至还有几分的沉稳柔和,一如这男人会给自己旁人给不了的那种踏实的感觉一样。

“阿离,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呢,难不成凌妈不但给凌琪报了信儿,还把我卖给你了?”

唐淼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嘴上撒娇不满,心里却暖暖的,姬若离闻言,摇了摇头,“流星姑娘和我似乎不太对盘,卖你的是那小家伙。”

姬若离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就看见一只雪鹰扑腾着翅膀,一颗接一颗的吃着糖葫芦,它吐核儿的模样,可是一点儿不含糊。

“这是鸟么,比小狗的还灵敏呢,竟然还知道我在这儿!”

唐淼上前挽着姬若离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那已然成精的雪鹰,它浑身胖嘟嘟的,是所有雪鹰里最贪吃的,也是唐淼唯一一个起外号的,因为它那好吃又圆滚滚的模样,在所有的雪鹰里,都是一个异类。

“阿离,其实小胖是猪假扮的吧,这么能吃!”

“人家虽然有那方面的潜质,可你也别这么说它啊,要是听见怎么办,你家的雪鹰可没有我家的信鸽好欺负。”

“那可不一定,小爷我要是哪天不要信了,照样可以把小胖当成你家信鸽烤来吃。”

唐淼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鸟叫,唐淼下一刻就感到肩上一众,刚才还在眼前的小胖鸟已经站在了她的肩膀上,拿着自己圆滚滚的脑袋蹭着唐淼的脸颊,看着十分的乖巧。

“小胖,卖萌可耻,而且,你没有家里其他兄弟姐妹萌!”

唐淼郁闷的看了一眼小胖鸟儿,小胖丝毫不在意唐淼嫌弃的眼神,又蹭了蹭她的脸颊,惹得唐淼愈加嫌弃的看着它。

“我看啊,它是听出来你不要它了,还打算吃它,这是在讨好你呢。”

姬若离忍俊不禁的说道,唐淼翻了个白眼,“这胖子难道成精了不成,那么远都能听见?”

“可不么,这可是杀生之祸呢!”